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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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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月如槐是的絕對活不成的,陸聽瀾想。

不管成功還是失敗,這世上都不會再有這個人的。

他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他親手送一名與他無仇無怨的人死,哪怕標註了大義凜然的名頭。

他的情緒忽然低沈下去,最先感覺到的,是站在他身側的雁景惟。

雁景惟看著他,沒有開口,眼神卻表達了關心。

他是懂陸聽瀾的。

雷池裏,月如槐正在抵禦天雷,前面的幾道雷並不足為懼,靠她自己也能抵禦。

只是看得青霆門中幾位長老和弟子膽戰心驚。

“她怎麽想到在雷池中渡劫,那可是雷池,哪怕雷池待她一貫溫和……”

可進階渡劫,本就十分兇險,為何還要再將自己置於不確定的危險之中。

“長老要相信師姐,她、她會在雷池中渡劫,興許是發現了什麽法子,或許雷池可以抵消劫雷?”

“一定是了,師姐一貫沈著,不會故意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一切等雷劫結束,我們問問她!”

他們互相打氣安慰,仿佛這樣就能將心底的擔憂消去。

只是註定不可能了。

陸聽瀾不知道要怎麽形容這一日。

狂暴的天雷被不識擡舉的女修以仙器抵禦,於是它愈發暴躁,以雙倍、三倍的力量,去劈那女修。

它勢要劈開那礙眼的東西,將這不自量力的女修的魂飛魄散,後悔這投機取巧的行為。

然而無論它怎麽劈,那東西都沒有被破壞的跡象。

直到最後一擊。

昏黑的穹頂閃爍著細白卻不規則的弧光,遙遠的轟隆隆聲像某種威脅,端坐在雷池下的女修絲毫不為所動,那至今沒能被解出用處的仙器盤踞在她頭頂,而她睜眼望著天,無畏無懼,明亮得像一簇火焰。

這模樣更加惹怒天雷,於是那遠看細小的白色弧光倏然落下,到近前,卻粗壯得像一顆千年老樹。

粗壯強大且毫不留情,如此雷霆萬鈞,只為將場上那名女修劈得低頭……

炸開的轟隆聲讓在場之人無一不被掀動,而等到他們都爬起來,視線往雷池那處看時,只見一片狼藉,雷池破碎,小閃電滋滋作響。

裏面出現了一個坑,坑裏安安靜靜的躺著的一把仙器。

這仙器從前總被什麽東西包裹著,始終無法被陸聽瀾化解,這回卻終於露出它的本來面試。

這是一面盾牌,上面刻滿了陸聽瀾不認識的符紋,天雷破開了盾的防禦,在內裏留下淡淡的裂紋,卻不影響這面盾的能耐。

或許天雷劈去的,原就是這面盾的一層甲。

仿佛它就是為了給人渡劫時用的。

陸聽瀾心裏忽然有了這樣的念頭,來得突兀,卻覺得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數。

陸聽瀾撿起盾牌之後便離開了。

他沒有停下腳步去向青霆門中留守的人解釋,也沒有為這位相交不多卻記憶深刻的朋友停留。

雷池中的天雷已經散去,他不清楚是被劈散了,還是回歸天際,他需要找個地方驗證成果。

陸聽瀾與雁景惟返回淩絕宗內。

碰上了即將要晉級的言居瑯。

幾百年的時間,足夠天才和普通人拉出巨大的差距,哪怕言居瑯從前也是天之驕子之一。

幾百年前,陸聽瀾和言居瑯都是金丹修為,然而如今陸聽瀾已有了合體期修為,言居瑯才要為沖擊分神修為而努力。

他原不該這樣慢的,只是當初的事情在他心底留下痕跡,這些年進益淺薄,也無人會說他什麽。

此時的陸聽瀾再看他,驕矜世俗的傲慢已經絲毫不見痕跡,他在人世間沾染的心思,終於修道中蔽去,成為最普通,也最不普通的一名修士。

他要晉級,且是在月如槐才以身飼雷之後……陸聽瀾覺得一切剛剛好。

但他什麽也沒說,就像是剛好回到宗門,剛好目睹這一場晉級。

但是言居瑯不會這樣想。

他已經選定了日子晉級接受雷劫,因著這些年的渾渾噩噩,他極為擔心這次渡劫不過。

剛好陸聽瀾回來,他便想見一見陸聽瀾,聽他說些什麽。

“想聽我說什麽呢?”

陸聽瀾睜著一雙眼,茫然的看著他。

言居瑯目光閃爍,在心底思索,現在的陸師兄和以前的陸師兄就像兩個人。

算了,他也分不清楚,那張對他總是閃爍著戀慕的神情的面孔,究竟是自己的自以為是,還是師兄真的曾有過那種表達。

興許只是因為多年沈寂,所以師兄曾朝著自己表達過謝意,只是當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並擁有匹敵的實力之後,便不再為自己停留。

他想了這樣多,實則只是想勸自己,都過去了。

他在洞中踏出那一步,只是很簡單的一個動作,陸聽瀾也早忘了。

他這樣想,偏偏口不對心,愛扯些冠冕堂皇的東西:“很久沒見到師兄了,不知道師兄最近進益如何,天下苦黑氣久矣。”

“勤加修煉,不敢松懈。”陸聽瀾這樣回答。

言居瑯點了點頭,“有師兄和雁道友在,一定有除盡異人魔的那一天。”

“你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嗎?”陸聽瀾不解,他以為會有些別的。

眼前人曾自信張揚,但也在知道真相後垂首自閉過一段時間……雖然師父師兄們將他推了出來殺敵守山門,但他一定覺得有哪裏變了,且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若言居瑯知道自己陰差陽錯失去的是怎樣的人生,會否會更惱火呢?或者再同他搶奪一番?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陸聽瀾,所以聽瀾最懂他。

所以陸聽瀾這樣問:“你快要晉級了,現下更應該專心才是。”

“是,師兄,我知道。”言居瑯回答他,“我回去了。”

言居瑯起身,視線不可避免的落在雁景惟身上,雁景惟與他對視,但在這之前,他的視線都在陸聽瀾身上。

言居瑯想起從前同這人一起秘境歷練,自己曾說過要與師兄……

難怪那時他黑著臉,什麽都不說,原來是這樣啊。

他來一趟,又草草回去,什麽都沒說。

陸聽瀾認真觀察這場晉級雷劫,比看月如槐進階還要認真。

一開始,天雷慢慢悠悠的劈了幾下,不見柔和,言居瑯卻已經在天雷下變得狼狽了,甚至皮肉也被劈去,露出白骨。

“若不成,也不一定是天雷沒有歸位,興許只是他實力不濟呢。”雁景惟這樣道。

陸聽瀾轉過頭來白了他一眼,“盼著點好的吧。”

“你還是很關心他。”雁景惟這樣說,垂著眸子,想到陸聽瀾為言居瑯買了全部的身家,只賭言居瑯贏。

陸聽瀾的唇角勾起來,“此事與我們息息相關,我自然關心,何況他又是我的師弟,抵禦異人魔也需要他,不管天雷有沒有變化,他最好是渡劫成功了……難道你不希望他成功?”

雁景惟狼狽的轉過頭,過一會兒,又轉過頭去看言居瑯渡劫。

陸聽瀾安安靜靜的,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

他更郁悶了。

這次的渡劫確實是不太一樣的。言居瑯想。

或許是因為陸聽瀾在旁邊,也或許是因為自己這些年分明也十分努力,卻總是被師尊批評缺了血性,他的自信便隨之一日日的縮短。

他的劍軟綿綿的,丟了淩絕宗的臉。

而在雷劫下,他甚至做不到全神貫註,這沒用的腦筋果然想到了陸聽瀾,回憶起二人一同下山的時候。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言居瑯一面回憶一面抗拒。他覺得自己快要被劈死了。

他不過是順帶,帶一個修道無望的凡人回他應該去的地方。沿途見他有些才學,於庶務精通,所以想留他在母國為父皇效命。

怎麽這人就去了魏國,又碰上了泠弦子呢?又去了青霆門築基?

這下是不回宗門也不行了,唉。

隨後陸師兄得了最好的靈劍,得了劍仙的傳承,又得泠弦子親眼,親自為他蓋上寶物的章,承認他為天命。

他明明也走在這條路上,怎麽總是差一點呢?為什麽?

還有,為什麽陸師兄不喜歡他了?

為什麽陸師兄喜歡他的時候,不將靈劍讓出呢?若有了戚忱的劍,他應該也能得到戚忱的傳承。憑借他的聰明,從中悟出仙器的存在,也是遲早的事情才對。

唉,怎麽總是差一點。難道這就是天命的區別嗎?他確實得天寵愛,旁人不可爭輝?

唉,唉,唉。

他有點後悔,但不知錯在哪裏。

轟隆隆的雷光砸下來,言居瑯察覺這最後一劈來得遲了些,力量卻如以往一般,還是那樣不留情面的劈下來。

是他想多了嗎?

言居瑯不確定,卻覺得自己好像輕松了許多。

他心底這些陰影橫亙許久了,本以為要聽幾場勸慰才能輕松些許,但怎麽仿佛被劈了一下,就感覺陰影散去了?

像一位直爽沒有耐心的先輩,看不慣他的矯情,強行為他劈掉許多心思。

過了沒多久,言居瑯起身,他晉級到了分神期,身上被雷電劈壞的腐肉自動消散,靈體自動生成完美的模樣。

他經歷了一場雷劫,竟覺得像是一場新生,這是以往從未有過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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