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砂壺裏隱約飄散著菊花的清香，舉起茶壺一傾斜，茶湯呈淡黃色，香氣撲鼻。

“你倒是聰慧。”傾百裏呷了一口清茶，“忘了告訴你，茶葉在另一個櫃子裏。”

暈，不早說。南小樓腹誹，這大仙何止是沒腦子，還沒記性。

“你剛剛說什麽？”茶杯被輕輕放置在幾案上，傾百裏正一瞬不瞬盯著她瞧。

完了，這是來翻舊賬了。南小樓一慌，立刻接嘴：“我沒說什麽。”

死了死了，人家是大仙，鐵定是聽見她在廚房說他壞話，一會兒是散架還是埋土？她得趕緊想想法子自救。

“我買糧三車，是因為今年的糧食將顆粒無收。”傾百裏挪開目光，覆又呷了口茶。

顆粒無收？她一聽傾百裏的話就懵了，已經到了秋收的季節，按說農民們該正在收割糧食啊。

見她疑惑，他又繼續解釋：“人界十年一小荒年，五十年一大荒年，今年距離上一個大荒年，恰好五十年。”

如此饒舌的話聽在南小樓耳朵裏，楞是反覆研究了好一陣她才明白過來。

感情今年是大荒年？農民的農作物將所收甚少，那傾百裏竟然還買光了人家的米糧？

這不是作孽麽？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傾百裏抿唇道：“餓殍千裏不過一時之痛，荒年可以抑制凡人數量。”

“你們這些做神仙的，怎麽會懂得百姓疾苦？你知道活活餓死是什麽感覺麽？”南小樓怒了，一把砸了手中的紫砂壺，或許是從前為人，她能夠知道餓到極致的苦楚。

地上破碎的紫砂壺裏流出淡黃色的茶湯，傾百裏並未爭辯，神色如常擡手讓那茶壺回到桌上，破壺重圓，覆水重歸。

也罷，反正他這種大神仙是不懂得民間疾苦的，她才不要和這種沒有感情的人講道理。

可當她坐在庭院的秋千上之時，她才想得明白，他買那麽多糧食，或許是為了她。

他又不食五谷，不是麽？

“餵南小樓，你剛剛說給我做什麽吃的來著？什麽飯？你還楞著做什麽？我再餓下去，就對你的雞下手了。”黃鼠狼站在廚房門口吼了一聲。

“別動老娘的雞。”她立馬跳下秋千鉆進了廚房裏。

她在一旁做著蛋炒飯，而黃鼠狼從一堆糧食中翻出了個陶制的面具。

這是什麽玩意兒？好像是張人臉，長得還挺好看。它用嘴叼著面具三兩下就爬到了南小樓的肩上，將面具往她臉上一扣。

“嘿嘿，還挺適合你。”它跳到竈臺上仔細這麽一打量，南小樓身穿黑袍頭戴面具，要是再配個風帽，壓根看不出是副骷髏架子啊。

不過這模樣，倒是像極了傳聞中的黑風老妖，思及此，它噗嗤一聲大笑出來。

“你笑什麽?”南小樓扯下面具一瞧，這面具是張女人臉，生得十分俏麗，左眼眼角處有一顆小小紅痣，繪面之人定是高手，方能繪出這樣精致的面容。

黃鼠狼仍在大笑，捂著肚子說：“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像妖怪。”

妖怪？呵呵，她大概和妖怪其實沒什麽分別吧？不過還是有本質上的區別。

“什麽妖怪，我和妖怪的差別在於我不懂任何法術，也從未害人。”她爭辯。

“嘁，前不久你可還想剝人皮。”黃鼠狼嗤笑道。

額……南小樓啞口無言，一時間無法辯駁：“這……這不是還沒成功麽？”

可若傾百裏只是個凡人，恐怕她已然擁有了一副人皮吧？黃鼠狼曾說它族中有善制人皮的老者，現在想起來，那就是說，根本就有現成的人皮存在？

“行了行了不研究這個，你把面具戴上，挺好看，不過像個瞎子。哈哈哈”黃鼠狼笑得在竈臺上直打滾。

“噗……嘭……”是它落進火塘的聲音：“嗷！本大爺視若珍寶的毛毛！”

南小樓手裏舉著面具，瞧著一團火迅速沖出了廚房，然後跳進了庭院中的池子裏。

她噗嗤一聲笑出來，旋即跟出廚房，走到池子邊一瞧，黃鼠狼已經被彌太郎托舉著丟到了岸上。

在月色下，它平日裏被寶貝的皮毛被燒焦了，嗯……露出了圓溜溜的屁股和肚子。

完了，黃鼠狼躺在菊花叢中望月，這個冬天是不能見隔壁的小紅了，它不由悲從中來：“小紅，別怪我……”

“等等，小紅是誰？”南小樓抓住了它話語中的重點，但黃鼠狼沒搭理她。

倒是只露出頭的彌太郎說：“通常這個情況，小紅就是它的情妹妹。”

“嘖嘖，你一小屁孩還懂挺多。”南小樓嘖嘖有聲，卻換來彌太郎一記白眼。

“我已經三百歲了。”河童的年齡怎麽能夠用外表來判斷呢？

“三百歲！那你不得是我老老老爺爺輩？”迎接彌太郎的，是南小樓漆黑眼眶中劇烈跳動的白光，這也太刺激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除了樹之外能活三百歲的動物呢。

不對，河童好像是妖？

按這個套路，那小黃……？她將視線挪向了正在揪花瓣的黃鼠狼。

“你別看我，本大爺不想跟你研究年齡，反正跟你差不多。”黃鼠狼白她一眼，“自有記憶以來，我就住在你身旁的樹洞裏。”

“你們三個，都過來。”傾百裏開了房門，身邊懸浮著一盞蓮花燈用以照明，他站在那處沖他們招了招手。

這是作甚？大半夜的尋他們去，鐵定沒什麽好事。

然當他們都走到他身邊時，卻掠眼看見屋子裏備了一桌好酒好菜，這人什麽時候準備的飯菜？

也對，人家是大仙嘛，南小樓了然。

“既然住在同一屋檐下，日後你們便隨我修行如何？”傾百裏轉身朝屋中走，旋即坐在了主位上。

一聽見“修行”二字的南小樓來了精神，忙不疊就挑了個位置坐下。

“實不相瞞，南樓之山，山神之位空缺已久，我便是來填此位。”傾百裏和顏悅色為一旁的彌太郎斟了一杯酒。

什麽嘛？搞了半天就一小山神？南小樓還以為他是什麽大羅金仙呢！

不過山神也是神，好歹掌管一方山脈，比她這骷髏架子強。

思及此，她不由哀嘆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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