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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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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配

沈懷梅到家的時候不算很早,嬤嬤年紀大了熬不住夜,沈懷梅一回來就將嬤嬤趕去休息,房間裏只留下丫鬟伺候。

沈懷梅身邊的人不少,其中最親近的就是沈嬤嬤和四個丫鬟。嬤嬤是沈家家奴,家裏一輩子都是沈家的下人,於是得了主人的姓氏,以後也有沈府給她養老送終。四個丫鬟也是特意挑選的家生子,與沈懷梅年齡相近,既是仆從也是玩伴,名字取了春夏秋冬的意向。

其中年紀最長的春蟬是沈懷梅的大丫鬟,管著府裏一應庶務。春蟬比沈懷梅要年長幾歲,有些話,沈懷梅不會同祖母說,不會同嬤嬤說,倒是願意和春蟬說上幾句。

沈懷梅一進屋就同春蟬說:“你去同侍衛那邊說,以後都不用跟著我了。”

“這怎麽行,不是剛才出過危險,小姐天天自己去那偏僻地方,還不讓我們跟著,怎麽能連侍衛也不要了。

“可是現在這個跟得不好,小姐不喜歡,我讓他們換個人便是,怎麽能不跟了?”

沈懷梅正忙著翻找自己的妝奩,將首飾擺了滿桌子,“跟他們沒關系,是我自己不想讓人跟了。沒事的,我心裏有數。你明天幫我留意一下各府裏有什麽關於我的傳聞,挑不好聽的記一記。”

沈懷梅翻來找去,終於看見一個稱心的琉璃盒,打開來看,裏面裝著一對珍珠耳鐺。隨手將兩個耳鐺取出來,扔進首飾堆中,將慕子瑜送的草編螞蚱放進去,將盒子蓋好,又滿房間尋摸一個能掛面具的顯眼地方。

春蟬站在沈懷梅身後看她隨手扔耳鐺,忍不住心驚肉跳。沈懷梅可能不記得,這耳鐺並那個盒子都是禦賜之物,因為沈懷梅不喜歡所以收在妝奩深處。

退萬步說,就算不提禦賜,榮國地處內陸,兩面臨山,與大海隔了千山萬水,珍珠實在是難得的珍寶,就算在宮中都算是稀罕東西。這麽好的東西被隨手亂扔,春蟬看著實在心疼。

她將珍珠耳鐺挑出來單獨放好,又將沈懷梅擺出來的首飾都放回去,還不忘就那個放了螞蚱的琉璃盒放在顯眼的地方。

另一邊,沈懷梅終於在自己的床頭選了個好位置,又招呼春蟬:“明日你找人幫我在這釘個釘子,這面具就掛在這了。”她一手舉著面具比對位置,還示意春蟬去看。

春蟬一一應下,還是問了一句:“小姐,今夜可是出了什麽事?”

沈懷梅避而不談,只是問可有熱水沐浴。

春蟬又去招呼人倒熱水。熱水是一直備著的,如今叫了,就直接拎了倒進浴桶便是。春蟬收拾好了浴室就去請沈懷梅,沈懷梅也不需要她伺候,只是在春蟬退出去的時候為了她一句:“春蟬想要許配什麽樣的男子呢?”

沈懷梅本意是春蟬問她發生什麽的時候,她答不上來,想來想去就想到春蟬年紀比她大,既然她都要開始考慮婚事了,春蟬就更應當考慮了。想到了便直接問,也算是回答了春蟬的問題。

可這話在春蟬聽來卻很不妙。小姐出去玩一趟回來,先是下了許多奇怪命令,又不再與自己親近,還要將自己許配出去。這外面到底是有什麽好,小姐日日往外面跑也就算了,還讓小姐厭棄了自己。可這些抱怨話也不是能到沈懷梅面前說的,春蟬自己心中惴惴不安,就等在浴室外面,想努力扭轉沈懷梅的決定。

可沈懷梅今日在外面走了很多路,泡了熱水澡之後分外困倦,洗完澡出來註意到春蟬還等在門口也留下一句“早點休息”就回去睡覺了,徒留春蟬輾轉反側。

今夜睡不好的也不只是春蟬,慕子瑜也有些睡不著覺。前日他便已經枯坐一夜,又應了沈懷梅的出游之約,必得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行。可他就是睡不著,閉上眼睛,腦子裏便全是沈懷梅。

一會兒是聽到沈懷梅身份之後做的那些個計劃,一會兒又是沈懷梅的那句“你若能一直看著我,我便也一直看著你”。不是走在路上的沈懷梅,就是彈箜篌的沈懷梅,或者是吃飯的沈懷梅,說話的沈懷梅。

好歹也是在暗處跟了好幾日的人,倒是有豐富的素材讓慕子瑜去回想。

慕子瑜永遠也無法否認,他對沈懷梅在意的開始就是因為身份。他要去景國,他要權勢,要財富,他要在榮國得不到的所有東西。若說之前,他也曾因為沈懷梅可以幫他解決身份問題動搖過,今日之後,他便更加堅定了要去景國的心。

他一向心高氣傲,自詡不輸任何人。可沈懷梅拉著他並肩的那段路,實在是走得艱難,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落後的那半步,出自他對自己與沈懷梅之間鴻溝的畏懼。

他怕了。他算計沈懷梅遇險,想要演一出英雄救美,計劃失敗後又跑到沈懷梅面前表白自己,求一個另眼相待。可當沈懷梅真的以花交換,拉著他並肩的時候,他又怕了。

他怕什麽呢?他本就一窮二白,身無長物,才敢以自身去謀。他仔細計算得失,沈懷梅與母親交好,若有一日事發,沈懷梅翻臉也不會遷怒母親,說不定還會為了母親放過他。他察覺沈懷梅心軟,便一往無前地上了,如今目的達成,他卻偏偏怕了。

慕子瑜說不上他到底在怕些什麽,可沈懷梅讓他承諾“永遠看著她”的時候,他確實遲疑了。他不可能做到的,他本就目的不純,為了鎮國公府的權勢才接近,達成了目的就會離開,又怎麽可能看著她。

鎮國公府的女兒,想要求一個就算她只是普通人,也能專心專意對她好的人,多麽單純的祈盼啊。天真爛漫的少女多看了幾本話本便相信愛情無價,殊不知普通人家恨不得為了嫁妝多一粒米打破頭。

碌碌紅塵,早就將所有人事物標好價格,慕子瑜也只是此間的卑劣之人。他試圖空手套白狼,卻得到了少女珍貴的情意。即使他明白沈懷梅如今並沒有多情真意切,也許是因為新鮮,也許是為了刺激,可她終歸是願意拉著與她身份懸殊的慕子瑜並肩的。

是慕子瑜自己沒有上前半步的勇氣,因他出身低,因他沒功名,因他年少受到的鄙薄。又或者,這些都只是借口,他只是自覺配不上沈懷梅。身份不匹配,情意同樣不匹配。

可越是覺得不配,慕子瑜想要去景國的願望就越強烈。他雖是私生子,可也是景國攝政的親骨肉,血脈相連,與在榮國不同,就算有人拿他為奴所生做筏子,也不能擋了他的淩雲志。他要出人頭地,他要功成名就,他要與沈懷梅相配。

一夜胡思亂想,慕子瑜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後,慕娘已經起來吃東西了。

飯食是昨夜從醉花樓帶回來的,沈懷梅說讓人準備夜宵,便真的準備了。分量足,種類多,昨夜慕娘又累又餓又困,只吃了一碗粥便去睡了,今日醒來將剩下的飯熱熱繼續吃。

醉花樓不僅準備了飯食,還有一輛馬車,慕子瑜趕著馬車接慕娘回家的時候還想過,這也許就是沈懷梅問他會不會趕馬車的原因。

“生辰快樂。”慕娘看見兒子走出來,替他擺了碗筷,“你今日起得有些遲。”

花神節持續整天的演奏已經好幾年了,慕娘每次都去,回來睡得昏天黑地,自然也就顧不上兒子的生辰。貧苦人家,過生辰也沒有那麽多講究。

“謝謝娘,是娘你起得早了。”慕子瑜對於生辰也不大上心,每年慕娘對她道快樂,他答謝,這個生辰便算是過完了。

慕娘吃著飯,故作漫不經心:“明年你就要加冠了吧。”

“是,那時候我應該已經在景國了。”

慕娘夾菜的手頓了頓,沒再說其他,只是輕輕應了聲。之後母子兩個安靜地吃飯,吃完,慕娘又回去睡覺了。

慕娘去睡了,慕子瑜卻是要去赴約的。他也不知道醉花樓專門走馬車的道路沖哪邊,就直接將車趕到正門。

還沒等他下車找人,便看見醉花樓中走出一個身影。沈懷梅本就是明艷的長相,如今穿著一身桃紅衣裙,比街邊還沒有收走的鮮花還嬌,光彩奪目讓人見之失神。沈懷梅走到馬車前,笑著對慕子瑜說:“怎麽沒有反應,我特意挑了最喜歡的裙子。”

慕子瑜也笑:“姑娘國色天香,我竟一時看呆了。”

沈懷梅聽了更加高興,將手遞出去讓慕子瑜將自己拉上馬車,“走吧,我們去城外玩。”

“去哪?”慕子瑜看沈懷梅坐好才問。

“先出城再說吧。”沈懷梅其實對城外並不熟悉,也沒想好要去哪裏,“看哪裏景好就去哪裏吧。”

慕子瑜笑著答應,他將馬車趕起來,“若是沒有目的地,信馬由韁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沈懷梅聽了就笑,“正是。”

馬車慢慢悠悠,向著城外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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