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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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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偶

醉花樓四樓的隔音一向是很不錯的,慕娘與沈懷梅進了另一間屋子。門窗一關,便隔絕了慕子瑜的窺探,同樣也隔絕了樓下的吵鬧。

這房間是慕娘這些日子住著的地方。慕子瑜受傷,為了方便慕娘就近照顧,就為她安排了一間房間。那日沈掌櫃將慕娘請來,她聽聞兒子受傷便急匆匆地來了,什麽都沒有帶著,就連衣物都後來置辦的,自然沒有一把箜篌讓沈懷梅練習。

沈懷梅也沒有真的想要練習箜篌的意思。本來就是無法再同慕子瑜好好待在一間房裏,慕娘給了個臺階,她也就接了。

就算心裏已經決定了要給慕子瑜五年時間,可這五年,也該是天各一方的五年。等到慕子瑜離開了,她自然會想著,念著,反覆咀嚼他們之間這短短的回憶,覺得他無一不好。只要是想起慕子瑜來,便覺得甜蜜。

至於現在,沈懷梅看見慕子瑜就來氣,說話也忍不住刻薄。再看慕子瑜那副“我錯了,我願意贖罪,可我一定要走”的死樣子,火氣就更加旺盛了。再加上無論沈懷梅如何口不擇言,慕子瑜全都照單全收,沈懷梅只覺得沒意思。

若是兩人有來有往,互相諷刺,也許還能稱得上一句情趣。可只有沈懷梅單方面輸出,場面就顯得有些難看了。慕子瑜這副罵不還口的樣子讓沈懷梅分外窩火,嘴上難聽的話便更多。如此往覆,實在是惡性循環。

可他們何至於此呢。

沈懷梅自認心中對慕子瑜還是在意的,難聽的話不僅是傷人,也是傷己,更是傷害了他們之間的這份情誼,沈懷梅不願意。可她又驕縱慣了,何曾顧忌過什麽該說不該說,若是再與慕子瑜同處,只怕還有更多難聽的話說出來。

所以她逃了,用一副勝利者的姿態落荒而逃。

可他們之前竟然還要分個輸贏,這事本身就足夠荒唐。明明情意綿綿的兩個人,倒像是怨偶一樣了。

不過也好,做怨偶總好過做陌生人。沈懷梅倒是寧可慕子瑜做個不識趣的賓客,來她的婚禮上大鬧一場,然後帶著她一路奔逃。也不願意他恪守禮節奉上禮物,送上一句“新婚快樂”。

當然,慕子瑜註定是無法出現在她的婚禮上。等婚禮的一切都準備妥當,他恐怕已經走到了景國境內了。慕子瑜能做的,最多也不過是托慕娘為她送上一份禮物。

這樣說起來,體面確實是真的體面,卻也顯得過分生疏了。可慕子瑜若是連禮物都不送,沈懷梅一定更加生氣。她的婚禮,若他真的一點表示都沒有,那不就連陌生人都不如了嗎?

總之,慕子瑜無論如何做,沈懷梅都不會滿意的。恰如此時,慕子瑜不管如何應對沈懷梅的譏諷,她都不會滿意的。

全因見不到,又不如不見。

慕娘看著沈懷梅落座就開始走神的樣子,又想要嘆氣了。

她還記得初次見沈懷梅時候她的樣子,一看就是被教養出來的小姑娘。可能遇上了一些不如意,可也好哄,只要抱一抱就能把她哄好了。一副不識愁滋味的模樣,就算不笑的時候表情也是輕快的。

哪像是現在這樣,行事確實端莊有禮,可竟然連笑模樣都讓人覺得難受了。感覺發呆的次數也多了,仿佛有數不清的事情需要她去愁苦。

這才多長時間啊。慕娘心裏罵著自己兒子造孽,從荷包中翻找出來一塊小木頭推給了沈懷梅。

“這是什麽?”沈懷梅拿起小木頭,是截斷的一根小木棍,表面虛虛地刻著幾條線,像是要雕個什麽東西的樣子。可光看這個雛形,沈懷梅只覺得十分眼熟,卻也想不起來是個什麽。

慕娘起身推開窗子,順勢就坐在窗前的小榻上,“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子瑜昨夜雕的,刻了兩下又說不要了。”

沈懷梅將小木棍收進袖子裏,還要嘴硬道:“他不要的東西,給我做什麽?”

慕娘看她這副樣子就忍不住笑,說道:“我生的兒子,我沒有教好,我只能同你道歉。可你們之間的事情,我是沒法解決的。你們兩個有什麽問題,應該好好談一談,都說清楚。”

沈懷梅也起身坐到慕娘的身邊,雖然皺著眉,卻還扒拉著她的胳臂撒嬌道:“師父是師父,和那個大壞蛋沒有關系。”

慕娘聽了還是笑,她摸了摸沈懷梅的頭,安撫她道:“別說孩子話,那是我的兒子,怎麽就和我沒有關系了。”

沈懷梅直起身子,撅著嘴沖慕娘說:“他都要去找他的親爹了。那麽遠,他不要榮國也不要您了,怎麽就還和您有關系了。您以後也別要他了,我給您養老。”

慕娘看著沈懷梅,目光慈祥,臉上又帶著點遷就的笑意,對她說:“好,那以後我就靠我們懷梅了。”

之前沈懷梅已經說過好幾次類似的話,慕娘總是拒絕,如今驟得慕娘答應,沈懷梅也很高興。

“真的?那我們就說定了。”沈懷梅的開心總是神采飛揚的,她又說:“之前準備好的那處宅子被我許出去了,師父你別急,明天我就能準備好新宅子給你住。”

慕娘拉住幾乎要跳起來的沈懷梅,問她:“不急。你許給誰了,若是方便,我們一同住也是可以的。”

這時候,有夥計來通報,右相家的林公子找來了,相見沈懷梅。

沈懷梅聽了,臉上的喜悅又沒了,手指向門外,嘴裏說著:“就是他家的。我先去看看,具體的我回來再同師父細說。”

若是慕娘之前還不知道這位右相家的公子是誰,有了今日這一遭,就沒有不知道沈懷梅將要同右相府的公子成親的。如今人家未婚夫找上門來,慕娘自然是不會攔著沈懷梅的。

看著沈懷梅離開,慕娘又回去找自己兒子。一會工夫,慕子瑜已經自己穿好了衣服,收拾妥當,蒼白著一張臉坐在桌子邊上了。

之前養出來的那點血色,全被他折騰沒了。

慕娘皺眉看著慕子瑜,問他:“怎麽下地了,你傷還沒好呢。”

“沒事了,回家一樣養傷。”慕子瑜苦笑道:“她都要定親了,我還住在她的屋子算什麽事。而且,她如今看見我就生氣,不如不見。”

慕娘拗不過兒子,只好拿上收拾好的行李,攙扶著兒子往外走。

昨天晚上,慕子瑜一醒過來就找醉花樓裏的人尋了一根木棍,說是要做手杖。醉花樓裏的人直接尋來了一根檀木手杖給他,慕子瑜試了一下,手杖有些短,用起來並不舒服。

然而慕子瑜在床上躺久了,走路還踉踉蹌蹌,沒有趁手的手杖,只好由慕娘扶著。

慕娘在樓內住了這些時候,也對樓內一些隱蔽的通道有了些了解。母子兩個也不去走通往大堂的路,而是向著偏僻人少的通道走。

誰知道正好路過了沈懷梅所在的房間。

房門沒有關緊,母子二人經過的時候正好聽見一個男聲說話,“今日家父將我叫去訓斥,家裏的意思是,我們的婚約最好抓緊些……”

慕子瑜像是走不動路一般,停在了房門口。慕娘跟他一起佇立,也不出聲詢問,只等著慕子瑜休息好了。

房中安靜了好大一會兒,才傳來沈懷梅的聲音:“我爹還在路上,就算再急,也要等他回來才行。”

那個男聲又說:“我爹的意思是,咱們先把禮辦起來,等到鎮國公回來,直接拜堂就好。只是這樣一來……”

這樣一來,便是男方對鎮國公府的蔑視,一般好人家的姑娘是根本不可能同意的。右相府這實在是欺人太甚,欺負鎮國公府中只有沈懷梅自己為自己操持婚禮。

慕子瑜只是在門外旁聽都覺得氣憤異常,恨不得沖進去對著那個混賬男人的臉來上一拳。沈懷梅的語氣卻沒有什麽異樣,只是問:“你覺得呢,你也覺得快些好嗎?”

那個男聲便答:“此事全看女公子的意思。”

沈懷梅說:“我怎樣都好,都是一樣的。”

慕子瑜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這怎麽一樣,這怎麽能一樣呢。他心裏有萬千的怒火無處發洩,只好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肯發出一絲聲音來。

慕子瑜幻覺他仿佛聽見一聲輕笑,那笑聲熟悉又陌生,待他仔細去找的時候已經消失了。又聽見房內沈懷梅說:“那便快一些吧,我也想要快一些,我來給我爹寫信。”

後來裏面的人又說了些什麽,慕子瑜已經聽不見了。他知道自己應該趕快離開,可偏偏就是邁不動步子。

他似乎飄了起來,感覺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動。他摸不到面前的房門,也幾乎感覺不到母親的存在。茫茫世間,只有疼痛與他相伴。並非是身體上的那幾處傷口,而是要更內部一些的,仿佛體內臟器糾纏環繞一般的疼痛。

直到,眼前的房門打開,他心愛的姑娘出現在面前,他才仿佛重新落回地面。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疼,可落在實處的感覺實在太好,就連疼痛都顯得可愛起來。

慕子瑜想要說話,可他張了張嘴,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於是便只是盯著沈懷梅看,一眼也不肯錯開。

沈懷梅看見慕子瑜站在門前非常驚訝,話到嘴邊了想起來她的身後還有別人,又把那些難聽話咽下去了,只是對他說:“別杵在這裏。”

說著話,沈懷梅走出來,仔細地將門關上。

慕子瑜的眼睛一直在沈懷梅身上,可就算他想要去看房內,沈懷梅也都遮得嚴嚴實實,什麽都不會讓他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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