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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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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嬌

第二日,沈懷梅起了個大早。大概是那酒不夠烈,她醒來之後神清氣爽,完全沒有宿醉的煩惱。

與之前那次不同,她不裝傻,也不躲著慕子瑜。然而正是由於她的坦蕩,慕子瑜反而更加吃不準她是什麽意思了。

總不能真的沖到沈懷梅面前去問她,她主動求吻,是不是願意與他成婚的意思。他連問一問她昨夜是不是清醒的,都不敢。

慕子瑜不問,沈懷梅更是不會主動去說了。畢竟就連她自己,也沒想明白她的心。

醉酒並不是理由,更何況她其實並沒有喝醉。氣氛正好,順勢而為,大概能說得通,可也只是說得通而已。沈懷梅連給自己的解釋都說不出來,自然也給不出慕子瑜要聽的答案。

不過,慕子瑜若是來問,沈懷梅大概也會臨時給他想出一個答案來吧。

然而慕子瑜並沒有來問,於是問題暫且擱置,兩人還若往常一般。

在河面上緩慢飄蕩的小船,好像成了沈懷梅躲避外界的隱處。按照常理,她此時就應該去向邊關、向京中、向昌國會館,甚至是向齊國會館去尋消息。

商兵巡游天下,本就是為了讓消息通暢。就算她失去了對平澤兵營的掌控,也不意味著她手中就無人可用了。至少向各種傳訊的渠道還握在她的手裏,而且即使是在這船上,也並不耽誤她聯絡外界。

可她一直不曾嘗試過,甚至就連對上京這件事,都沒表現出急迫來。景國死士來向慕子瑜報告林巡之已經到了京城的時候,他們還在河上飄著呢。

當時二人正在一起喝茶,在一旁一起聽到消息的沈懷梅詫異地向慕子瑜挑眉,語氣裏充滿了感慨,“沒想到你真的讓他們回來了。”

既然皇帝駕崩的消息是慕子瑜弄出來的假消息,她原本以為她送出去的消息也該一並被攔住了。沒想到林巡之不僅師娘開了消息,甚至還走到她前面去了。

這樣一來,就容不得她再悠哉游哉地在路上耽擱時間了。就算她進了京中先不露面,也要先進京才好。

慕子瑜啜飲了一口茶,微笑道:“若沒有在後面追著你,虞虞又要逃跑了。”

聞言,沈懷梅沒有吭聲,直接放下茶杯走出了房間。

她知道,慕子瑜說得對。她如今的表現,又開始拖延了。她在等,等無論何處傳來的消息也好,等船在京城靠岸也好。總之,她在等事情到達無法轉圜的地步,然後她便可以迫於無奈進行選擇了。

林巡之率隊進京這件事,並不算沈懷梅所等的不可轉圜,卻也會推著她再進一步。無論是就此加速進京,或者幹脆帶著船上的商兵挾制慕子瑜,掉頭就跑,都是一種選擇。

而選擇,正是沈懷梅一直所逃避的。

兩人心照不宣,沈懷梅只想站在原地等著慕子瑜走近。慕子瑜也一直在前進,可他走到半途就不願意昌獨角戲了。他需要沈懷梅動起來,哪怕是退後一步,也好過原地不動。

哪怕沈懷梅逃去邊境,去找鎮國公父子二人,慕子瑜都願意先把榮國皇帝宰了,再去追她。

慕子瑜需要的,只是沈懷梅的態度。無論正面或是負面,都是沈懷梅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被什麽人或者什麽事逼迫。

他看不得沈懷梅妥協,也不喜歡沈懷梅的不情願。他一直確信,沈懷梅會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妻。而在那之前,他有重組的耐心與行動力,來哄沈懷梅將視線長久地投向他。

慕子瑜計劃地很好,可惜對於沈懷梅來說,這樣意料之外的變故,也算是逼迫的一種。只是它更加溫和,看起來更容易接受一些。但無論如何,其逼迫沈懷梅改變的本質都不會變。

沈懷梅並不是在抱怨什麽,她也知道自己已經拖延得夠久了。

距離京城越近,也就越來越暖和。這並非是什麽兩國氣候的差異,只是單純地因為,春天要來了。

四季輪轉不會因為她的糾結而停滯,每個人的生活都在各自繼續。希望有個人能夠等她做決定等到天荒地老,只是她在撒嬌而已。

可既然是在撒嬌,如果沒有人哄著,那感覺委屈也是可以的吧。

沈懷梅幹脆離席,並非因為憤怒,也並不是因為委屈。她只是感到有一些絕望,對自己的絕望,在她察覺到自己那絲委屈的時候。

人只會對自己的親近之人撒嬌。撒嬌,是因為曾經有過期待,並且篤定期待會被滿足。會悄無聲息地對慕子瑜撒嬌,代表著沈懷梅對他的親近。

沈懷梅想不明白兩人的未來,可所做的事情,樁樁件件都提醒著她對慕子瑜的愛意。

沖動之下出了門,也不知道該去做什麽,沈懷梅變決定去外面透透氣。

出去的時候才發現,甲板上已經有人了。卓直刃的妹妹卓婉,在甲板上煮了一壺茶,正獨自飲茶觀景。

沈懷梅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現在兩岸邊的樹木正冒新綠,顏色斑駁。她沒看出什麽美景,卻也不願意回船艙去想那些煩惱的選擇。便決定蹭一口茶喝,坐到了卓婉對面。

桌上有多餘的杯子,沈懷梅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便放下了。不是她挑剔,實在是這茶太過苦澀。她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卓婉見狀,默默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袋子,推給沈懷梅。

“這是?”沈懷梅接過袋子,打開發現裏面裝滿了蜜餞。“給我的?”

“我的口味有些怪,您可能喝不習慣。用蜜餞壓一壓吧,我自己漬的,配這茶正好。”卓婉解釋道。

她盯著沈懷梅吃下一顆蜜餞,眉頭舒展開來,突然道:“夫人,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這蜜餞確實好吃,尤其在喝過一口苦茶之後,顯得極為甘甜。沈懷梅吃得開心,便也隨意地點了點頭。

“您明明喜歡那位大人,為什麽還一直在糾結呢?”卓婉的語氣中帶著純然的不解。

沈懷梅反問:“誰說我喜歡他?”

“我看出來的。”卓婉答道,這些話她似乎已經想了許久,此時有機會便滔滔不絕。

“若不是喜歡,怎麽會與那位大人半夜飲酒。若不是喜歡,怎麽會把視線長久地落在一個人身上。若不是喜歡,怎麽會註意到那個人身上改變的小細節。

“每次您和我、和我哥說話的時候,若是那位大人原本就在,您說一句話能瞟他八回。若是那位突然出現,您肯定會中間打個磕巴。只有那位大人一直不在,您說和才不會分神。可自從咱們開船,這樣的時候幾乎沒有。

”就算這船不大,您二位大人湊到一起的時間,比我和我哥一起待著的都長。這孤男寡女,總想往一起湊的,不是相愛能是因為什麽。”

說完,卓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問沈懷梅:“您說對吧。”

沈懷梅沒有答話。她沒有想過,原來她的表現在外人眼裏那麽明顯,原來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若是這樣,難怪慕子瑜要來催促她了。他已然勝券在握,自然看不下去她掩耳盜鈴。

沈懷梅捏著一顆蜜餞出神。她沒回答對不對,而是反問:“就算相愛,便一定要在一起嗎?”

卓婉的疑惑並沒有打消,她也反問:“為什麽不呢?他總不能是嫌棄您曾經嫁過人,不給您正妻的名分吧。若是這樣,那確實不能嫁。”

沈懷梅啞然,為慕子瑜辯解:“不是因為這個。”

可具體因為什麽,她又不說了。她的心中裝著家國,裝著鎮國公府,裝著前世今生。可若說這些是她不願意做決定的原因,好像也不是。可別的原因,她好像也說不出來了。

“那是為什麽?”卓婉追問,“既然您喜歡他,他也喜歡您,現在又有陛下賜婚,有什麽可不答應的呢?”

“就算榮國從此不在也沒關系嗎?從此以後,你不再是榮國人,而是景國人,也沒有關系嗎?”沈懷梅試圖理清自己的思路,說出她最糾結的事情。

卓婉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弄楞了,她沈默了一會問道:“若是變成了景國人,那我還能做商兵嗎?”

沈懷梅搖頭,又點了點頭,“不好說。”

卓婉又問:“那做不了商兵,景國會給我們分田嗎?”

沈懷梅思考了一下,“也不好說,但大概率會。”

卓婉接著問:“若是還能做商兵,或是能有幾畝田,做榮國人還是景國人有什麽區別嗎?”

沈懷梅張了張嘴,沒有回答。

當然是有區別的。至少,若是榮國成了景國的一部分,鎮國公便不再是鎮國公了。可看著少女單純的神情,沈懷梅知道,自己是解釋不了的。

對於卓婉,以及千千萬與卓婉同樣窮苦的人,或者曾經窮苦的人來說,誰當皇帝都沒有區別。而這些人,就是鎮國公世代起誓,要保護的民。

鎮國公家訓,保家衛民,每一個沈家人都為之自豪。鎮國公鎮的是國,可守的是民,這是即使永遠也不會涉足沙場的沈懷梅都學過的事情。

可現在,她的眼前有一個民,在對她說,無論是榮國還是景國,民都是一樣的過。

沈懷梅有些茫然,因為她知道卓婉是對的。若是榮國皇室獻圖,對於百姓來說,換了個皇帝並沒有多大影響。真正會受到影響的,是朝堂百官,是一直守在邊關的鎮國公。

所以,她始終不答應慕子瑜的原因是利益、是權勢。雖然她一直號稱知曉了權力的美妙,可也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在她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學會追逐權勢。

“虞虞,要起風了,回來吧。”

慕子瑜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這打斷恰如其分,讓沈懷梅不必再為卓婉解釋民與官與皇權的不同。也不知道他在一邊聽了多久,才能把握這樣恰當的時機。

沈懷梅回頭去看慕子瑜,正好撞見他寫滿包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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