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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從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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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從何來

9 喜從何來

(蔻燎)

“人分善惡,妖自然也有好壞之分,你若是做一只善良的妖,憫生也會對你刮目相看,說不定哪天會同意與你見上一面。”

擡頭一瞧,虛寂不知何時已悄然化為一年輕灰衣男子,眼裏濕潤仿佛要哭。嚇得雪樽駭了一跳,差點一屁股坐地上,定了定神,立馬勸慰道。

虛寂聽後居然如同孩子一般哽咽起來,默不作聲。

雪樽見眼前一個白白凈凈的小少年哭得臉紅脖子粗,慌了神,覺得自己幹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

哄孩子似的從胸口掏出昨夜翻墨給的狐爪糕,他還留了一個,不知道裏面啥餡的,把狐爪糕遞給虛寂,柔聲細語。

“你不要哭了,不哭不哭,我這有特別好吃的糕點,特別好吃,呃------怎麽壓扁了?沒事,一樣特別好吃,你吃一個。”

虛寂擡起婆娑淚眼,紅紅的眼仁哭得跟爛核桃一樣。

睜著哭腫的雙眼,擡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淚,瞥見那金黃色的狐貍爪子形狀的點心,立馬擡頭看一眼翻墨,眸仁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

快速用蒲扇擋過雪樽伸過來的手,“不必了。”

這臭狐貍的點心他才不敢吃,也不稀罕吃。

兩人推來推去弄了半天,虛寂就是不要。雪樽見他真的不吃,也不給了,自己兩三口就把狐爪糕咽下去了。

臨了,站起身準備走。

虛寂垂頭突然說,“小郎君,捎兩個西瓜走吧。”

他說,“謝謝你今日說的這些話。我於他而言,不過是斬不斷的煩惱罷了。我明白了,以後隨緣,也不去逼迫他。”

虛寂笑了笑,眼淚笑進了靨邊兩抹小巧的酒窩,“你放心,小郎君,我再不會打擾他了。”

說罷,站起來抱著兩個大西瓜塞雪樽懷裏,雪樽只覺懷裏玄鐵似的重,身子立馬矮了半截。

正想說不用這麽見外,還送西瓜幹什麽。一擡頭,虛寂竟一瞬不見了。

只留下一面破破爛爛,不知年代多久遠的黃蒲扇跌在瓜棚裏,扇下的陰影,黑暗無底。

於是就有了翻墨背著囊篋,懷抱兩個西瓜,踢著雪樽的屁股把他踢到避風雪客棧門口的畫面。

翻墨心想,這雪樽果然是來討債的,先前寫的狗屁欠條,到底誰是債主,誰是負債的人!

兩人一到客棧門口,伶俐子就笑臉相迎過來。瞧見雪樽,臉上變了變,下一秒習慣性堆上笑。

“兩位客官是一道兒嗎?吃飯還是住宿?”

“你問得廢話。”翻墨冷著臉。

伶俐子上下打量了翻墨,心知此人並非尋常布衣,一定是財大氣粗的富貴公子爺。即刻露出一副奴顏婢膝,阿諛奉承的模樣。

“是了,是了。客官說得對,是小的思慮不周,那------兩位客官住幾間呢?”他接過翻墨背上的囊篋和手中的西瓜把兩人迎進去。

翻墨暗自思忖,答道,“兩間天字房。”

“一間。”

半晌不說話的雪樽突然開口,“就一間。”

翻墨很是驚愕。

他先前害怕雪樽不願意兩人住一起,雖然月黑風高兩人席地而睡不是一次兩次,但是也怕雪樽不願意同他住,沒想到雪樽竟自己提出住一間房。

翻墨抑制不住的喜笑顏開,望著雪樽滿眼都是厚厚的稀罕。

伶俐子應了一聲,迎兩人上樓。

翻墨隨手拋給他一袋銀子,伶俐子沒多餘的手接,跟只狗似的用嘴接住,他哪裏舍得讓錢掉地上。

翻墨說,“房錢。”

又拋了一袋。

“飯錢。”

再拋飛一袋。

“小費。”

伶俐子“啊”了聲,嘴裏的錢差點掉出來,忙不疊用腳去接那兩袋快落地的錢袋子。

見伶俐子慌裏慌張,雪樽怕摔了兩西瓜,替他接了錢,放在他腰間。

雪樽說,“小心點,別摔壞了。”

這裏所說的別摔壞,是說的囊篋跟西瓜,伶俐子誤會成雪樽說的是別摔壞了他的身體,以為雪樽不計前嫌,在關心他,立即熱淚盈眶。

尖尖的聲音跟以往一樣,令人不忍入耳,“多謝客官擔心,不打緊的。”

雪樽“嗯”了一聲,跟著翻墨上樓。

伶俐子把朝陽最好,布置最華麗的天字房安排給兩人。

等他一走,雪樽扭頭說,“阿墨,你的錢不是錢嗎?一袋一袋往外送。”

“你心疼錢幹嘛?”翻墨不以為然,“身外之物,有什麽可看重的。”

雪樽立在窗前,望著下面人來人往的集市,不再說話。

自己多嘴做什麽,翻墨有錢,自己衣食住行幾乎都讓他管著,這可怎麽是好,他不跟自己分別,步步跟隨,自己又欠了他錢財,也無法逃脫。

想來想去愈發覺得必須考上,才能回報翻墨花在他身上的一分一錢。

翻墨見雪樽發呆,自己也發呆。

想著雪樽同虛寂說的話,即便是代憫生說出來,可是那些話他說得言辭錚錚,朗朗上口,不知他心裏是否也那般想著。翻墨感到氣悶。

踱步走到雪樽背後,看著雪樽束了白絲帶的小腦袋。

輕聲說,“你說人妖殊途。人,妖,真的永遠都是殊途嗎?”

雪樽驀然回頭,窗外的陽光灑在他臉上,他臉上是呆憨的,疑惑的表情。

……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少小須勤學,文章可立身;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一舉登科目,雙親未老時;錦衣歸故裏,端的是男兒。”

雪樽緊閉著眼,嘴角輕啟,傳出了夢囈的聲音。

翻墨躺在他身邊,兩人同床而眠,已有多日。

自從住進避風雪開了一間天字房,夜裏入睡時雪樽才後知後覺發現了尷尬之處。

然而已無力回頭了,畢竟是自個兒說只要一間,一來是暗裏想幫翻墨省錢,二來是自己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也不該開兩間的。

那天夜裏翻墨見雪樽面露難色,躊躇不決。便笑了兩聲,“怎麽?還不困?”

說畢開始褪去外袍,自顧自的丟在一旁的軟榻上。

脫了外袍的翻墨勁瘦強韌的腰身和寬闊的肩背是那樣絕世出塵,一個旋身,人就躺在床上,修長的雙腿疊在一起擺出吊兒郎當的二郎腿姿勢,腳尖抖啊抖,一股說不出的誘惑味道。

雪樽自然看不出那種狐貍的刻意誘惑,雙手交握,神魂不定。

翻墨挑眉,“你在害羞嗎?我同你又不是從未一起過夜,你羞什麽?”

這話問得過於輕浮,甚至有些逾越。

雪樽兩眼睜睜看定了對方,只見翻墨雙臂枕頭,臉微微側過來睨自己,長腿擱床上,一只腳已被迫伸出床面,小小的床仿佛裝不下他高大的身軀。

鼻子往上一擡,雪樽發出一聲“非也”,慢吞吞移步過去。

他走過去,翻墨就往裏滾了一圈,拍拍空出來的地方,臉上有洋洋得意的笑。

“快來,躺下睡。”

見雪樽直接脫鞋準備和衣而眠,立馬邪惡的提醒,“外袍脫了啊,晚上穿那樣厚,翻身多不舒服。”

雪樽輕盈的嘆了一聲微不可察的氣,臉鼓繃繃的,臨危受命一般慢騰騰扒下白衣。

外袍一褪,翻墨就見雪樽背對著自己,瘦弱的窄腰猶如依依楊柳在春風裏飄擺,若是盈盈一握定會比女人還要纖細。背後因瘦弱凸出兩扇對稱完美的蝴蝶骨,仿佛隔著薄薄的衣料要翩然撲翅飛出窗外。

瓷白的後脖頸有幾縷黑發繾綣纏繞,頭上束得白絲帶順著長發垂與背後,玉肩楚楚,脊背挺拔,端坐於床沿像個呆呆的瓷娃娃。

翻墨看著看著就覺口幹舌燥,身子從小腹騰起一股火焰,燒得他耳根緋紅滾燙。

他擡手摸了摸耳垂,心中疑惑,自己為什麽會對眼前傻氣的人類這樣詭異的癡迷。

再思起那夜在野山森林裏輾轉反側睡不著,便整個人躺雪樽身上呼呼大睡,那一夜睡得極其安穩踏實。他倒是睡舒服了,雪樽卻痛苦不堪,單單以為那只是夢魘。

翻墨狼狽的收回眸子,雪樽已熄燈躺下。

兩人合衾沈睡。

雪樽的羞恥心極快被疲憊戰勝,他到底是個人,行了一天山路早就疲累不已,自然倒頭就睡。翻墨便一手支頭,在一片黑暗裏凝著他安然的睡容。

萬千思緒陡然收回,翻墨側目看一旁嘟嘟囔囔睡得極香的雪樽,想起殿試後接他回來,他便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了三日,一定是極其看重那場考試。

以至於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雪樽蹙眉皺額,額上有細汗斑駁,仍在夢中囈語。

“……盡是讀書人,先生,我……可以嗎?”

先生?

翻墨攏眉坐起身,俯視雪樽白凈的臉。

他在夢裏叫著誰?先生?那是什麽東西也配被雪樽心心念念記在心裏?

豈有此理!

心裏不知為何無比盛怒,手掌展開有打醒雪樽的沖動,他俯身咬牙切齒瞪著雪樽恍然不知的臉,壓制著撕開對方皮肉的火氣。

正待他要扇醒雪樽,只聽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急促而慌忙。

翻墨怒不可遏的朝外吼道,“你想死嗎?”

門外的伶俐子嚇得一哆嗦,心裏害怕,仍堅持道,“狐客官息怒!小的冒昧唐突!不為別的,就為了報喜啊!”

“喜?”翻墨一驚。

而在此刻,昏睡的雪樽被翻墨一聲怒吼弄得驀然轉醒。聽見伶俐子說“喜”,立即清醒頭腦坐起來同翻墨肩靠著肩。

他抖著嘴唇詢問外面的人,“你說什麽?什麽喜?喜從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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