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真的不告訴她嗎？”

地府大門外，祝昀看著晏如消失在門後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問道。

洛河搖了搖頭，淡聲說道：“不必。”

地府天空下暗淡的微光照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祝昀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也無法從語氣裏猜測出他是否生氣。心裏的疑惑漸漸滋生蔓延開來，他們明明早就追上了晏如，也知道她將回到地府，一路上晏如走錯了路的時候不少，幾次都是洛河神尊暗中將她引向正確的路。可是一直到現在，眼睜睜看著晏晏如走回了地府之中，洛河也不肯現身相見。

“是否需要屬下暗中潛入地府陪同。”祝昀小心翼翼地問道。

話音未落，洛河卻突然回頭，深邃的目光銳利而冷漠。祝昀的話登時斷在嘴邊，被那樣的目光看著，只覺得心頭一涼，仿佛一盆冰水兜頭澆了下來。

洛河的語調不帶什麽情緒，“祝昀，你並非我的下屬，在我面前無需自稱屬下。南瞻部洲上我救你一命。這些日子你也替我照顧了晏如，便算是抵消了這份恩情。如今你已是自由身，大可離去。”

祝昀聽完這話腦子發木，一時分不清洛河背後的意思，到底是單純覺得他不必跟著他，還是懷疑他有什麽企圖，亦或是嫌棄他礙手礙腳辦事不力？

腦海中掠過千萬個念頭。

然而，事實上他只是怔楞了片刻，腦海中的想法便清晰而堅定起來。他收起平日裏戰戰兢兢和嬉皮笑臉的神色，端正而又鄭重，撩起衣擺單膝跪地，肅然說道：“神尊救了屬下一命，屬下這條命便是神尊的，屬下願意追隨神尊左右，任憑神尊差遣。”

空氣中倏然陷入詭異的寂靜，祝昀說完這話之後洛河遲遲沒有回應。

沈悶的氛圍漸漸發酵，祝昀單膝跪在地上，額頭竟然滲出了虛汗。腦子裏仿佛閃過千百個念頭，又仿佛只是一片空白，過了不知道多久，久到他幾乎已經要跪不住的時候，上方忽然響起洛河的聲音。

“你倒是個聰明人。”

語氣淡漠而低沈，依然聽不出什麽情緒，但是，他一開口，祝昀心底的緊張感漸漸舒緩下來，懸著的心也放到了肚子裏。

“只是莫要聰明反被聰明誤。”

“啪”的一聲，祝昀額角的一滴虛汗落在地上。

晏如見過判官之後，沿著黃泉路徑直去了奈何橋邊。一段日子不在，奈何橋邊依然排著長長的隊伍，等待投胎的鬼魂熙熙攘攘。非要說有什麽不同，也只是從一排長長的隊伍變成了兩排長長的隊伍。

她從兩排隊伍之間走過，聽到隊伍裏的亡魂時不時竊竊私語。

“閻王殿下總算是幹了點好事。這下子不用一等三四十年了。”

“嗨，早這麽做不就好了。以前總是孟婆大人一個人分，不慢才怪。”

“聽說閻王是個特別摳門的人，所以才不肯再安排一個人分湯。”

“那現在怎麽肯了？”

“誰知道呢？”

“聽說孟婆大人有事要進輪回，不能再繼續分湯了，所以奈何橋邊才換的人。”

“會不會是以前孟婆大人獨攬大權，不肯再安排另外的人來插手她的工作？”

“你說的有道理，說不定真有這種可能。”

……

晏如一邊聽著，一邊在心底為孟婆叫屈。

不是孟婆不想安排一個人幫她工作，而是天道不允許，天道只認準了孟婆一個人。明明是天道的鍋，卻讓孟婆給背了。

黑白無常並沒有欺騙她，一路走過去，晏如很快在即將靠近奈何橋的地方找到了孟婆。

她和陸壓在隊伍裏十分顯眼，以他們為中心的地方形成了一片廣闊的空地。前面的鬼恨不得離他們遠點，再往前再往前。後面的鬼也恨不得離得遠點，慢點往前，再慢點往前。

不過，讓她覺得意外的是，她到的時候孟婆面前竟然還有一個人，一個熟人。

“晏如？竟然是你回來了！”站在孟婆身邊的人看到晏如，立刻發出一聲驚喜的呼喚。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跟晏如關系親近的後月。

孟婆方才是背對著晏如的，聽到後月的話，轉身便看到了風塵仆仆的晏如，一雙秋水瀲灩的眼睛裏迸發出喜悅的目光。

“你可算是回來了，我天天等日日盼，就怕你還沒回來，我已經去投胎了。路上怎麽樣？有沒有遇到什麽事？是不是巫族的人給你添麻煩了？怎麽耽擱這麽久？”

“沒有沒有，巫族的人沒有給我添麻煩。”晏如連忙解釋，生怕孟婆誤會，當然她也不好意思說自己回來晚了一是因為迷路，二是因為路上貪玩。

“一切都好，巫族的百姓十分想念你，還讓我帶話代他們問你好。”晏如繼續說道，卻被孟婆揮手打斷。

孟婆側身看向旁邊的後月，神色溫和，語氣卻是淡淡的，透著一股疏離的味道，“我這裏有事，你先去吧。”

後月臉色微白，心下明白，這是孟婆有意支開她，不想讓她聽到接下來的內容。於是只好借口自己尚且有工作要做，先一步離開。

後月離開之後，孟婆擡手布下一道隔音結界。晏如這才將南瞻部洲上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她心裏因為貪玩的事覺得十分羞愧，不好意思多說，故而只把潛淵中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孟婆。巫族現如今生活平和，潛淵之中也沒有什麽大事發生，有大祭司和諸位長老坐鎮，巫族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生活在安定之中。

聽聞潛淵並沒有因為她和陸壓打架的事情而受到影響，孟婆總算是放心了，轉念卻想起當日錦娘說過的話。

心中存著幾分懷疑，於是對晏如說道：“你幫我辦成了這件事，我本該感謝你的，你我既然同為修道之人，那些身外之物便俗氣了，這樣吧，我看你風塵仆仆一路趕回來，想必也勞累得很，我便傳你些許真元助你恢覆，你且把手伸出來。”

晏如推辭不過，只好依言將手伸到孟婆面前。孟婆擡手搭上晏如的掌心，一縷純正濃厚的真元便順著孟婆的指尖流入身體經絡之中。

孟婆的真元清涼而柔和，晏如覺得十分舒服。待真元輸入完畢，晏如將體內的真元運行了一個周天，果然感覺到自己的境界隱隱將要突破，於是便向孟婆告辭，打算先回宿舍去。

屏障撤去之後，孟婆陷入了沈思，錦娘走過來，問道：“怎麽樣？可有結果？”

“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孟婆答道，“她體內的真元只是普通的真元而已，只不過本性屬陰。月桂樹生長在太陰星上，其生長本就借助了太陰之力，而太陰之力性屬極陰，只要真元屬性為陰的人，都有可能催動它。”

“你覺得沒什麽問題？”錦娘蹙眉。

“不，恰恰相反，我覺得十分有問題。”孟婆卻道，眉梢輕挑，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

“她體內的修為實在太過淺薄，僅憑這麽一點兒修為連喚醒月桂枝都做不到，又怎麽可能催動它，並且還消除了陸壓留下的太陽之力？”

“所以你在懷疑些什麽？”錦娘問道。

“我不是懷疑什麽，我只是覺得這個小丫頭身上的謎團似乎還挺大的。”

“你們在談論剛剛離開的那個小丫頭？”隔著不遠處的陸壓忽然間開口插了一句話，引得孟婆和錦娘齊齊看過去。

“怎麽？你有什麽意見？”

陸壓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英俊瀟灑的臉上帶著一股高傲的神情。明明是他先開的口，將錦娘和孟婆的註意力引了過來，此時說話的時候卻看也不看她們，而是徑直看著前方，隨口答道：“沒意見，只是想告訴你們，我曾經跟這個小丫頭交過手。”

孟婆和錦娘一聽都來了興致，心下十分好奇高高在上的陸壓道君怎麽會跑去為難一個修為淺薄的小丫頭？

陸壓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假裝沒看見她們八卦的眼神，繼續說道：“這個小丫頭修為平平，但是身手卻十分靈活，我當時盛怒之下卻未曾傷其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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