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買醉的女子，除卻風塵女子，想來別無他人。

如此，大夫臉色便一冷，“快些說，後頭可還有病人等著。”

“我來求一味安神之藥，服用後可治療失眠，亦可治療多夢與噩夢。”南小樓慢吞吞地說。

大夫又瞧她一眼，心中判斷，又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可憐女子。

如此也罷，他快速開出藥方子，交付南小樓並叮囑：“去那邊交錢取藥。”

看著藥鋪小廝正細細研磨著藥粉，南小樓幹脆坐在一旁等候。

“姑娘，藥磨好了，是搓成丸子還是……您兌水沖服？”小廝熱切將磨好的藥粉遞上，下一瞬卻目瞪口呆。

只見南小樓順手拍開酒壇泥封，拆開紙包將藥粉盡數倒入其中。

“藥配烈酒，最是好用。”她付賬，拎著酒壇走出藥鋪。

行出藥鋪後，她察覺有人跟蹤，眼角餘光瞥見，是兩個牛高馬大的漢子。

想必，是心思齷齪之人。

她唇角帶笑，扭身便往南樓山走去，一路上，手中的酒壇逐漸變得輕巧起來。

許是那藥粉發揮作用，她竟然覺得腦袋昏昏沈沈，想要入睡。

看她身形搖晃，後頭跟著的那兩名混混，自然認為機會已到。

於是兩人上前將南小樓攔下，左臉有痣的混混眼中滿是邪念，“多麽可心的小美人，這是為情所傷？醉酒傷心？別怕，哥哥我讓你體驗幸福人生。”

南小樓擡眸，涼涼看他一眼，朱唇輕啟道：“只怕我不是人。”

她的確不是人，現如今也說不出算什麽……不是骨頭架子，沒有妖氣亦沒有仙氣。

若非要論，那或許便是個肉身神仙吧。

“沒關系，很快哥哥們就讓你忘記做人的感覺。”混混滿嘴噴糞，意圖將南小樓撲倒。

奈何南小樓不是吃素的，手中酒壇成了武器，只兩下便將混混砸暈過去。

“無趣，還以為能好好玩上一玩。”她嗤笑一聲，腦子卻越發沈重，往山裏走了一小段路後，便覺得無法再繼續前行。

既然如此，不如就地入睡，但願能夠做個好夢。

天光漸漸斂去，南小樓臥在山道邊沈沈睡去，她並沒有做夢，或許這是好事。

她怕夢見傾百裏殺掉她前世的模樣，亦怕夢見傾百裏前來質問自己，為何不肯相見。

或許她有些明白了，他怕將雷劫帶進高崖山殃及無辜，所以才一直等在山外吧？

她唇角帶著一抹笑，意識終於渙散而去。

月光如華灑落，南樓山的山道上遠遠有個青袍書生背著背簍朝山下走。

南樓山中好風光，為畫黃昏曉，他竟然此刻才下山來。還要早些趕回去，免得被父親責罵。

青袍書生繼續往山下走，卻忽然“哎喲”一聲，被絆倒在地。

要命的是，他發現絆倒自己的，竟然是一個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南小樓。

屍體？他心中警鈴大作，害怕至極，卻仍大著膽子摸了那屍體一把。

是溫熱的？活人？他吸吸鼻子，這才發覺此人身上的酒氣。

青袍書生長嘆一聲：“酒色害人吶。”

嘆過之後，他便從領口扯出一只小布袋，又從布袋裏掏出一顆渾圓的寶珠。

那寶珠散發著瑩瑩光輝，照亮周圍的一切。

他將面前的人翻轉過來，一瞧，嘴中一聲驚嘆：“呀！是個女子。”

怎會是個女子？他略有些慌亂，將寶珠拿得近一些，發現衣物完整，他這才略略松了一口氣。

“姑娘？姑娘？”青袍書生喊了幾聲，沒有動靜。

“那可就饒恕在下冒犯之罪。”他一句抱歉後，拋下畫作與文房四寶，勉強背起南小樓來。

南樓山距離他家的距離實在太遠，他一個文弱書生，根本不可能將南小樓背負回家。

無奈，他只好背著她落腳在山腳下的破敗木屋裏。

翌日黃昏十分，南小樓悠悠醒轉過來，睜開眼睛，卻覺得腦仁疼得厲害，於是伸手輕揉。

木門被人推開，她恍惚看見一張溫潤如玉的臉。

“姑娘？你終於醒了，害我好擔心。”青袍書生放下兜在懷裏的野果，這才上前搭話。

南小樓看著眼前的書生，只覺得陌生，她不認識他，她確信。

“姑娘，日後你可不要再喝這樣多的酒，竟然睡足一天一夜才肯醒來。”青袍書生笑了笑，將洗幹凈的野果遞過去。

“在下顧蘇城，敢問姑娘芳名？”青袍書生似看出她疑惑，自報家門。

她嘴唇微動，輕聲說：“我叫南小樓。”

“此處乃南樓山，姑娘名喚南小樓？真是好巧。”顧蘇城微微一楞，隨後換上溫暖的笑容。

“姑娘，我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你。”他如實告知著心中的感覺，他看南小樓的確眼熟。

南小樓仍然有些恍惚，這般溫潤如玉的模樣，倒是與傾百裏有幾分相似。

但隨後她要搖頭輕笑，自我否定，傾百裏這才剛死幾日，便是死後立刻投胎，恐怕也不能落地便成得這樣大。

“多謝顧公子相救。”她抿唇一笑，卻發覺顧蘇城臉頰上的兩團可疑紅暈。

他堂堂男兒郎，紅什麽臉？

“小樓姑娘？不知你家住何方？既然醒來，我便送你回家吧。”顧蘇城想著，姑娘家中雙親，應該十分擔憂。

然而南小樓的家人，只有小黃一個，恐怕小黃此刻正在與老白敘舊。

“我沒有家。”南小樓搖搖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小樓姑娘倒是個可憐人，你肚子餓了吧？要不，要不我先隨我回家，先填飽肚子？”顧蘇城本是個害羞克制的人，心頭卻不知為何對南小樓生出幾分親近來。

他總覺得在何處見過南小樓，卻怎麽也想不來，楞了一會兒神，旋即又搖頭否定自己的猜測。

然而此時南小樓將他認出，那不是十幾年前，她與傾百裏下山閑逛時見過那位。

顧家的小公子麽？這顧家小公子可還曾送她小禮物，可惜，早不知道被扔到了何處。

她可是記得，這位顧家小公子在傳聞中乃是最有機會考上狀元的小天才。

思及此，口隨心動，她便問了一句：“你現在，可考上狀元了？”

顧蘇城聞言一楞，臉頰紅得厲害，“後日便要出發去參加科舉。”

“噢，這麽說，你還沒中狀元。”南小樓點點頭，看他有些羞澀，便寬慰，“無妨，你一定能夠考中狀元的。”

“借姑娘吉言，我會努力。”顧蘇城心頭開闊，覺得舒坦，“我自小就被寄予厚望，本想接手家中生意，可父親只肯讓我讀書。”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他的父親曾無數次這樣告知他。

南小樓站起來，望著破門外快要下山的太陽，“你不是要請我吃飯嗎？我肚子好餓。”

顧蘇城的臉又是一紅，忙又遞兩個野果子上去，“姑娘若不嫌棄，先吃這個墊墊肚子，等到了我家，我的娘親自會好生招待於你。”

看他那副純真溫潤的模樣，南小樓有些恍惚，這人，該是讀書讀得太多，有些犯傻。

隨便就敢撿一個陌生女子，還敢帶陌生女子回家。

“你就不怕，我是什麽山精野怪麽？”她眨眨眼，試圖嚇唬他。

然而顧蘇城卻一本正經地說：“不怕，姑娘若是山精野怪，那我便沒命了。咱們快些下山吧，以免天光黑盡，野獸出沒。”

“這山中野獸的確不少。”南小樓點頭表示認同，“顧公子，咱們下山吧。”

一路上，顧蘇城一直偷偷打量著面無表情的南小樓，他覺得奇怪，這人似乎不該是這副冷漠的模樣。

怎麽會……是這副表情呢？

“那個，小樓姑娘？”他舔舔幹澀的嘴唇，“昨夜我見你醉酒醉得厲害，可是遇上了什麽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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