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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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止水曾經一度對是否要給小岱植入定位芯片感到猶豫。他們曾互相陪伴著度過漫長而孤獨的年少時光，小岱對他來說是極為重要和珍貴的存在。他並不忍心像對待其他研究對象一樣冷硬對待她。
快艇駛進礁石圍成的淺灘。一路追蹤著芯片的定位信息，止水終於在這一處勉強稱得上島嶼的逼仄礁石上發現了小岱的蹤跡，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氣。
她受了傷，潔白的手臂上掛著幾道觸目驚心的抓傷，魚尾上原本緊密嵌合的鱗片也缺損了幾片。受了驚嚇的人魚依舊在生他的氣，尾鰭不客氣地抽打著他的小腿。止水手上用了些力氣按住她亂動的魚尾，生怕她的任性會造成傷口的二次撕裂：“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小岱。”
在他的溫聲安撫下，人魚終於漸漸平覆了情緒，溫馴躺在礁石上，任由他檢查自己的傷勢。
止水一開始只是想確認定位芯片的穩固，手指順著她的尾鰭慢慢向上摸索，直到在某片魚鱗下感受到了芯片的存在。反覆按壓確認後他終於放下心來，但很明顯對方有些誤會了他的用意。小岱微微側了側身，將人身與魚尾過渡的腰腹某處貼在了他手心上。
止水不自覺低下頭去看她，人魚湛藍而美麗的眼睛也正懵懂看著他。止水知道隱藏在鱗片之下的是怎樣隱秘的所在，意亂情迷中他也曾用手指幫她紓解過繁育期的本能。他本想抽回手的。但在他用理智按捺下心中古怪的動搖之前，人魚翻身轉向他，側躺的姿勢將她細膩的腰腹完全送到他手中。她看著他，嫣紅的嘴唇張闔著，輕柔而發音清楚的叫出他的名字。
止水。
止水有些楞住了。在這之前他曾多次嘗試過與她溝通，但她從未如他所願過。他一度以為是物種間發聲器官的差異讓她無法使用人類的語言。
那現在呢？現在又是怎樣的原因讓她改變了想法？止水心中那種古怪的情緒又一次蠢蠢欲動起來，他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她柔軟的唇，想要再聽一次自己的名字。可她只是惡作劇般咬了咬他指尖，不肯再出聲回應他的請求。
海風和海浪的聲音揉成一團，在潮濕的空氣中含混響著。止水低下頭看著自己手指上淡淡的牙印，一時間有些恍然。在他怔楞的間隙中，人魚支起身坐了起來，纖細潔白的手臂環住他頸，擡起淺藍色的眼，無辜而懵懂的看著他。
又是這樣的場景。
止水心中動搖得厲害，偏偏人魚張口輕輕含住他手指，溫熱的舌輕柔舔吮他指上牙印的凹痕，像在為自己剛才魯莽的行徑道歉。
海風不知停歇似的吹著。
止水慢慢收回手，逃避般支在身後。最後的一線理智讓他不敢再有所動作，只是任由她用雙臂環住他脖頸。而她也像方才的親近只是一時興起一般，安靜靠坐在他堅實的胸膛上，淺藍色的漂亮魚尾，有一搭沒一搭的掃過他腳面。
許久後止水終於平覆下動蕩的情緒，環住她柔軟纖細的腰，想要抱起她回到快艇之上。礁石濕滑，止水腳下走得深深淺淺，人魚害怕他抱不穩似的摟緊了他脖頸，嫣紅柔軟的唇時不時擦過他露在衣領外的一小截鎖骨。止水忍不住低下頭看了她一眼，托舉她的手臂隨著他低頭的動作向下一沈。人魚不太舒服的在他懷中掙紮了一下，譴責似的，又像蠱惑一般，在四目相對時又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止水。”
這一次止水聽得很清楚。
腳下是柔軟的沙灘，停靠的快艇就在不遠處的礁石邊。人魚回頭遠遠看了一眼，像是不理解他為什麽在這裏停下了腳步。這一次止水並沒有耐心向她解釋原因，只是跪坐在她身前，將她遮蔽住上半身的濕軟長發撥弄到身後，俯下身溫柔吻上她柔軟的唇。
漲潮了。
翻湧的浪花裹挾著細砂向海中退去，人魚掙脫開他的桎梏，卻被他攥住手腕摁回身前。
“不會懷孕的。”止水向她解釋著，汗濕的額發些許遮住他烏黑的眼。止水臉上是一如往常般溫柔克制的神色，手指卻在濕冷的海水中摸索著，又一次撥開那處柔軟的鱗片。
止水很想知道在他們短暫分開的幾天裏，他那溫室中長大的人魚是否在深海有過什麽奇遇。她是怎樣尋找到海中礁巖的，又是怎樣在陌生海域中完成狩獵的。但在回到母船之後，她又恢覆了以往的緘默，無論他怎樣在情濃時低聲誘勸，她只是配合著用魚尾絞纏住他雙腿，然後在他難以自持時利落的擺尾游開。那一天輕柔而動人的呼喚，似乎只是他幻夢中的一廂情願。
止水有時會為此感到焦灼和不安，只能在心中模糊揣測著緣由。行進幾天之後，母船漸漸駛離遠海。夜幕降臨時，海面上有時能見到不成規模的小片熒藍光芒。一開始止水還以為這只是赤潮造成的熒光海，直到船員從取樣的海水中發現了夜光游水母。
夜光游水母只有在受到波浪或船只運動產生的湍流刺激時，才會發出短暫的微弱光線。持續的熒光顯然是海中有某種力量在不斷驅逐水母群向前游動。而這種對人類來說有毒的水母，對人魚來說應該是無害的。小岱正惡作劇般拎起淡紫色的水母，拋向了甲板外的寬闊海面。止水在不安中隱隱約約意識到，這或許是繁育期人魚的某種求偶行為。
科考船距離人魚的棲息地已經有一段距離了，止水的心中惴惴不定，不敢確信是否是某只繁育期的雄性人魚，正在這幾天裏一路追隨著小岱而來。
海月高懸，像是為了印證他心中的不詳預感一般，甲板上的小岱豎起了耳鰭，專註聆聽著海面上某種人耳無法分辨的細微聲響。
若他心中還有一絲對學術的追求，便該回到船艙及時調取海洋聲吶記錄。但止水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快步走上甲板，俯身輕輕按住了人魚的雙肩。
“我們回去吧。”他溫柔勸說著，握住她肩將她推入懷中。人魚卻仍舊在專註凝視著護欄外的遼闊水面。遠處傳來極細微的低沈聲音，像是為了回應這聲音一般，他懷中的人魚神情柔和，嫣紅的嘴唇微微張闔，唱起了他從未聽過的冷幽歌謠。
人魚的歌聲悠揚而夢幻，海霧般湧動在濕冷的海面。止水心中越發不安起來，彎腰想要強行將她抱回底艙。遠處低沈的聲音漸漸游近，小岱掙脫開他束縛的懷抱，靈活的翻越過欄桿，擺動魚尾沈入了冰冷海中。止水試圖在最後一刻抓住她濕滑的魚尾，卻只是徒勞地被她堅硬的尾鰭劃開了手心。
止水用流著血的手抓住欄桿遠遠探出身，幽暗黑寂的海水中，一尾銀白色的身影正劃開了熒光閃爍的水母群。作為深海中的頂級掠食者，人魚有著遠超人類想象的耐力與游動速度。上一次他花費了幾天時間才勉強追蹤到芯片的位置，那麽這次呢？這條追隨他們多日的狡猾人魚，會在芯片定位被找到前，誘騙小岱與他完成繁育期的結合嗎？
雖然出發前止水確實抱有這樣的想法，甚至動過借此研究人魚繁衍的念頭。但現在的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忍受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小岱身上。止水脫掉身上礙事的衣物，匆忙套上救生衣，在同行人的驚呼中緊跟著跳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
群星黯淡的夜晚，止水只能依靠遠處水母發出的斷續熒光勉強辨認方向。浮泛著細碎藍光的幽寂海面下，兩條模糊的身影交纏游曳著。水下斷斷續續傳來朦朧而輕柔的歌聲，止水知道那是小岱的聲音。他按捺下心中翻湧的酸澀情緒，脫掉了身上的救生衣。在深吸了一口氣後，沈入了傳來歌聲的海面之下。
人類所能下潛的深度有限，但手上流血的傷口幫了他大忙。血液的氣息讓小岱及時發現了止水的蹤跡，她有些不安地將他拖拽出水面，像是沒想到他會這樣冒失跟來。海霧彌漫的動蕩海面上，止水只看清了遠處人魚的上半張臉，銀灰的發色，左眼上有條淡淡的傷疤。
對方顯然也在打量著他，異色的眼瞳淡淡掃過他浸在水中的雙腿，眼尾下垂的眼中笑意漸濃，像在哂笑他身為人類的特征。
母船上終於有人手忙腳亂放下了快艇，發動機逼近的轟鳴中，銀色的人魚聲音低沈地說了些什麽。止水聽不懂人魚之間的交流，但很明顯此刻的小岱有所猶豫。止水慢慢收緊了垂在身後的手，手指冷漠搓揉摳弄著被海水浸泡得幾乎失去知覺的傷口。血的味道讓小岱忍不住擡起頭看向他，止水溫柔笑了笑，擡起手貼上她額頭：“我們回去吧，小岱。”
她還是有些猶豫。遲疑的神色像絞在止水心頭的一把鋒利冰錐。
不遠處的銀色人魚像是看穿了他卑劣的小把戲，嗤嗤笑了起來。快艇漸漸駛近，皎潔的銀色魚尾驅趕著周邊沈寂下去的水母群，如夢似幻的淡藍色光芒又一次短暫亮起，他神情閑適地叮囑了些什麽，轉身擺動著泛光的銀色長尾，消失在了探照燈到達之前。
止水本以為這段荒唐的故事會就此完結。等過上一段時間，他和小岱又能回到之前那種平靜而悠閑的生活。熟悉的淺海中，魚尾湛藍的人魚依舊會如往常般回應他的呼喚，卻不肯再讓他親近。止水在心中焦灼揣測推斷著，箍住她纖細的腰腹，低頭耐心親吻她雪白的頸。人魚抗拒地掙脫他懷抱游開，片刻後又游了回來。
止水焦躁不安的情緒得到了些許寬慰，笑著擡起手撫摸人魚潮濕美麗的面容，這一次人魚沒有躲開。她似乎猶豫了一下，但很快下定了決心，輕輕拉住了他的手。止水眼中的笑意很快在摸到她微微凸起的小腹時消失殆盡。無論他心中怎樣熱切期盼，這顯然不會是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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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水曾經一度對是否要給小岱植入定位芯片感到猶豫。他們曾互相陪伴著度過漫長而孤獨的年少時光，小岱對他來說是極為重要和珍貴的存在。他並不忍心像對待其他研究對象一樣冷硬對待她。
快艇駛進礁石圍成的淺灘。一路追蹤著芯片的定位信息，止水終於在這一處勉強稱得上島嶼的逼仄礁石上發現了小岱的蹤跡，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氣。
她受了傷，潔白的手臂上掛著幾道觸目驚心的抓傷，魚尾上原本緊密嵌合的鱗片也缺損了幾片。受了驚嚇的人魚依舊在生他的氣，尾鰭不客氣地抽打著他的小腿。止水手上用了些力氣按住她亂動的魚尾，生怕她的任性會造成傷口的二次撕裂：“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小岱。”
在他的溫聲安撫下，人魚終於漸漸平覆了情緒，溫馴躺在礁石上，任由他檢查自己的傷勢。
止水一開始只是想確認定位芯片的穩固，手指順著她的尾鰭慢慢向上摸索，直到在某片魚鱗下感受到了芯片的存在。反覆按壓確認後他終於放下心來，但很明顯對方有些誤會了他的用意。小岱微微側了側身，將人身與魚尾過渡的腰腹某處貼在了他手心上。
止水不自覺低下頭去看她，人魚湛藍而美麗的眼睛也正懵懂看著他。止水知道隱藏在鱗片之下的是怎樣隱秘的所在，意亂情迷中他也曾用手指幫她紓解過繁育期的本能。他本想抽回手的。但在他用理智按捺下心中古怪的動搖之前，人魚翻身轉向他，側躺的姿勢將她細膩的腰腹完全送到他手中。她看著他，嫣紅的嘴唇張闔著，輕柔而發音清楚的叫出他的名字。
止水。
止水有些楞住了。在這之前他曾多次嘗試過與她溝通，但她從未如他所願過。他一度以為是物種間發聲器官的差異讓她無法使用人類的語言。
那現在呢？現在又是怎樣的原因讓她改變了想法？止水心中那種古怪的情緒又一次蠢蠢欲動起來，他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她柔軟的唇，想要再聽一次自己的名字。可她只是惡作劇般咬了咬他指尖，不肯再出聲回應他的請求。
海風和海浪的聲音揉成一團，在潮濕的空氣中含混響著。止水低下頭看著自己手指上淡淡的牙印，一時間有些恍然。在他怔楞的間隙中，人魚支起身坐了起來，纖細潔白的手臂環住他頸，擡起淺藍色的眼，無辜而懵懂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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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水心中動搖得厲害，偏偏人魚張口輕輕含住他手指，溫熱的舌輕柔舔吮他指上牙印的凹痕，像在為自己剛才魯莽的行徑道歉。
海風不知停歇似的吹著。
止水慢慢收回手，逃避般支在身後。最後的一線理智讓他不敢再有所動作，只是任由她用雙臂環住他脖頸。而她也像方才的親近只是一時興起一般，安靜靠坐在他堅實的胸膛上，淺藍色的漂亮魚尾，有一搭沒一搭的掃過他腳面。
許久後止水終於平覆下動蕩的情緒，環住她柔軟纖細的腰，想要抱起她回到快艇之上。礁石濕滑，止水腳下走得深深淺淺，人魚害怕他抱不穩似的摟緊了他脖頸，嫣紅柔軟的唇時不時擦過他露在衣領外的一小截鎖骨。止水忍不住低下頭看了她一眼，托舉她的手臂隨著他低頭的動作向下一沈。人魚不太舒服的在他懷中掙紮了一下，譴責似的，又像蠱惑一般，在四目相對時又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止水。”
這一次止水聽得很清楚。
腳下是柔軟的沙灘，停靠的快艇就在不遠處的礁石邊。人魚回頭遠遠看了一眼，像是不理解他為什麽在這裏停下了腳步。這一次止水並沒有耐心向她解釋原因，只是跪坐在她身前，將她遮蔽住上半身的濕軟長發撥弄到身後，俯下身溫柔吻上她柔軟的唇。
漲潮了。
翻湧的浪花裹挾著細砂向海中退去，人魚掙脫開他的桎梏，卻被他攥住手腕摁回身前。
“不會懷孕的。”止水向她解釋著，汗濕的額發些許遮住他烏黑的眼。止水臉上是一如往常般溫柔克制的神色，手指卻在濕冷的海水中摸索著，又一次撥開那處柔軟的鱗片。
止水很想知道在他們短暫分開的幾天裏，他那溫室中長大的人魚是否在深海有過什麽奇遇。她是怎樣尋找到海中礁巖的，又是怎樣在陌生海域中完成狩獵的。但在回到母船之後，她又恢覆了以往的緘默，無論他怎樣在情濃時低聲誘勸，她只是配合著用魚尾絞纏住他雙腿，然後在他難以自持時利落的擺尾游開。那一天輕柔而動人的呼喚，似乎只是他幻夢中的一廂情願。
止水有時會為此感到焦灼和不安，只能在心中模糊揣測著緣由。行進幾天之後，母船漸漸駛離遠海。夜幕降臨時，海面上有時能見到不成規模的小片熒藍光芒。一開始止水還以為這只是赤潮造成的熒光海，直到船員從取樣的海水中發現了夜光游水母。
夜光游水母只有在受到波浪或船只運動產生的湍流刺激時，才會發出短暫的微弱光線。持續的熒光顯然是海中有某種力量在不斷驅逐水母群向前游動。而這種對人類來說有毒的水母，對人魚來說應該是無害的。小岱正惡作劇般拎起淡紫色的水母，拋向了甲板外的寬闊海面。止水在不安中隱隱約約意識到，這或許是繁育期人魚的某種求偶行為。
科考船距離人魚的棲息地已經有一段距離了，止水的心中惴惴不定，不敢確信是否是某只繁育期的雄性人魚，正在這幾天裏一路追隨著小岱而來。
海月高懸，像是為了印證他心中的不詳預感一般，甲板上的小岱豎起了耳鰭，專註聆聽著海面上某種人耳無法分辨的細微聲響。
若他心中還有一絲對學術的追求，便該回到船艙及時調取海洋聲吶記錄。但止水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快步走上甲板，俯身輕輕按住了人魚的雙肩。
“我們回去吧。”他溫柔勸說著，握住她肩將她推入懷中。人魚卻仍舊在專註凝視著護欄外的遼闊水面。遠處傳來極細微的低沈聲音，像是為了回應這聲音一般，他懷中的人魚神情柔和，嫣紅的嘴唇微微張闔，唱起了他從未聽過的冷幽歌謠。
人魚的歌聲悠揚而夢幻，海霧般湧動在濕冷的海面。止水心中越發不安起來，彎腰想要強行將她抱回底艙。遠處低沈的聲音漸漸游近，小岱掙脫開他束縛的懷抱，靈活的翻越過欄桿，擺動魚尾沈入了冰冷海中。止水試圖在最後一刻抓住她濕滑的魚尾，卻只是徒勞地被她堅硬的尾鰭劃開了手心。
止水用流著血的手抓住欄桿遠遠探出身，幽暗黑寂的海水中，一尾銀白色的身影正劃開了熒光閃爍的水母群。作為深海中的頂級掠食者，人魚有著遠超人類想象的耐力與游動速度。上一次他花費了幾天時間才勉強追蹤到芯片的位置，那麽這次呢？這條追隨他們多日的狡猾人魚，會在芯片定位被找到前，誘騙小岱與他完成繁育期的結合嗎？
雖然出發前止水確實抱有這樣的想法，甚至動過借此研究人魚繁衍的念頭。但現在的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忍受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小岱身上。止水脫掉身上礙事的衣物，匆忙套上救生衣，在同行人的驚呼中緊跟著跳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
群星黯淡的夜晚，止水只能依靠遠處水母發出的斷續熒光勉強辨認方向。浮泛著細碎藍光的幽寂海面下，兩條模糊的身影交纏游曳著。水下斷斷續續傳來朦朧而輕柔的歌聲，止水知道那是小岱的聲音。他按捺下心中翻湧的酸澀情緒，脫掉了身上的救生衣。在深吸了一口氣後，沈入了傳來歌聲的海面之下。
人類所能下潛的深度有限，但手上流血的傷口幫了他大忙。血液的氣息讓小岱及時發現了止水的蹤跡，她有些不安地將他拖拽出水面，像是沒想到他會這樣冒失跟來。海霧彌漫的動蕩海面上，止水只看清了遠處人魚的上半張臉，銀灰的發色，左眼上有條淡淡的傷疤。
對方顯然也在打量著他，異色的眼瞳淡淡掃過他浸在水中的雙腿，眼尾下垂的眼中笑意漸濃，像在哂笑他身為人類的特征。
母船上終於有人手忙腳亂放下了快艇，發動機逼近的轟鳴中，銀色的人魚聲音低沈地說了些什麽。止水聽不懂人魚之間的交流，但很明顯此刻的小岱有所猶豫。止水慢慢收緊了垂在身後的手，手指冷漠搓揉摳弄著被海水浸泡得幾乎失去知覺的傷口。血的味道讓小岱忍不住擡起頭看向他，止水溫柔笑了笑，擡起手貼上她額頭：“我們回去吧，小岱。”
她還是有些猶豫。遲疑的神色像絞在止水心頭的一把鋒利冰錐。
不遠處的銀色人魚像是看穿了他卑劣的小把戲，嗤嗤笑了起來。快艇漸漸駛近，皎潔的銀色魚尾驅趕著周邊沈寂下去的水母群，如夢似幻的淡藍色光芒又一次短暫亮起，他神情閑適地叮囑了些什麽，轉身擺動著泛光的銀色長尾，消失在了探照燈到達之前。
止水本以為這段荒唐的故事會就此完結。等過上一段時間，他和小岱又能回到之前那種平靜而悠閑的生活。熟悉的淺海中，魚尾湛藍的人魚依舊會如往常般回應他的呼喚，卻不肯再讓他親近。止水在心中焦灼揣測推斷著，箍住她纖細的腰腹，低頭耐心親吻她雪白的頸。人魚抗拒地掙脫他懷抱游開，片刻後又游了回來。
止水焦躁不安的情緒得到了些許寬慰，笑著擡起手撫摸人魚潮濕美麗的面容，這一次人魚沒有躲開。她似乎猶豫了一下，但很快下定了決心，輕輕拉住了他的手。止水眼中的笑意很快在摸到她微微凸起的小腹時消失殆盡。無論他心中怎樣熱切期盼，這顯然不會是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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