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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饒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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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絲線藏匿於風的縫隙裏,叫人無法看清,南小樓也只是恍惚瞥了一眼,並不能完全確認現在的狀況。

而此刻,靈皇逆江流薄唇微掀,又言:“南樓,你若肯束手就擒,我尚可饒你一命。但若你不肯……”

傾百裏在當著南小樓的面覆述完這些話後,心中已是惱怒到了極點,可他發現,他已全然不能操控自己的舌頭。

“饒我一命,呵……”南小樓輕嗤一聲,一時間心裏竟然不覺得生氣,只覺得可笑至極。

這一幕是多麽令人眼熟,數千年前,他亦是如此站在她的對立面。

他口口聲聲質問她是否殺了他的母親,口口聲聲要報仇雪恨。

那一幕幕湧上她心頭,還未找回記憶的時候南小樓不懂當初她為什麽會任憑傾百裏虐殺。

但現在她明白了,她明白當時自己的心情,一定和現在別無二致。

她愛這個男人,可南樓性子高傲,根本不屑解釋,信則信,不信便罷了,不過一條命而已。

她不屑解釋,並於他有愧,她錯只錯在,不該私養他為兵器。

到底是什麽時候,她開始後悔了呢?她望著對面的傾百裏,嘴唇微動,有千言萬語說不出口。

她只記得,那時候他年紀尚小,雖生了一張稚嫩的臉,卻異常堅毅。

被丟去訓練營地前,他穿著一身黑色勁裝,不同往常。

當時南樓坐在椅子上,只是面無表情看著他,應該說,是透過他看見了自己的弟弟。

養大他,不過是為了報一己私仇,多麽卑劣的手段。她看不起自己,所以希望他能夠被下放到兵營,永遠脫離自己的生活。

他似乎還沒有名字,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將軍,我一定不辱使命,重新回到您的身邊。”他跪在她面前,眼中滿是不舍。

她單手扶額,另一手隨意一擺:“盡力而為便罷了,七號,去吧。”

是了,她身邊有許多這樣的男孩,滿了歲數便會送去訓練營地,或是成為殺手,或是成為小兵,也可能從此丟掉性命。

她永遠不會忘記,他那雙清澈好看的眼,以及那句:“南樓將軍,敢問如果我能夠成功回來,您可以陪我去賞梨花麽?”

“營地頭名,本將軍會滿足他一個心願。”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南樓也只是重覆說起。

“一言為定。”

她分明看見他的眼睛裏有光。

他明明在自己手底下吃盡了苦頭,被豺狼虎豹追逐,被丟去荒島,被丟去古戰場。

每一次,他都遍體鱗傷。

“將軍,已經吩咐下去,會很快將七號淘汰進普通軍營。”一旁的護衛見他離開,這才拱手稟告。

南樓點點頭,又朝他離開的方向望了一眼。

或許不會再見面了,她心中一松,這樣也好,也算是報覆了,不是麽?

讓靈皇永遠找不到自己的兒子,讓他的兒子永遠只是一個普通小兵。

“可是將軍,您真舍得麽?這許多年來,您可是在他身上費了不少心血。他可是您親手養大的孩子,您……”護衛話未說完,便覺得氣氛冷了下來。

“本將軍沒有為人母的覺悟,只是,一時興起罷了,以後也不必再見。”她聲音發冷,在內心確認,她從未將她當做孩子。

“抱歉將軍,是小的多言。”護衛訕訕然道。

那時候,南樓本以為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他或許會死在訓練營地,或許會成為沒有資格入戰神府的小兵。

也或許會逃走……

想到這裏,她不由心頭一緊。

那一日後,她果然沒有再見到他,也極少聽到他的消息,只有每次營地進階賽時,能夠從名單上看見他。

某一日,護衛忽然說起:“將軍,算算日子,好像今日便是最終賽。您不去瞧瞧麽?”

“不必去了。該贏的總會贏。”她淡淡道。

她用這樣的法子培養了不少死士殺手,她相信能夠從數千天才中脫穎而出的,絕非凡品。

“呀,好像七號也在,最後一場,一不小心可是會丟了性命。”護衛早已司空見慣這些事情。

不過他也同樣意外,訓練營地那邊早已經打過招呼,會特別對待七號,提前將七號淘汰。

可為什麽,七號仍然在名單上。

“進行到什麽階段了?”南樓蹙眉,不知自己為何又想起那個人來。

護衛拱手稟告:“回將軍,應該只剩下一半人了。”

“哎,將軍您去哪兒?等等小的。”

不等護衛反應,南樓已然消失在他眼前,只有一道銀光劃破長空。

南樓停滯在一片古戰場上空,下方依稀能夠看見游走的古魂殘影,當然那些不是靈魂,而是死去將士們的執念。

少年們廝殺爭鬥的場面她見過太多,可卻仍然被一道身影所吸引,不自覺便下落,藏匿在一旁。

他身形略有些消瘦,身上的黑色勁裝早已經破爛不堪,全身上下露出來的,只有一雙殺伐果決的眼。

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可南樓知道,那就是她要找的人。

周圍充斥著濃烈的殺伐氣息,地上是層層疊疊的骸骨,有神的,亦有魔的。

他沒有武器,想要從那些骸骨的手中挑選一件,卻發現那些曾經光可鑒人的兵器已經腐朽不堪。

但很快,他在骨頭堆裏看見一具寶光閃閃的瑩白色骨架。

用古神肋骨磨成的短劍,果然鋒利非常,終於有人在這片古戰場中尋到他的蹤跡。

而他,冷漠非常,劍光一閃,變殺一人。

直至這片古戰場只剩下他一人的氣息,他握著那柄骨制的短劍,倒在屍山之上。

南樓赤紅色的衣擺就在眼前,他不敢置信,以為是瞳眸中流出的血跡。

這是她第一次穿赤紅色的衣裳,只因為忽然覺得很應景。

“南樓。”他張嘴,喊出她的名字。

“站起來。”她的聲音真冷,絲毫沒有溫度,就像她在戰場上,從不憐惜任何人。

他掙紮著站起來,將骨劍別在腰上,她從他眼睛裏看到一抹名為自豪的光。

或許他在等自己誇獎他,但南樓動了動嘴唇,並未開口說話。

他聲音顫抖,甚至有些哽咽,卻終又化作了祈求:“我可以,留在你身邊了麽?”

“屠殺百裏屍骸,呵……”

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伸手扯下他蒙面的黑布,唇角艱難扯出一絲弧度,旋即又恢覆冷漠:“啊,你似乎還沒有名字,從此,就叫你傾百裏,如何?”

“傾百裏。”他重覆著三個字,忽地露出滿足的笑容,“多謝將軍賜名。”

“隨我來。”南樓仍面無表情。

但令她未曾想到的是,下一瞬,她的手便被拉住,她詫異扭臉看著身後的傾百裏。

然後聽見他問:“將軍,你可還記得答應過我,要陪我去賞梨花。”

她果然沒有認錯人,南樓望著他的眼,只說:“現在已經是秋天了,梨木碩碩,哪兒什麽梨花。”

“那你可還記得我?雖然……”傾百裏有些急切,“雖然我長大了,但是我想你一定記得我對不對?”

“嗯,走吧,這片古戰場快要醒過來了。”南樓蹙了蹙眉,晃眼瞥見那些神魔戰士的殘影正在朝他們所在的方向匯聚而來。

是了,又有鮮血灑進這片死寂的土地,殘魂們不安的執念就快要發生暴動。

她拽著他的胳膊,想要將他帶離這離,可卻聽見他說:“將軍,你的承諾可還作數?”

真是個蠢貨,這種時候還看不清局面麽?是打算被這些暴動的殘魂當成養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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