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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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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窗戶被風吹開, 時朔起身關了窗,轉身看到珞游睜開眼,正在望著自己。

時朔俯下身來, 摸了摸她的額頭。燒已經退了,如果再燒下去, 她這肉體凡胎,就真的扛不住了。

珞游的嘴唇因為高燒而起了一點皮, 雙瞳血紅,原本還心存戒備,在打量完周圍後又放下心來。

“我是死了被你召魂回來麽?”

她記得當時和軒轅盛同歸於盡,後來力竭而昏迷過去。以她當時的傷勢,就算是她師父, 也很難將她救回。

時朔笑了笑,伸手蘸水在她唇上輕輕一點,給她補了一點水, “你運氣比較好,正好我路過,我心情好,不想看到有人死。”

“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珞游搖搖頭, “你救我, 需要我做什麽麽?”

他這樣三番五次地幫自己, 她不太喜歡欠人人情。

時朔道, “暫且先欠著吧,等我想到了再說。”

他扶著珞游起來,珞游坐正了, “這裏是哪裏?”

“南鬥。”

哦對。擁逐原本是南鬥仙宮十分出色的弟子,若不是他嫉妒乘火, 被魔域蠱惑,現在應該也是天域一位德高望重的上仙吧。

“他們不歡迎我過來,但是不會見死不救。”時朔一勺一勺地給她餵藥,“你傷得太重了,回昆侖來不及,只有南鬥有暫時吊你性命的神藥。”

不過,南鬥不任由他們四處穿行,他們現在所能活動的只有這一小塊天地。

時朔的動作很慢,鐵鏈穿過他的手腕,隨著他的動作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每動一次,他就要緩一下。

珞游垂眼,“我自己來吧。”

“你是病人,要好好休息。”

時朔餵完了藥,伸手往她嘴裏塞了一顆糖。

珞游含著糖,“我不怎麽怕苦。”

“我知道。”時朔道,“只是想讓你吃一點甜的。”

珞游靠在墊子上,望著時朔的背影。他的修為沒有被封住,但是身體卻被鎖神鏈控制,每動用一次靈力,就要受鉆心之痛。

處理軒轅盛那幾人應該也反噬了他吧,所以現在連行動都被限制了。

“上仙。”

時朔轉過頭,珞游盤腿坐在床上看他。

時朔回道,“你問。”

“人人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救我一命,能減輕你曾經的罪過麽?”

時朔攤了攤手,“我不清楚。”

“嗯。”珞游沒什麽表情。

她道,“萬物因果有輪回,我以為你有善心,鎖神鏈便能弱上幾分,至少能讓你不那麽痛苦。”

她想,總會有一天能夠找到辦法,緩解他的折磨。

在時朔的悉心照料下,珞游的傷勢恢覆得很快,幾日後便能下床了。

但是活動受限,兩個人並不能隨意走動。有時候天氣好,能夠從窗外,窺見南鬥的半片星空。

南鬥之仙域,環境俊秀。

三年前珞游跟師父一起來過南鬥聽大師講習,南鬥最盛修心,卻偏偏出了兩位天賦異稟的武仙,有一位還渡過雷劫,成為仙域戰神。

外面又開始下雨了,時朔帶珞游出去透氣,兩人各撐一把傘,珞游跟在他後面,望著面前的座座仙山,忽然道,“仙友。”

“你說。”

“你有想過去南鬥看看麽?”

時朔轉過頭去看她,珞游嘗試去解釋,“我並沒有說您現在這樣不好,我不知道你的過去,也無權過問,我的意思是,若是你想看看現在的南鬥和以前是否一樣,我可以幫你。”

她展出一份畫卷,這是三年前聽現任南鬥仙人講法時,仙人贈予她的。

這是一幅現南鬥的畫卷,畫上有陣法,可以入畫之內。作畫人手藝高超,畫中的一切與現在的南鬥別無二。

“多謝。”時朔笑了一下,他收下了畫卷。

“倒也談不上想念。”時朔道,“人必須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既然我曾經做過錯事,就應該為此付出代價,這本就是天經地義。”

“所以我從不去懷念,因為那是無意義的事。”雨水順著傘檐落下,落在他蒼白的指尖。他寬大的袖子蓋住了他的手腕,珞游只能看到他修長的骨節嶙峋的手指。

“與其計較過去得失,倒不如去擔憂那縹緲難以捉摸的未來。”時朔道,“我希望未來,我不會做錯事。”

珞游問,“仙友怕未來做錯事?”

她很怕擁逐說想未來夷平仙域什麽的。

時朔垂眸看著她,“我希望我能夠保護我在乎的人,不至於讓她每次都置身危險之中。”

雨勢漸漸大了,珞游心中慌亂,傘打偏了,半截裙擺都被雨傘打濕。時朔道,“我們先回去吧。”

山峰肆虐,珞游被吹得往後踉蹌一下,時朔扶住她,替她擋住山間的涼風。

“南鬥終年潮濕陰冷,並不適合養傷,待你傷勢再恢覆些,我送你回昆侖。”

他的手很白,卻不像珞游想的那般冰冷刺骨,溫度很高,修長有力,牽著她一步一步往前。

擁逐的背影很清瘦,高挑板正,偶然的時候,珞游也會想,到底乘火有多優秀,才會讓他嫉妒到心生魔念。

她也在想,自己一生都在追求正途,若是因他而前功盡棄,她還要堅持嗎?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要歷經這一段孽緣,那麽在祖師爺提前警告的情況下,她還要一意孤行不聽勸地紮進去麽?

珞游微微嘆了一口氣。

南鬥的天,還真是冷呢。

等恢覆得更好些,洛尤也會出門外走一走。

南鬥對擁逐限制很多,但是對她並沒有什麽禁錮,但畢竟是人家的地盤,她倒是也知趣沒有亂逛,只是在回來之前折了一枝盛開得正好的帶著露水的桃花。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南鬥隨不像昆侖一般終年苦寒,但相比較四季變化已經到春天的人間,現在的氣溫還是低了太多。

回來的時候時朔看書看得睡著了,寬大的披肩蓋在他身上,屋內溫暖舒適,燒紅的炭火“畢剝”一聲響。

這幾日他都被捆神索折磨,整夜整夜地不得休息。

他的房間在她的隔壁,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仔細去聽仍舊會有聲響。

今日大概是折磨的時間過了,他累得睡著了,安靜的環境中能聽到淺淺的鼻息聲。

他的睡眠素日很淺,今日卻睡得沈,等洛尤將桃花插.進花瓶中,他也沒有被打擾。洛尤索性坐到他對面。

擁逐的臉很耐看,輪廓優美,鼻梁高挺,如果不是一直以來青面冷臉,也算得上是一個美男子。

如果是她,受了千百年的折磨,面相也會變吧,變得憤世嫉俗,甚至會覺得生不如死,不如一了百了。

炭火“畢剝”一聲響,晚間天色又陰沈下來,看來是又要下雨了。洛尤的情緒並不容易被外界影響,等起風的時候,她起身關上窗戶。

轉過身來,時朔已經合上書,坐正了看她。

雖然是墮仙,但是他跟南鬥的那些老古董好像沒什麽兩樣,仍講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睡醒了,整個人就像一根緊繃的弦,端正地坐在她面前。

這樣的人,珞游不是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

但是轉念一想,他除了擁逐,還能是誰呢?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帶上捆神索,一步一動都是折磨。

“來多久了?”

“有一會兒了。”洛尤坐在對面,“不太忍心打擾你。”

窗臺上的桃花盛開得正好,有正在怒放的,也有含苞欲開的,放在素凈的屋內,十分雅致。

洛尤喜歡花草,但從不打理,月山仙子宮裏的花草,都是月銀日日換上新的。願意給他折花修剪雜亂的枝丫,著實讓她費心了。

時朔壓住要上揚的嘴角,將手中的書放下。珞游看了一眼。

星河錄。

她坐在他對面,能聞到他身上雪松一樣的味道,生人勿進*七*七*整*理,但不知為何此刻,她忽然想伸手去摸一下他修長的青灰般冷白的手。

她也確實這麽做了。

時朔微微瞇了一下眼,“你僭越了。”

洛尤笑了一下,“我早就想這麽做了,原來和我想得一樣。”

被捆神索卷幹了靈氣,不冰才怪。

時朔反手抓住她的手。珞游的手指修長,但時朔的手比她還要大上許多,可以完好地將她的手包在手中。他眼角微微挑起,“我應該同你說過,我是個很無聊的人。”

“我知道。”珞游回望著他,“我也發現了。”

“但即使是這樣,我還是會覺得你很吸引我。”珞游道,“因為我也是個很無趣的人。”

兩個人的手交疊,暮色四合,再暗一點,屋內的夜明珠散出明亮的光,整個屋內又恍如白晝了。

珞游垂著眼。

她是個很清醒的人,沒有結果的事從來不會去強求,也不喜歡走彎路,如果註定結局是不圓滿的,那麽堅持下去的痛苦的過程,也不應該有。

溫暖的燈光下,時朔的笑容很溫柔,像窗臺擺出的桃花,不招搖,很素凈。

“我能察覺得出,你很緊張。”

珞游坦白,“確實。”

“我拜入昆侖之前,祖師爺為我算過一卦。”她攤開雙手,掌心紋路錯亂,“祖師爺說,我命中註定有情劫。”

說完她認真看著時朔。

時朔沈默了許久,“你認為,你的情劫是我?”

洛尤點頭,“也許。”

“我不喜歡走彎路,一直都是。如果一場災難有預警,我又能避免,那麽我不會再鐵了頭往前沖。”

時朔望著她,珞游吸了一口氣,“對於你,也是這種情況。”

“我可以答應幫你一個忙,但是我不能走到一條錯的路上。”

她不是什麽天真的人,他忽然用起心來對她,或許是因為無聊,也可能是她有別的用處,比如他要修無情道,成神殺她證道之類。

若是哪一日,他與她的信仰不再同一條坦途上,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一直以來自己堅持的東西。

意識到珞游真實意思的時朔:……

時朔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因珞游那句“也許”而暗自竊喜,還是為那一句“你也是”而神傷。

屋內的明珠光澤微弱,燈火被山風吹得亂舞,時朔靠在坐墊上,瞄了門口一眼。

“神君向來光明磊落,如今怎喜歡聽人墻角了?”

他望著來人,微微掃過他的面頰,“神君今日來見我,想必那件事已經有了答案。”

風齊卻絕口不提宋恩的事,他望向珞游離開的方向,“洛尤上仙再神劫,生死未蔔,神子還是不要擾亂她的心思為好。”

“我不會亂她劫數。”

風齊一來,南鬥的山風也冷了幾度。他道,“我來接珞游回昆侖,神子現在的身份不方便,便不要再出面了。”

珞游本與時朔約好了後日出發,風齊發現魔神想對她下手後,便急於將她帶回,避免她在仙域外遭受不測。

“時朔神君。”風如晦道,“正如洛尤所說,她一生追求大道,不應有任何羈絆。”

時朔仍舊是面色平靜,待風如晦說完時才慢吞吞地,“對,有羈絆才會擾亂心神。”

“神君,您不覺得尤尤所說的孽緣,不是別人,是指當年的你麽?”

“她的意思是……若是知道你們倆現在是如此相看兩厭,就不會和你開始那一段感情。”

風如晦的臉如同冰塊,南鬥的夜風,當真是潮濕又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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