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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鴆止渴(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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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鴆止渴(十)

遠方傳來蟬的聲音。止水突然間意識到,又是一年夏天了。

風撕扯著窗簾發出飛鳥掠過般的混沌聲響,他低垂著目光從病房的窗後看去,迎面走來的兩個人停在了售賣冰淇淋的商鋪前。

小岱接過甜筒,低頭咬了一小口。一旁的卡卡西付了錢,在孩子們吵鬧著跑過的時候,下意識擋在了小岱身前。

離醫院只剩下短短的一段距離,陪同妻子產檢的六代目卻被急匆匆趕來的暗部絆住了腳步。

他聽取著暗部的回報,傷腦筋般微微蹙起了眉,轉向小岱的時候又換上了平淡的散漫神情。

小岱無所謂地點點頭,轉身繼續向醫院走去。卡卡西的手越過她肩,抽走了她手裏的甜筒。

止水耐心地和小岱一起目送著卡卡西走遠,知道她檢查完成會來看他。

“他們說你傷得很重。”

天色漸晚,小岱站在浸染橘色餘暉的走廊裏,倚靠在門邊不肯進來。

上次見面還是幾個月前,她一如往常般來到他家,和他接吻、上床。然後毫無預兆地告知了她最後的選擇。

而止水也做出了他的選擇。

止水偏過頭,目光掃過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耐心地鋪陳開看似無害的平淡對話,又一次試圖引誘她走向自己。與她相處時,他的耐心總是富餘得可怕。

“孕期反應嚴重嗎?”止水略略坐起了身,露出了纏滿紗布的上半身。

“還好。”

“是個聽話的孩子。”他的目光輕輕落在她隆起的腹部,帶著些有如實質般的柔軟。

小岱不知為何有些不安起來,雙手搭垂在身前,遮擋住隆起的腹部,像是想要阻隔他意味不明的窺探。

“有胎動了嗎?”止水繼續平靜問道,心中有了一絲奇妙的感覺——他們對彼此的愛和防備都像是來自小動物一樣的本能。她對真相毫不知情,卻還是下意識防備著他並不單純的試探。

小岱像是模模糊糊揣測出了他隱秘的意圖,站在門邊神色淡淡的點了點頭,腳步依然沒有動。

止水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微微偏轉過身,將泛著熱潮的蒼白面容暴露在走廊漏下的橘色餘暉中。

“怎麽了,”他輕聲問道:“你在害怕我嗎,小岱?”

小岱沒有回答,只是在片刻後有些遲疑的問道:“你在發燒嗎,止水?”

他淡淡笑了笑,向後靠坐在床頭,看起來並不怎麽在意:“大概是傷口有些感染。”

她終於走了進來,腳步有些猶豫。遲疑著將手放在他滾燙的額頭上。

止水悄無聲息擡起了手,輕輕按上了她隆起的腹部。一瞬間小岱有些緊張似的繃緊了身體。

“這麽緊張,”他輕聲笑了起來,手掌攤開,完全覆了上去:“害怕我會傷害你嗎,小岱?”

風聲驟緊,猛然吹上了門。

小岱下意識回頭去看。止水坐了起來,拉著她手臂跌坐在床邊。他從身後抱住她,滾燙的氣息落在她頸後。止水低下頭看著她身前隆起的弧度,輕聲寬慰道:“我不會傷害你的,小岱。”

像是為了讓她放下心,他松開了一直按在她腹部的手。另一手卻依然牢牢的將她圈錮著,將她推向自己的懷裏。在小岱開始掙紮之前,他緊接著從容說道:“卡卡西不想讓我留在木葉,我很快又要離開。現在局勢不穩定,你要多註意些。”

風漏進門縫,橘紅的光中跳動著無數的纖塵。

小岱掙紮著轉過頭看他,略顯昏暗的房間裏,止水卻只是收緊了手臂,若有若無的將臉貼在她頸側,不讓她看到自己隱匿在陰翳中的眼睛。

“你很在意這個孩子嗎?”他發著低燒,滾燙的呼吸落在她臉側,擁抱著她的手臂也是滾燙的:“你喜歡這個孩子的話,我也會喜歡他。你想要保護他的話,我也會那樣去做。”

止水擡起手,又一次輕輕按在她腹部,感到隱約的胎動,他低沈的聲音更加柔軟了些:“戰國時代,為了保護妊婦和孩子,我們一族掌握了一種可以轉移傷害的秘術。”他試探著將手慢慢沿著她腹部的弧度向下移動,停在她寬松的衣擺邊緣,低沈的聲音更像是一種蠱惑:“我會保護你的,小岱。”

小岱低垂著眼看向他按在自己腹部的手,很快意識到自己又陷入了某種柔軟的陷阱,幾乎是迫切的想要盡快結束這段過於親密的對話:“我並不是宇智波,止水。你沒有必要為我這樣做。”

雖然局勢有些讓人不安,但她依舊略顯樂觀地認為卡卡西可以獨自解決這一切,於是她攔住他已然逾越的手,繼續說道:“你發燒了,我去叫醫生過來。”

止水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沈默著將下頜抵在她肩上。

昏暗中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小岱的態度並沒有動搖到止水的決心,片刻後他的手指還是固執地勾住她衣擺。

無聲的相持對峙中,他擡起頭看向她,溫柔而專註地,聲音帶著點哀求:“可我想要為你這樣做。”

或許是因為發著燒,止水的眼瞳濕潤而柔軟,鹿一樣濃黑而無辜的眼。而他也又一遍陳述著自己的決心:“我想要保護你,小岱。”

她不知該怎樣拒絕這樣的止水,這次她默許了他逾越的行為。

止水咬破自己的手指,像之前練習過的許多次那樣,在她的腹部熟練地畫下了術式的圖案,隨著查克拉的催動,鮮血的印記很快消融不見。

她還是太過輕信他,止水想。

太過看輕一個宇智波失去重要之人的決心。

這確實是用來轉移妊婦所受傷害的秘術,但也意味著,倘若這傷害來自所孕育的生命,那麽為了母體的安全,也會被用來強行終止妊娠。畢竟對於身處戰爭之中的部族,一個柔弱、毫無自保能力的新生命,遠沒有他們的母親來得重要。

“多多保重,止水。”告別時她這樣說道。

他溫柔看著她,只言片語中透露些許隱晦的真相:“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小岱。”

小岱笑了笑,不明所以的點點頭:“我知道。”

那麽你又知道些什麽呢?

你已經拒絕我,遠離我,似有所感的畏懼我。不再嘗試去了解我,接納我,珍愛我。

被蒙蔽著,懷著宇智波的孩子,向別人露出我所渴求的笑。

而真正的我,陰暗,偏執,無饜,被宇智波的本性支配著,卻還偽裝成溫柔的樣子向你笑。

好可惜。

偏偏命運的浪潮一次又一次將你推向這樣的我。

卡卡西不再屬意止水主持暗部的工作,紕漏就這樣發生在他與大和交接工作的間隙。

局勢突變,這一年的冬天,六代目因此遇襲。

止水凝視著忍犬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中,轉身走入了山洞之中。

濕冷的巖洞裏燃著一小堆火,見到來人是他,小岱松了口氣,疲憊地放下了手中的苦無。“帕克去找醫生了,”她急促喘息著,“多虧你上次留下的術。”

差一點他又要失去她。

驟然提前發作的生產讓小岱無暇去想止水為什麽會這樣及時出現,也無暇去想臨時安排的駐地為什麽會有醫師待命。宮縮的疼痛似乎沒有盡頭,止水握緊了她汗涔涔的手指,溫聲安慰她:“不要怕,小岱。你不會有事的。”

之前在她腹部畫下的術式圖案在此時顯現出來,止水這過於篤定的態度讓她隱隱覺察到不安。

“這也是我的孩子,止水。”她像意識到什麽,艱難的轉向止水:“不要傷害他。”

他看起來不置可否。

“止水,”她小聲懇求著,淺藍色的眼蓄滿了眼淚:“不要傷害他。”

明明之前要傷害他的人是你啊,小岱。

想要舍棄這孩子,現在又這樣珍惜著。止水在心中無聲地嘆息,最終做出了自己的承諾:“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傷害這孩子。”

原來生命的降生要經歷這麽痛苦的過程。

“是個男孩兒。”還沒來得及看這孩子一眼,在她強撐著精神陷入昏睡之前,只聽到止水這樣告訴她。

雪粒撲在窗上,發出劈啪的細響。

房間內的爐火燒得很旺。

距離生產已經過去幾天的光景。原本照顧她的醫師,也因她狀態的好轉,漸漸來得少了些。

老舊的木制地板一路發出吱呀的悶響,小岱循著記憶中哭聲傳來的方向,耐心找尋著新生兒所在的房間。

嬰兒的眼睛緊闔著,面容雪白,在柔軟的搖籃裏睡得香甜。

小岱忍不住笑了起來,伸出手去摸他稚嫩的臉。她扶著搖籃俯下身,看清了那微微顫抖著的眼睫,是與她和卡卡西都截然不同的、鴉羽般的烏黑。

小岱臉上的笑淡了下去,手指慢慢撥開嬰兒頭上那頂小而軟的絨線帽,看到了稀疏卻同樣烏黑的胎發。她有些不敢相信似的伸出手輕輕碰了碰那帶著細軟弧度的卷發。大概是她顫抖的手指太過冰冷,熟睡著的嬰兒從睡夢中醒了過來,睜開烏黑的一雙眼,懵懵懂懂看向了她。

小岱慢慢站直了身。

止水的腳步停在她身後,撿起搖籃裏的絨線帽仔細戴回嬰孩頭上,俯身熟練地抱起了孩子。像是沒看到小岱此刻的神情一般。

“我想好了一個名字。你若是不喜歡,也可以再重新取一個。”

他抱著懷裏的孩子坐了下來,取出忍具袋裏的通靈卷軸,小心地握住了繈褓裏伸出的小小的拳頭。

幼嫩的指尖被苦無刺破,嬰兒在他懷裏放聲大哭了起來。止水將血均勻塗抹開,在卷軸上按下了結契的手印。

小岱像是終於艱難接受了眼前荒謬的場景,臉上的神色逐漸從怔楞轉為絕望。她幾乎是強忍著眼眶裏的模糊熱意轉向他:“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哭鬧的嬰兒在止水的溫聲安慰下逐漸停住了啼哭,一大一小兩雙相似的眼睛一同看向她,是她最熟悉不過的宇智波的眼睛。

小岱盈滿眼眶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

這次止水沒有再及時為她擦去眼淚,只看了一眼便微微低下頭,將臉貼在嬰兒稚嫩的臉龐,用帶著些惋惜的聲音輕輕說道:“好可惜。沒有遺傳到你的眼睛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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