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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東風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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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東風惡(3)

蕭元祁還有公事要忙, 走之前他撫著沈意的發絲,“母後身份所致,難免重規矩了一些, 你若是不願,我回絕了母後也就是了,何況為難自己。”

沈意聽著他的話有一些恍惚,何苦為難自己,還不是為著他,還不是為了這顆心。

他以愛為名將自己鎖在他身邊,她同樣有些自欺欺人的打著愛的名頭退讓。

可是這樣好像不對,關系從不平等, 沒有誰在這份愛裏有恃無恐。

沈意苦笑:“蕭元祁, 我總覺得你虧欠了我許多。”

“我是欠了許多的債,嬌嬌一筆一筆的記下來,我這一輩子慢慢的還債。”

這是自從她知曉他身份之後, 第一次不再叫殿下。

“我倒情願你給我當牛做馬的還債。”

他眼神無奈又寵溺, “這話也只有你敢說了。”

等他走後, 沈意入內被皇後喚著端去了一盞茶。

她輕呷一口:“你懷著孩子卻還讓你在本宮身邊侍疾, 到是委屈你了。”

她話鋒一轉卻接著道:“不過你在祁兒身邊該懂的規矩還是要懂, 朝野上下多少人盯著他, 你也應該多扶持順從他。”

這便是敲打了。

沈意心中不適,皇宮裏的規矩大的像是要吃人, 一點一點的磨去她心中鮮活的獨立的情緒。

她面上輕輕點頭, 以示知道了。

實則在心中又在賬本上狠狠的記下蕭元祁一筆。

整個下午, 皇後沒有再使喚她, 只是讓她在一旁抄了些女責與女戒。

等她抄完,皇後拿過去看了看, 沈吟不語,芳姑姑在她身側提醒了一下時間,她才道:“你回去陪祁兒吧,再晚一會兒,他估計要到本宮這兒來要人了。”

沈意應了是,隨後芳姑姑送她出門。

卻不想一擡眼便看到了他,他墨色的衣衫被風吹了起來,發絲飛揚,一小廝在他身旁提著燈籠,那一點點的橙黃燈火,平白使他冷竣的臉上添了幾分暖意。

他向她走來,伸出手掌:“我來接你回家。”

一旁的芳姑姑瞧著他們,沈意無端的有些耳根發熱。

回去的路上,他們並沒有乘坐轎輦,就這樣順著宮墻緩步走著,好似還沒回京時的日子,她和他不過是眾多夫妻中,平凡的一對。

“你怎麽來了?”

“你不在我時時刻刻總是惦念著,盼你不著,便盼著天色什麽時候能夠暗下來,我好去接我的娘子回家。”

聽見他叫她娘子,沈意不知為何卻濕了眼眶

“蕭元祁,你總是給我希望,卻又親手打破,你就是一個騙子。”

沈意抽了抽鼻子,想把這份苦澀感咽下去。

蕭元祁在她的委屈裏,像是呼吸被堵塞住了,他窒息一樣的難受。

“不會騙你,我知你所求,你既是我明媒正娶,從前只有你一位妻,今後也亦然。”

你真的知道嗎?

你在我心裏獨一無二,我便要求在你心中是同等地位。

我渴慕你,便也要在你那處得一個尊重。

“你要是這次再騙了我該當如何?”

“我拿這條命來賠嬌嬌。”

“我不要你的命,你若再騙了我,你要好好的背著對我的虧欠活下去,我們真真是陌路了,生前死後乃至下輩子,你都不配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沈意這話說的極重。

“嬌嬌你真是心狠。”

“愛之深,恨之切,蕭元祁你應該感到高興的。

而我,我要活的快快樂樂,把在你這裏掉的眼淚,都收回來。”

沈意這時的話帶著笑意,眼裏也晶晶亮的望著蕭元祁。

她越是這般,他知她越是鄭重。

她是吞噬人心的妖,雖並不嫵媚,讓他心甘情願的為她所牽。

“嗯,一切都是嬌嬌說了算。”

因著風大,這條路的路燈被風吹的搖曳,便幽幽暗暗的,可是他牽著自己的手,可是這是一條回家的路。

她生出一種覺得從所未有的心安和踏實。

回去之後,煙兒看見他們便忙著傳膳,自從玉兒之事過後,她被提為大丫鬟,沈姑娘身邊又調了一些人,她管著她們,管著整個院子。

姑娘還是老樣子,並不喜歡讓她們幫忙,但再無一人敢怠慢姑娘了。

吃過晚飯,蕭元祁要去書房將未忙完的事物處理一下,雲片趴在架子上,慵懶的舔著毛。

沈意覺得近來身子越發沈重了,她剛想去塌上坐會兒,便察覺他的手指悄無聲息的纏上她的腰。

“嬌嬌陪我一起?”

沈意竟不知他何時變得這般粘人了。

“今日母後讓你做了什麽?”

蕭元祁低頭寫著批文,沈意在一旁給他磨墨。

這種紅袖添香的事情做來總是容易分神。

沈意的註意力分散,她看到墨色的字跡落在紙上有著削瘦挺拔的風骨,他如玉的手指在墨色的渲染下更為白皙。

聽他問起,沈意如實答了:“抄了女責和女戒。”

沈意的聲音倦倦的,蕭元祁停筆道:“嬌嬌不必學她們,你已然很好。”

說罷他換了張紙,讓沈意在一旁坐下,淡淡幾筆描摹出一個輪廓,隨著墨筆不斷的加深,那輪廓也越發清晰起來,沈意在那張紙上瞧見了自己的模樣。

他在給她畫仕女圖,畫中之人眉目傳神溫雅淡然,沈意又看見他在一旁落下了幾個小字:爾爾辭晚,朝朝辭暮。

這一刻沈意突然能體會到人們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那種意趣。

夫妻間最尋常的相處足以撩動著心弦。

皇後的病陸陸續續的好了,便得出了更多時間來教導她。

沈意不知為何能感受到皇後對她有種若有似無的刁難。

譬如現在,手上的茶盞燎著皮膚,裏面的水還冒著熱氣,她立在一旁恭敬的將茶水奉上,卻一直不見她接。

皇後瞧著沈意,她雖沒有想貴妃一樣長著一張狐媚子臉,難保祁兒對她恩寵過甚,之後會恃寵而驕,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成為第二個沈貴妃。

沈意有些難耐的咬住了朱唇,控制住想要把茶盞潑出去的念頭。

“娘娘。”芳姑姑提醒了一句,皇後如夢初醒一樣放下手中的賬目,讓沈意把茶盞放下。

“一時竟入了神,難為你端了這許久。”

“不妨事,娘娘處理賬目要緊。”沈意將燙的發紅的手指蜷縮在袖子裏。

“祁兒常在我面前誇你聰慧,在這宮裏本本分分往往能活的更久一點,縱是有顆玲瓏心,用錯了地方也是枉然。”

沈意的手攥的更緊了,就因為這裏是皇宮,所以她便要忍著,被太監追趕一事了了作罷。

她便要將自己裝進女責,女戒裏的模型中嗎?

她心有不從,明明手指感到熱脹,冷意卻從腳下傳到心裏。

她只能深吸一口氣,面上順從的應下。

這時外面傳來通報,“娘娘,林小姐來了。”

“她聽聞本宮身感風寒,一直想來瞧瞧,本宮想著這裏有你就夠了。

今日略感身子舒服了許多,便給她下的帖子,讓她來解解悶,請進來罷。”

沈意看著林輕然行了禮,而後目不斜視的從自己身邊過去。

她一時有不知道這兩人合起來是要唱一出什麽戲碼,卻更加謹慎起來。

後來才知道,這是皇後給她上的最後一課,尊卑分明,容不得僭越。

皇後和林輕然坐在一起攀談,時不時的被逗得發笑,沈意站在一側,腰開始泛酸。

“輕然有大家風範,若是將來嫁入東宮,定能做好祁兒的賢內助。”

“娘娘過譽了,這不過是臣女的本分,臣女瞧沈妹妹如自己的親妹妹一樣,日後會和她好好相處的。”

林輕然忍不住的鄙夷,沈意就像她那庶出的妹妹一樣下賤,她雖瞧不上她,卻還是要做表面功夫,將來等她嫁到東宮,若是沈意審時度勢,不舞到她跟前,她還能給她一條生路。

否則,左右是一個妾室,任憑她發落罷了。

沈意臉色微微泛白,她感覺自己像是被面前這兩位赤裸裸的審視著。

她們就像是在對一件物品,評頭論足,這種羞辱讓她身子克制不住的輕顫。

她一刻也待不下去,“娘娘,民女身子不適,想先告退了。”

皇後輕輕的睨了她一眼,“既是不舒服,退下歇息吧。”

她走後,林輕然開始教唆,“娘娘,您瞧她心氣多高,這就聽不下去了。”

“本宮這幾日也磨了磨她的性子,這種事,急不來,逼得急了祁兒說不定會為了她跟本宮鬧翻。”

出宮時,今日蕭元祁抽不開身,沒有來接她,她自己回去時,卻被人叫住了。

楚穆又一次見到了她,他和她之間的緣分總是玄而又玄。

就像他預料不到他們之間的初見,也預料不到那人是太子殿下。

他瞧見她有些泛白的臉,問出了聲:“你……可還好?”

“我沒事。”

“我送你回去吧。”他溫言的望著她。

“不用了,這條路我走了多次,也還算熟悉,上次承蒙幫扶,我去楚國公府送了謝禮,卻沒見到楚公子,今日趁此機會剛好向你當面道謝。”

“叫我楚穆就好,與你對我的救命之恩相比,著實算不上什麽。”

沈意看著他,與蕭元祁截然不同風骨,他像是雨後的竹林,舉手投足都帶著潤澤。

他既像是故人,在小縣裏幫扶過的一段舊的記憶,又是一個值得相交的新友。

他們相對而立,夜風徐徐的帶著涼意,從耳邊刮過,也帶來她的聲音,楚穆聽到她叫了他的名諱告訴他,她要回去了。

楚穆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雖然孱弱,但卻堅定。

回去之後,沈意看見煙兒提著燈在門口迎著自己。

她看到了自己,小跑著趕來。

“煙兒你不用在外面等我,回家的路我總是記得的。”

沈意無奈,不知道她在門口吹著冷風等了多久。

“姑娘也不讓奴婢跟著,奴婢算著時間,想著姑娘也該回來了,就出來看看。”

沈意不喜歡有人跟著她,她從前有眼疾時,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眼睛好了之後就更沒有必要去依靠別人了。

天氣越發的冷了,夜色總是降臨的很早,皇宮的上方總是被灰沈沈的雲層鋪蓋著,一場大雪像是要來。

沈意回到屋子裏瞧了瞧手上的燙傷,沒有方才腫的那般厲害了,卻還是異常顯眼。

她的藥箱當時入京時並沒有帶來,只能去詢問煙兒,要些藥膏。

“怎麽紅了這麽大一片?我去叫個禦醫來給姑娘看看吧?”

誰知道這丫頭的反應一反平日的沈穩。

“一點小傷,用不著,我上點藥就好。”沈意攔住了她,只是讓她把藥找來。

她上藥的時候,外面傳來動靜,蕭元祁回來了。

她把手上的藥膏收了,將紅腫的地方掩蓋在衣衫下面。

做完這些,她站起身來,門剛好被打開,蕭元祁走了進來。

他帶著一身寒涼之氣,等身上的涼意散去,他才走到沈意身邊,輕輕的擁住她。

“你心情不好?可是因著我沒有去接你?那幾個大臣纏著我一時難以抽身,下次我會快些處理的。”

蕭元祁解釋著,可能是因著心神都在她身上,他總會很輕一點察覺到她的情緒。

心頭情緒酸癢鼓脹,沈意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她的母後屬意另一個女子,一起給她下馬威?

這種可笑又有些拙劣的手法,她說出來只覺得疲倦。

於是她輕輕搖了搖頭,只是嘟囔了一句:“若你生在平凡人家該多好。”

膳食陸陸續續的傳了進來,沈意從他懷裏出來,拉他到桌子邊坐下。

他反握住她的手,因著練武他的指腹粗糲,碰著了她燙傷的地方。

“嘶。”沈意沒忍住發出了聲音。

蕭元祁停止了腳步,將她的手拉出來,臉色不虞。

她皮膚白皙,紅腫處便越加觸目驚心。

“這傷哪來的?為何這般遮掩?”

沈意不做聲,想將手抽回,卻被他拉住的更緊。

“煙兒,你來說。”

“姑娘的傷處是從坤寧宮回來後就有的。”煙兒和盤托出。

“煙兒不說,你便要一直瞞著我嗎?我明日入宮一趟。”

蕭元祁捧起她的手指,語氣憐愛。

“這是我無意間燙傷的,也並不是什麽大事。”

“我帶你來京是想著更好的照拂你,並不是讓你來忍氣吞聲的,有我在,我便是你的底氣。”

第二日蕭元祁上朝時,沈意想要攔住他,欲將此事揭過,他卻徑直走了。

蕭元祁先一路行至坤寧宮,他不等人通報,直接進去了。

皇後瞧著急行而來的蕭元祁,眉目微動,看來是那個狐媚子講了什麽耳邊風,前段日子的恭敬婉柔都是裝出來的,看來也不是個安分的主。

“你可是為了那醫女來的?”

“兒臣想立沈意為太子妃,等她生產之後就冊封。”

一語如驚雷,本在練字的皇後,落筆的一刻,筆尖穿透了紙張,留下了醜陋又濃重的印記。

“你瘋了?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話?”

她眉心一跳,那醫女當真是個禍害。

“兒臣知道,兒臣不希望別人因身份而輕賤她,兒臣珍愛她。”

她若是有了太子妃的身份,他不在她身邊時,她依舊能夠安穩無虞,這層身份是另一重保障。

“糊塗,她能給你帶來什麽?反倒是拖累,本宮近日裏聽說蕭啟敬在賞花宴那日相看上魯國柱家的嫡女,魯國柱也是朝中元老,威望不亞於林太尉。”

“兒臣想要那個位置,並不需要依靠裙帶關系。”

蕭元祁擲地有聲的拋下了這句話。

“兒臣敬愛母後,同樣也希望母後能夠愛屋及烏,診視兒臣喜歡的人。”

皇後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她還沒把那個醫女怎麽著,歷來妾室要學的第一課便是低聲下氣 忍氣吐聲。

貴妃雖得皇上寵愛,可在她面前卻並不敢造次,如此正宮的威嚴放才能顯現。

她不過是讓那醫女多端了一會兒茶水,如此他便來護短了,以後還了得?

她面上笑了笑,心中卻是做著長遠打算,去母留子在宮裏並不新鮮。

“容本宮想想,你先退下吧。”

等蕭元祁走了之後,她提筆寫信,她既然已經答應了要好好“考慮”,雖然只是緩兵之計。

但有些事情還是不方便出手,而林輕然便是最好的幫手。

這醫女挑撥她和祁兒之間的母女關系,

不知道蕭元祁是如何說的,他還未回來,芳姑姑先帶了皇後的口諭登門。

芳姑姑來了一趟,告訴沈意,“娘娘誇姑娘學的極好,記著她的教導,今後不用再去了。”

沈意謝了芳姑姑,卻瞧著她的臉色並不好,心想必是蕭元祁說了什麽過火的話,送走芳姑姑後,她便一直守著門,想等蕭元祁回來問個清楚。

蕭元祁下了朝還身著官服,錦繡華服上冰冷的珠串隨著步子輕微的晃動。

沈意聽著輕靈的碰撞聲,一面走過去溫他:“芳姑姑上午來過了告訴我以後不用再去坤寧宮了,你與娘娘說了什麽?千萬別傷了情分。”

“只是希望母後能愛屋及烏,嬌嬌不用管這些,我會處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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