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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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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夢

那夜後來,沈懷梅哭累了,直接在慕子瑜懷中睡著了。她的房間就在隔壁,慕子瑜將他抱回房。慕子瑜將她放在床上之後,也沒有離開,而是直接在床頭席地而坐,凝視她的睡顏。

一直到天光熹微,慕子瑜才離去。

沈懷梅的酒量很好。雖然她不經常喝酒,且一喝酒就臉紅。但迄今為止無論喝多少,她都能一直保持清醒。這大概也與其他人一看她臉紅,便不再讓她繼續喝的原因。

但還是要強調一遍,沈懷梅的酒量真的很好。那晚的酒,就算她整壺喝完,也不會醉的。

也就是說,那一夜,她始終都是清醒的。清醒地發瘋,清醒地道歉,清醒地哭,也清醒地裝睡。也可能真的睡了,只是一趟到床上就醒了,沈懷梅也分不清。

雖然不會喝醉,但喝了酒總歸會有一些影響。比起平時,難免會變得更容易被情緒左右。

人一旦被情緒控制,便會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來。當時不覺得有什麽,事後回想起來便只剩下了尷尬與不想面對。躺在床上,真的清醒過來的沈懷梅便是後者。

她不想面對。無論是酒後失儀的自己,還是看了全程的慕子瑜,她都不想面對。因此,在感覺到慕子瑜非但沒有離開,還靠她極近的時候,裝睡成了最好的選擇。

閉上雙眼,失去了視覺,其他的感官就變得清晰起來。她聽見了慕子瑜的心跳沈穩有力,她聞到慕子瑜身上的酒香。她還感覺到慕子瑜溫熱的呼吸,撲在她的臉上。

他就在那裏,離她非常近。

在慕子瑜靜止不動的時候,沈懷梅也說不清楚,她是在期待他早點離開,還是在期待他做些什麽。無論是什麽,都好過一直看著她。

雖然雙眼緊閉,但沈懷梅也知道慕子瑜一定是在看她。用她很熟悉的那種眼神,註視著她。

曾經,她很喜歡慕子瑜的凝視。她從中汲取愛意,獲得肯定,感受自我。她以為那是她所擁有的獨一無二的愛,自然視若珍寶。

沈懷梅的少女時代被寂寞與天真充斥,於是,抓住一點看得見的愛意便不肯放手。

只是如今她已擁有更多的愛了,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寂寞的小姑娘了。慕子瑜與從前一樣深重,可正如珍貴的寶物對於滿載的行商來說只是增加負擔,慕子瑜現在的凝視對沈懷梅來說同樣負擔。至少,因為他的註視而不敢貿然改變姿勢,讓沈懷梅渾身酸痛。

兩人像是在進行一場沒有裁判,也沒有輸贏的角力。一直到沈懷梅再次醞釀出睡意,也沒有一個結果。

第二天醒來天光已經大亮。沈懷梅做了一晚上的夢,夢中有許多的人向她示愛。他們穿著各行各業的衣服,做著各種各樣的事,若是他們能不長著同慕子瑜如出一轍的臉就更好了。

因為這一夜夢境,沈懷梅也分不清在半夢半醒之間感受到的那個輕盈的吻,到底是確有其事,還僅僅只是一場夢。

一縷微風伴她入睡,夢醒之後,了無痕跡。

於是,再次面對慕子瑜的時候,她表現得像是全忘了。忘了那夜酒後說過的話,忘了擁抱與淚水,也忘了那不知是真是假的吻。

這時候兩個人的默契又回來了,他們全都對前一夜的事情閉口不談。

在城中的這些日子,沈懷梅明顯空閑了許多。她日日都來找慕子瑜玩樂。或是閑聊飲茶,或是手談幾局。她甚至還找了一把箜篌,拉著慕子瑜聽她彈曲。

在樓裏待久了,他們也會一同去城裏閑逛。只有他們兩個,就連卓直刃都是遠遠跟著。

這座城比起榮京來說,不算繁華。城中最大的商鋪就是榮國建立的那個會館,初次以外,多是些普通百姓來買些自己做的東西。

第一日出行的時候,什麽東西沈懷梅只要多看一眼,慕子瑜便迅速掏錢。惹得沈懷梅驚訝:“你喜歡這個?”

慕子瑜臉上的笑意帶著滿足,“看你喜歡,買給你的。”

沈懷梅同他對視,最終只是說:“幫我拿一下吧。”

曾經兩人也一同逛過花神集市,只是那時候慕子瑜囊中羞澀,做不來這種豪擲千金的事。最終只得一只草編的螞蚱,和一個畫了螞蚱的面具。

沈懷梅當時不曾放在心上,放眼榮國,也不會有多少人家能比鎮國公府更加富有了。如今,螞蚱也腐了,面具也朽了,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她更是沒有放在心上。

但只是對上了視線,沈懷梅便明白,這件事在慕子瑜那裏並沒有過去。他記得,並且遺憾至今。這些東西,他既是買給她,也是代過去的那個他,買給曾經的她。

現在的沈懷梅不在乎能不能收到慕子瑜的禮物,但過去的沈懷梅應該收到這些。

隔著幾年時光,在異國他鄉,兩人仿佛回到了過去。

雖然都是些平常事物,沈懷梅也看得津津有味。慕子瑜便跟在她身後,邊付錢邊拿東西。兩人一路逛到慕子瑜拿不下才會回去,第二天又從頭逛起。就這樣,兩人花了近一個月將整座城鎮都走了一遍。

期間,林巡之路過。

慕子瑜沒有見到他,雖然他能與沈懷梅滿街亂逛,卻沒有改變他人質的身份。與林巡之會面算是沈懷梅的正事,沈懷梅在忙正事的時候,慕子瑜便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間中。

慕子瑜是個讓人省心的人質。他對自己被囚禁的狀態沒有不滿,也不曾提出什麽要求。他只是安靜地等在那裏,等著沈懷梅空閑下來。

“你與他,就這樣了嗎?”林巡之在離去前問。他此行捎來了慕娘與沈懷瑾的書信,又得知了兩人一起在城中亂逛的事情,遂有此一問。

“人做美夢的時候,就算察覺了自己是在做夢,也不會願意醒過來的。”沈懷梅思考了一下,答道。

她曾經以為,自己是在治愈過去那個身無分文的慕子瑜。即使她不再喜歡他了,也應該滿足過去的他的願望。

可不知在什麽時候,她也從中得到了樂趣。仿佛回到自己的少女時代,就算家財萬貫,也會被有人付錢這種事取悅到。這不應該,可沈懷梅控制不住。

大概正因為這裏是異國他鄉,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她便放任了自己,沈溺在這場過去的夢中。

林巡之的臉上幾乎寫著“夢終究會醒的”幾個大字,可他直到離去也什麽都沒有說。

可夢終究會醒的,而在夢醒之前,沈懷梅徹底放縱了自己。

客棧到底還是開門做生意的地方。雖然這座城鎮並不繁榮,但也位於樞紐位置。來往的人流不算少數,沒能繁榮,是昌國內商人地位低微的緣故。

可無論多低微,總會有那麽一二豪商經過。豪商,有錢,總想住好的,而榮國會館便是最好的。可客棧中不僅最好的房間住了沈懷梅與慕子瑜,其下層的房間也都被占了,供看守警戒用。

沈懷瑾帶來的消息,讓沈懷梅不用急著赴齊。於是當日,她便派人在城中租了間院子,帶著慕子瑜搬了進去。

沈吳如臨大敵,以為自己哪裏沒做好,問到沈懷梅面前,得了一個“不能耽誤客棧生意”的答案。

至於有沒有其他原因,又有誰說得清楚呢。

小院裏只住了他們兩個人。兩人平日裏一起上街閑逛,一起買新鮮食材回家。之後由慕子瑜做飯,沈懷梅偶爾幫手,偶爾便抱著箜篌在一旁演奏。或者幹脆什麽都不做,只盯著慕子瑜忙碌,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回以微笑。

許久沒有親自下廚了,最初幾次慕子瑜做的飯簡直難以入口,最後兩人又回了客棧吃飯。還在曾經的經驗沒有忘光,慕子瑜可能也確實有點天賦,很快便能做出好吃的飯菜。

兩人忘了外面的紛爭,忘了伐歷之戰,忘了景榮之別。竟然真像是一對小夫妻一樣,過著平凡的生活。

又與真的夫妻不同,他們從不談心。他們也許會在飯間分享一壺酒,共同賞玩一下新買回來的新奇玩具。他們也會在院中擺上一壺茶,沈默著賞朝陽,賞晚霞,賞月。

他們好似親密,卻從來沒人說開始,也不會有人說結束。畢竟一場夢境,開始與結束都不需要什麽征兆。

再次收到沈懷瑾的消息時,已經入冬。昌國與榮國相似,不常落雪,即使下了雪也落地便化。

那日下了雪,幾乎沒見過雪的沈懷梅很興奮,拉著慕子瑜在院子裏玩雪。慕子瑜怕她著涼,勸了好久。她才肯進屋,只趴在窗邊看。

為了讓沈懷梅不要一直往外探身子,慕子瑜便在窗棱上堆了一排小雪人。沈懷梅戳戳這個,點點那個,興奮極了。偶爾用力大些,將小雪人戳散了,便立刻看向慕子瑜,慕子瑜便會重新去堆。

慕子瑜還給沈懷梅講了景國的白雪紅梅。氣氛正好,他脫口而出,“你若感興趣,我便帶你去看。”

說完已知不妥,沈懷梅果然沈默不答,小院寂靜下來。

正是這時,來送信的卓直刃敲門打破了沈默。沈懷瑾來信,說戰事將定,景國首輔該回國了。

夢,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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