第 8 章

今日是沈林兩家大喜的日子。

天水城中敲鑼打鼓，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迎親的隊伍從城西沈府接得新嫁娘，浩浩蕩蕩在城外繞上一圈，再進得城東林府。

卻並非為了顯擺，乃是嫁擡太多，不繞上一圈，走在末尾的還沒出大門，打頭陣的便到地方了。

當真是，佼佼烏絲綰正髻，十裏紅妝踏青出。

沿路的喜錢、喜糖不要命得撒，城中人人喜氣洋洋，唯獨當頭的新郎官沒多少笑意，時不時擡袖擋擋日頭，滿臉不耐煩。

“怎還沒走完，大太陽還要繞路走，煩死了。”林向明拽拽領口，額頭滲著層細密的汗，“她是舒服，往轎子裏一坐啥事沒有。”

我擡手遞去塊帕子。

今日林向明收拾得正正經經，劍眉星目、唇紅齒白，說他貌比潘安也不為過。

只可惜有個好皮囊卻沒有好心腸。

我心中冷笑，嘴上寬慰道，“大少爺，拐個彎前頭就進城了，您再忍忍。”

林向明嘖了一聲，擦著汗，今日不能太使性子，只得憋著氣，繼續做他的新郎官人。

婚禮按部就班，除去林向明時不時地抱怨，一切皆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禮成！送入洞房！”

禮生字正腔圓說出最後一句，一對新人在眾人簇擁和祝福聲中往新房走去。

“浮白，老爺喊你。”

我正觀禮，老爺身邊的翠柳喊了我一聲。

我急忙分開人群往堂中走去。

“浮白，去酒窖把一夢浮生取來。”林旭青今日氣色不錯，黃懨懨的病氣去了大半，當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蘇琳瑯瞪他一眼，開口道，“郎中說了你不能飲酒，還想不想病好了？”

被蘇琳瑯擠兌，林旭青並不惱，笑呵呵地說，“明兒的喜酒哩，做爹的豈有不喝的道理！”

“說的好聽，你就是犯饞。”蘇琳瑯又斜他，眼角眉梢卻俱是笑意，“浮白，去取吧。”

林齊序在前廳招呼賓客，林宛雲頭上包著紗布坐在蘇琳瑯下首，像要說什麽卻躊躇不敢開口，既可憐又可悲。

“哎！”我裝作沒看見，小跑著往酒窖去了。

我特制的一夢浮生，對普通人來說不過是壇烈酒，喝了頂多醉倒、頭疼，但對長期喝藥的林旭青來說，卻是堪比砒霜。

我正愁如何哄他喝呢，這可好，想睡覺就來枕頭。

不多會，取了酒壇酒盞回來交給翠柳，我馬不停蹄地趕回鹿鳴苑。

沈家小姐崇尚新式做派，身邊沒個陪嫁丫鬟，今日禮節繁瑣，便都由我一人忙前忙後。

進到鹿鳴苑，眾人剛鬧完洞房熙熙攘攘往酒宴處走。

林向明走在最後，同幾個狐朋狗友勾肩搭背，講著葷段子。

我避開眾人，繞小路來到新房門口。

與外頭的熱鬧不同，新房外頭甚為冷清，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

我拿出懷中的點心，推開房門，跨了進去。

“大少奶奶？”剛進屋，我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原該頭覆紅蓋、端坐床沿的新娘子，此刻翹著二郎腿坐在桌前，正吃著床上搜羅來的花生紅棗。

“恩？”沈惠心笑吟吟地看向我，一片花生皮粘在嘴角，添了分俏皮，減了些精明，看著倒更好親近了。

我看了眼身後，關上房門。

“大少奶奶，怎自個把蓋頭揭了？”

“一塊紅布而已，掀不得？”沈惠心滿不在乎，手中花生剝得啪啪響。

“實在沒什麽關系，只是按規矩，紅蓋頭得新郎來揭，討個彩頭。”我走到桌前，將點心擱到她面前。

“折騰這麽久，多半要餓的。入夜喝完合巹酒才能用飯食，權且用糕點先墊墊。”

她唇邊的花生皮甚是礙眼，我伸出手去將它拂落。

“我向來不信這些。”沈惠心對我的舉動有些意外，卻也沒躲開。

花生皮掉落，正飄在糕點上，紅艷艷的雙喜字被遮去一半。

沈惠心低頭見了，輕笑著說，“瞧，花生皮都覺得留一半就夠了。”

我正要說話，門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跟著房門被一把推開，“不好了，老爺過身了！”

竹青扔下一句，門都沒進便匆匆往別的院去了。

老頭子也太虛了，按說能挨到酒席之後的。

“你現下身份尷尬，我去看看情況再說。”

“浮……”沈惠心面有驚疑，見我要走，忙出聲喊我。

“浮白。”我趕緊說。

“浮白，你一會還過來嗎？”沈惠心語氣聽著平淡，可仍透出絲不安。

“恩。”

我回她一個笑容，快步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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