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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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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清

沈懷梅是被醉花樓的人從府上請來的。

沈掌櫃派去京兆府報案的那個小廝到了京兆府,見裏面的人不慌不忙,似乎不是很想管事的樣子。他就又轉了一路,直接跑到鎮國公府去了。

小廝不懂得邦交那些大事。他只知道,醉花樓被圍了,耽誤了做生意,他就該匯報給主人家。

若是以往,小廝也不敢直接登鎮國公府的門,總要先去回報了沈掌櫃再做定奪。可這些日子,因為慕子瑜重傷,沈懷梅同醉花樓裏的人交流也多了起來。小廝不僅覺得沈懷梅平易近人,還得了她好多次“若有事就直接去找她”的囑托。雖然沈懷梅說的是慕子瑜的事,可小廝哪裏會分辨那麽多,只覺得眼下是件大事,立刻就報到鎮國公府來了。

沈懷梅得了匯報,也不明所以。以往這種事情,沈掌櫃只會在處理好了之後,給她匯報個結果,從沒有這樣找她去處理事情的。

可事情既然已經報到了她這,沈懷梅便擔心這是沈掌櫃處理不了了,遂來求援,於是也沒問個仔細就急忙出發了。

再加上,京中的傳言雖然一天八個樣,沈懷梅卻也沒有那麽多渠道去了解。她還以為百姓聚集是為了之前鎮國公之子受傷的事,這事也確實該做個澄清,總不好叫她爹一回京就知道自己白得個大兒子。

一般來說,王孫貴戚有個什麽風吹草低,也是傳不到百姓的耳朵裏的。權貴人,講究的就是一個體面。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在上面人眼裏,恐怕只要經過別人的口揚出去的,那便都是家醜了。他們一面約束下人不可賣弄口舌,一面,卻也沒那麽在乎外面的微小流言,並不會派人仔細盯著街面上的議論。

百姓物議,都知道這是件要在乎的事情,卻也都不覺得是個需要自己關註的事情。

因此,百姓雖然議論紛紛,卻也多是虛言,不過是百姓們自己臆想出來的。而這些話,除非如今日一樣鬧大到百姓聚集,也都不為上面的人所知。

沈懷梅在權貴之中已經屬於同百姓親近的了,她還有那麽大一個醉花樓代為探聽消息,卻也經常跟不上京中變動的風向。

雖然百姓圍了醉花樓,她也沒覺得是什麽大事。雖然沒有權貴同百姓做解釋的這種先例,可鎮國公到底與其他權貴不同。按照沈懷梅的心來說,他們同百姓還更親近些。

她匆匆而來,見到慕娘還能安撫幾句,見到慕子瑜的時候情緒卻很不穩了。偏又要強,雖然心中已經下了要等他五年的決定,卻也不打算告知他。於是只對他視而不見,心裏又忍不住想要看看他。

一番糾結,表現在臉上就顯得表情緊繃了些。沈懷梅一路下樓,臉上的表情都沒有和緩過來,路過的人看了也都跟著緊張。

沈掌櫃事先並不知道小廝請了沈懷梅來,見到她的時候還有些驚訝,見她表情不虞心裏就更沒底了,連忙迎了上去。

可是這事確實已經不是他可以處理的了,沈掌櫃也正準備派人去請沈懷梅。

有衙役維持秩序,又在沈掌櫃的諸多努力下,才終於拼湊出這群人圍了醉花樓的原因。鎮國公府如今占著個受害人的名頭,百姓們是為了鎮國公府請命,若是他們貿然出面阻止,恐怕是要寒了百姓的心。可又不能放任百姓與巫人如此敵對,沈掌櫃確實進退兩難。

“你去找人搬張桌子去外面。”沈懷梅吩咐之後,立刻有機靈的小廝去幹活了,也不用沈掌櫃安排。

“小姐,這事恐怕不好管。”沈掌櫃將自己打聽來的消息都跟沈懷梅說了,又勸她不要出面,“此事有蹊蹺,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我沒在樓裏聽見過,小姐出面恐怕中了奸計。京兆府的人來了都不管他們呢。”

“咱們自家的生意,鎮國公府的名聲,京兆府不管,咱們卻不能不管的。”沈懷梅也是才聽說新的傳言,她卻鎮定許多,“既然是傳言,那就做不得數。事情因鎮國公府而起,自然也該我們來平。”

說罷,沈懷梅就帶著沈掌櫃走到了樓外。

外面的百姓仍然將醉花樓門口圍著,卻也將剛剛擺出來的桌子讓了出來。桌子後面還有人用椅子和凳子高低錯落地擺了個階梯,沈懷梅就順著這擺出來的階梯一步步踏上了桌子上。

醉花樓裏突然出現一名穿金戴銀的美嬌娘,百姓們雖然不認識她,卻也被這起意外轉移了註意,喊叫的聲音也沒有那麽大了。

沈掌櫃見機,便令周圍幾個小二喊:“鎮國公府大小姐來了。”

醉花樓裏的店小二,那是專門練過如何唱名的。聲音洪亮,吐字清晰,往日裏能將信息從一樓直達四樓去,今日自然也能將這話傳給遠處的百姓。幾個店小二又交錯喊了幾句“安靜”、“聽大小姐說話”之類的話,人群也真的漸漸安靜下來。

沈懷梅就端莊地站在桌子上,一直等到百姓們安靜下來才說話:“我自幼體弱,說話聲音不大,也不太能聽得嘈雜的聲響。還請你們選個能主事的與我對話,若有什麽沒聽清的,也請互相傳遞一下。”

沈懷梅的聲音果然不太大。就算周圍的人都沒有出聲,可在開闊地帶,聲音也散得快,確實也傳不遠。站在後排的百姓完全沒有聽見,正同左右交頭接耳,就有前面的人傳話過來。聽說大小姐聽不得嘈雜聲響,這群人竟然也不說小話,就等著前面的人傳話。

這場面讓衙役看了都驚異。

他們在府裏也曾經列過隊,知道其中的難以管理。如今圍在醉花樓前的也有小百來人,他們之中確實也沒有一個小頭目來領導。卻能完全靠著自發的,不擁擠,不搶話,甚至因為沈懷梅說了之後還能更安靜。

如此紀律嚴明,唯有久經訓練的士兵才能達到,卻偏偏被這麽一小股百姓做成了,實在匪夷所思。可又覺得理所當然,畢竟如此紀律嚴明的,除了軍隊還有去求佛的香客。鎮國公之威望,也與神明無異了。

後排的人等著前面的人說話,前面的人卻互相謙讓推舉出來一個人同沈懷梅對話。開口的是個壯年漢子,身材魁梧,一身短打,只見他一抱拳,“大小姐,小人是兩條街外開鏢局的王二,咱們今日聚集在此,是因為聽說巫人刺殺世子,這等賊人竟然還能好好地住在鎮國公家的產業裏,我們不忿,便想將他們趕走。”

此人說的話,又與沈掌櫃打聽來的有了一些不同,沈懷梅聽了也只是笑:“誰同你們說是有人刺殺鎮國公世子了,我哥哥還在榮鎮呢,家裏如今只有我一個。”

她拍了拍手,又說:“你們先聽我說。我知道前些時候我帶著人搜查兇手,驚擾了京中百姓。那時候我只覺得是起醜聞,不想讓人知道,卻不想流言已經離譜至此,便借著這個機會做個澄清。那日刺殺,應當有許多人看見了。那日刺殺確實是沖著我來的,受傷的卻並非鎮國公府中人,多虧了他救我,我才逃過一劫,那是我的恩公。”

說到此處她停了一停,等著百姓將話傳到後面去。人群聽說受傷的是沈懷梅的救命恩人,小亂了一陣,又很快安靜下來。

沈懷梅便接著說:“至於刺殺的人也已經查清楚了,京兆府應該很快就會放出公文來,這裏有些糾葛我也不太明白,但我知道兇手並非巫國人。我們正與巫國協商新的貿易,他們富有崇山峻嶺,藏著許多的寶藏,重談貿易是於國有益的大事。這個節骨眼上與巫國人起沖突,想來應該是有人故意使壞,諸位都是順民,可不要被人當成刀使。”

與百姓對話本不應該如此咬文嚼字,沈懷梅也想過將話說得更簡單一些,可她見王二說話似乎讀過些書,傳話的時候也會重新組織語言,便用了更正式一些的說法。

她畢竟是權貴,需要與百姓有些距離。百姓們信奉鎮國公,一是因為鎮國公確實保護了他們,二也是因為他們不曾與鎮國公接近過。一個權貴,若是離得遠,便會顯得更無所不能一些。今日,她站在百姓中間親自來解釋,本已經是逼不得已。若再顯得親民一些,恐怕以後就失了身為權貴的威儀。

若是失了權貴的威儀,日後沈懷梅再在街上行走,說不準就會被百姓圍了,這於她的安全不利。

百姓中話傳了一個來回,王二又來問:“不知道是何人如此可惡,竟然刺殺小姐?”

這就是不認之前那個模棱兩可的說法了。沈掌櫃覺得沒有必要同百姓多說,這裏面很多糾葛他都不甚了了,說給百姓聽他們也理解不了。可如此眾目睽睽之下,他也無法同沈懷梅說,只盼著她閉口不言就好。

沈懷梅腦子裏只想著將慕子瑜從這件事中摘出去。她站得高看得遠,遙遙看見趕過來的京兆尹,突然就進行了一系列的聯想,嘴上便說:“聽說是因為爭風吃醋呢,我也沒弄明白。京兆尹來了,你們不如幫我去問問他。”

沈懷梅遙遙一指,百姓們不管聽沒聽見她說話,都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扭頭。

京兆尹被典客請來,他又帶來一些衙役。遠遠就見有位女子的身影站在高處,她一指,百姓們都扭頭看來,目露兇光,把他駭得大喊:“拿下!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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