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圍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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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圍困
警報聲響徹整個京都城, 口銜幽燭的燭龍在京都的上空盤旋，向城市最外層“三之丸”的公司軍隊駐紮區噴吐來自幽冥永不熄滅的火焰。
戰鬥無人機和武裝浮空車不斷噠噠噠噠噠地向燭龍傾瀉槍火，卻被無比堅硬的鱗片反彈。雁群一樣的導彈帶著流光尾焰撞向燭龍, 像撓癢癢似的炸出一片灰塵。
燭龍隨意地一甩尾巴, 將像蒼蠅一樣煩人亂飛的戰鬥無人機和武裝浮空車拍落, 帶著火光落到“二之丸”的居民房屋之中。
京都城古式的房屋大多都是木質結構, 一遇火就燃個不停，房梁被燒得焦黑倒塌又連帶點燃周圍的一切，灼目的烈焰刺傷了每一個人的眼睛。
這座傳承了上千年的古城, 今日被戰禍點燃。
罪王既帶來了戰禍, 又帶來痛苦與災難，用人們的死亡扣響了城門。
哀嚎、慘叫、哭泣、爆炸、沒有間斷的槍聲、試圖出城車輛急促的鳴笛、新聞播報臺的廣播…這些東西混合成恐懼，在這座向來安寧的旅游城市蔓延。
櫻花樹被灼燒得焦黑, 戰斧安保的保衛人員迅速護送來度假的上流人們聯系城門和天守閣指揮部試圖解除城市封鎖離開；城市突發情況應急模塊的消防成員不斷抽調溫泉和河道裏的水做無用功，試圖撲滅那些來自幽冥永不熄滅的火焰。
餓了幾天才被放出來的燭龍從鼻腔噴出兩束龐大的熱氣，想著安德納克之前說留著青壯年有用，聯想到剩下的老弱病殘反正都要死, 便將猙獰的吻部一張, 把老人和孩子吸入口中嚼碎，避免浪費。
被火山爆發的巖漿吞噬還不如用來填飽肚子呢。
燭龍惡劣地想著，反正依安德納克的性格，也不會因為她自己沒提前說清楚的事情而處理它。
那就鬧得更大一點吧！
燭龍故意往城內退了些, 拉長公司部隊的戰線，將戰火帶到城內制造混亂好讓自己多吞吃些食物。
各種機械與房屋、特殊栽培的珍貴櫻花樹火焰連天, 木質樓閣最多的吉原更是燒起了極旺的火, 將所有的花燈都燒毀, 將所有系著彩條的廊橋都燒毀, 將整片要落幕的晚霞都燒得染紅了。
年老色衰被玩壞了身體組織還換不起義體與臉板的最低級游女在朱紅的勾欄裏被比朱紅更熾的火焰燒得焦黑，燒得電路板和腦機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被從原本的店第章裏驅逐只能躺在街角的瘋癲游女吊著被玩壞的劣質塑膠乳/房，攪著臟汙的頭發笑嘻嘻地拍著手，火燒得越旺，她越開心。
她尖笑著，“燒啊！燒啊！把這該死的地方都燒了！把我們這些臟東西都燒了！燒死你們！”
一些聰明的游女們借此機會，立刻匆匆抱著幾件和服和值錢的首飾往吉原大門口跑。
頭頂獸耳的徐娘也牽著一個還沒成年的小姑娘從火光沖天的岐山屋順著人流往外跑。
人流裏逃跑的姑娘們好像看到了自由，人擠著人，跑的速度更快。姑娘們從沒跑那麽快過，心中懷著急切，幾乎是推著徐娘和小姑娘往吉原的大門跑。
小姑娘也不吭聲，跑掉一只著木屐都不去看，赤著一只不知道被誰踩出血的臟汙小腳噠噠噠地悶頭往前沖。
她們跑呀跑，跑到地方終於跑不動。
所有女孩都擠在吉原朱紅的大門口，神色焦急而渴望，對外面望眼欲穿，但守衛吉原的公司部隊還是牢牢守著大門不讓裏面作為公司財產的游女逃出去。
“大人，求求您看在舊情的份上放我出去吧，我還服務過您呢……”
“都燒了那麽大的火，為什麽不讓我們出去？是要把我們都燒死嗎？”
“燒死了我們，公司也拿不到錢！”
“對啊，公司想要我們的屍體嗎？”
“公司的軍隊呢？為什麽不來保護公司的財產！”
“規矩是人定的，就不能通融一下嘛。”
“對呀對呀，這也是你們保護公司財產的一種方式，公司以後肯定會獎賞各位大人的！”
“至少……至少把這些孩子先放出去吧，她們以後肯定能為公司賺更多錢，別讓孩子們死在這兒……求求各位大人了……”
“大人，求求您了，求求你們放我出去……要我做什麽都可以……什麽都可以，真的……”
……
姑娘們有的據理力爭試圖說動守衛，有的憤怒，有的哭著乞求。
“徐娘姐姐，怎麽了？”小姑娘單腳墊起腳尖去看前面人頭攢動的姑娘們。
徐娘沈默片刻，換上了一個讓人安心的微笑，“可能要等一會兒哦，現在人太多了，要排隊出去。”
“那我乖乖的，我乖乖排隊！”小姑娘點點頭。
徐娘註意到她受傷的腳，摸摸她的頭，“我們去旁邊等吧！這些姐姐都急著想要出去，我們不著急，等她們走完再走。”
“嗯嗯！”小姑娘軟乎乎地笑著答應，露出缺了一顆剛換掉還沒來得及長出來的牙，被徐娘帶著到一棵著不了火的虛擬投影櫻花樹下坐下。
頭上包著白頭巾的糖水鋪大叔拎著行李也往吉原的門口沖，匆匆路過卻又停下腳步倒退了回來，“這小姑娘的腳你打算怎麽處理？”
腦機插槽裏還沒來得及攢錢更換的身份行為芯片使徐娘下意識掩唇勾起眸子，想像以往一樣倚身從面前的男人那裏謀求幫助，待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恢覆自由身，她的手又僵在了半空，楞了楞，“嗯，多謝您關心，我會處理。”
“處理？你怎麽處理？又沒有消毒的藥箱什麽的，你還能扯個袖子直接給她包上？”糖水鋪大叔不屑地哼了一聲，掏出隨身攜帶的醫藥箱，把行李遞給徐娘，“拿著，大叔我來處理。”
“不…真的謝謝您，我來就好，現在這裏那麽危險…您有身份證明可以直接出去的……”徐娘受寵若驚道。
“危險？沒有危險我還能在這兒？”糖水鋪的大叔一邊給小姑娘處理腳上的傷口一邊忍不住繼續吹牛，“這條街是我罩的，雖然我金盆洗手沒收這些店的保護費，但是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大叔我啊，以前可是超強的。”
“大叔，到底發生了什麽呀？為什麽我們都要往外跑？”坐在坐在櫻花樹臺階上看糖水鋪大叔給自己處理腳上傷口的小姑娘歪了歪頭。
“還能怎麽著？聽廣播說是罪王打進城來了！罪王那條黑龍還在三之丸那邊屠殺公司部隊，那惡龍吃人，專吃老弱婦孺。這滿城的火都是那條龍打下來的浮空車和無人機燒起來的。”
因為被修改認知的原因，糖水鋪的大叔絲毫不知道罪王昨天早上剛在自己店裏買了糖水，罵罵咧咧地，“我原先還覺得雖然反叛軍做事不可取，但觀念是好的，結果和罪王都是一丘之駱…這罪王真是的，帶著一群反叛軍的恐怖/分子打下終結城才幾天啊！又跑京都城來，那瘋狗是打算一周就把整個世界打下來是吧？”
徐娘搖搖頭，肯定地否決，“不……我昨天才和罪王見過…她不是這樣的人…一定是有原因的。”
“你昨天還見過？感情罪王把這城打下來之前還得先來嫖個娼？”大叔一邊給小姑娘的腳纏紗布一邊用帶著雅庫紮特有的彈舌口音絮絮叨叨地教育徐娘。
“你在這幹多久了？不知道客人的話不能信嗎？男的女的都不能信！現在都還沒被騙死算你運氣好！”
大叔帶著彈舌又十分中二的口吻嚴肅而大聲道，“呼，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聽好了！真正的好人是不會來嫖/娼的！雖然來嫖你的罪王是個瘋婆娘，但是你要記住！其他的男性客人更會騙你！
男人的童貞才是更重要啊！！這種事情難道不應該留給妻子嗎？假如感染了什麽臟病，那是對妻子的不負責任！這種男人最糟糕了！”
“不信你仔細想想，來嫖的能是什麽好東西！你感覺對你再好的也只是矮子個裏拔高個兒！全部都是來嫖了還要道貌岸然裝紳士的混蛋！
好好給我記住啊！客人說什麽都是放屁！在床上附和一下就好啦！”
徐娘失笑，“我年紀已經很大，看人還是很準的，只是換了個臉板才看著年輕，不用把我當小姑娘教。”
“嘁。”包著白頭巾的糖水鋪大叔不知道信沒信，幫小姑娘捆好紗布後直接把小姑娘背到背上站起身來，“在這兒就是等死，走吧！先逃出去再說。”
徐娘頭頂毛茸茸的獸耳豎了起來，“唉？可是這小姑娘沒有身份……”
“那你就有身份不成？”
“我…，”徐娘有些顧忌地看了看大叔背著的小姑娘，終於道，“我原先是伏羲城春月閣的，岐山花魁為我贖了身，我現在是自由身…應該可以被放出去。”
“所以…徐娘姐姐可以直接出去，為了我才留下的嗎？”糖水鋪大叔背上的小姑娘擡起頭，掙紮著想要爬下來。
在這裏長大的孩子都懂事又早慧，她絞著袖子小聲道，“不要騙我了，我知道的，我們都是公司的財產，一般出不去，徐娘姐姐和大叔走吧！”
小姑娘又揚起一個軟乎乎的笑，“沒關系的，不用擔心我，我乖乖排隊，說不定公司為了保護財產，過一會兒會放我們出去。”
“笨蛋！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哪裏輪得到小孩子來想這些事情啊！讓小孩子想這些事情的大人都是糟糕的大人！”
糖水鋪大叔氣憤地把背上的小姑娘掂了掂，對徐娘道，“反正也擠不去門那裏，待會兒局面控制不住，吉原的門還會被鎖上，誰也出不去，趕緊的跟我走，我有一個法子可以出去！”
徐娘轉頭看了看被姑娘們圍繞的吉原大門，那朱紅的大門竟然真的開始推動。
“不要關門啊，你們要困死我們嗎？”
“嗚嗚嗚…放我出去吧，我們會被燒死的，哪怕後面還要把我抓回來，至少讓我在外面待一會兒……我從沒去過外面……”
“該死！你們這些提起褲子就不認賬的慫貨！剛剛明明說給你們服務一次就放我出去的！”
“可惡！老子是客人啊！讓老子出去！”
……
姑娘們哭喊著，殘留的客人怒罵著，但公司鎮守吉原的隊伍充耳不聞，直直將吉原的大門推上。
那象征自由和一線生機的出口被華麗的朱紅大門咚地一聲緊閉了。
這是一場災難…一場戰禍導致的災難。
“楞著幹什麽？走啊！”大叔對徐娘喊。
徐娘仿若夢中驚醒，立馬回過神奔跑著跟上大叔的腳步。
他們逆著人流奔跑，努力不被沖散，終於回到了大叔已經開始被火焰熊熊燃燒的糖水鋪子。
“我們來這兒幹什麽？”
“看好這小丫頭，我去拿梯子！現在外面那麽亂，也沒有軍隊巡邏，我們找個偏僻的地方從圍墻翻出去！
剛好我有一個偷渡貨物的小船，我們坐船就可以離開吉原！等解決了我們再想逃離京都城的事！我聯系以前認識的雅庫紮想辦法送我們去黑川城！”糖水鋪大叔把小姑娘扔給徐娘，說完就沖進了火焰裏。
徐娘和小姑娘焦急地望著火海，不知等了多久，終於看到連頭上包裹的白布都被燒得焦黑的大叔扛著一架折疊的金屬梯子出來，“走！”
他們找到一個距離吉原大第章門較遠，無人註意又沒有火焰蔓延的圍墻，架上了金屬折疊梯。
折疊梯一觸碰墻壁就自動延伸穩定，大叔背著小姑娘，拉著徐娘一起爬了上去，將梯子收回重新架在墻的另一面，好讓自己能翻下墻。
小姑娘坐在朱紅的圍墻上，大大的眼睛好奇而貪婪地望著圍墻外的景物，黑色的眼瞳溢滿了黑煙與火光。
她終於看到了一望無際的天空，卻看到天空中飄著黑煙，有巨龍盤旋。她看著人們的哀嚎慘叫，看著被倒塌房屋壓在廢墟裏燒得焦黑的屍體，疑遲地問，“外面…都是這樣的嗎？”
“原先不是這樣的，雖然苦了點，但撐一撐日子也能過下去，是罪王挑起了一切戰禍的根源。”裹著白頭巾的大叔嘆息道，“梯子架好了，趁著罪王一個人提前來攻城沒帶反叛軍進城就趕緊走吧，誰掌控世界都和我們這些小屁民沒什麽關系，反正怎麽打都是我們受罪。”
“我先去看看情況再把船推出來，你們下來了就把樓梯帶上，說不定還用得著。”
糖水鋪大叔率先爬下樓梯，在環繞整個吉原、總是漂浮著出逃游女屍體的河道邊找到了隱藏起來的小貨船，卷起袖子，奮力把船推進河道。
徐娘發現沒有危險，爬下一小半梯子，向上方的小姑娘伸出手，“小心點，別碰到受傷的那只腳，我護著你往下走。”
“徐娘姐姐…天上那條龍，好像向我們這邊來了。”小姑娘坐在高墻上楞楞地說。
一聲長長的龍吟貫徹空間，徐娘赫然轉頭，見那條巨大而猙獰的黑龍帶著將渾身鱗片都染成暗紅的血液已經盯上了這邊高處的她和小姑娘。
她一把扯住小姑娘護在懷裏，立刻當機立斷從梯子上跳下去。
嘭！
徐娘努力收縮四肢防止摔斷，砸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感覺內臟一陣翻湧，義眼的視線飄起了接觸不良的雪花，喉嚨和鼻腔裏湧出血液。
“徐娘姐姐！”
“沒事的…沒事的…”徐娘將嚇得不行的小姑娘按進懷裏，顧不得自己，立刻踉踉蹌蹌地爬起來向糖水鋪大叔那邊跑，“拜托了！帶著孩子走，我去引開那條龍！”
“引什麽引，你這模樣能跑多遠！上船！”包著白頭巾的糖水鋪大叔不容置疑地一把將徐娘和小姑娘扔上船，雙臂發力將船推進了河道。
黑龍在天空中鎖定，與他們相距的高度逐漸降低。
龍是動物中的高等生物，身上的龍威幾乎無法匹敵，經過加入動物基因改造的本能使徐娘瞪大眼睛，無可比擬的顫栗感讓她身體僵硬，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小姑娘哭喊，“龍來了！龍來了！大叔，快上來！”
包著白頭巾的糖水鋪大叔站在水中，腰部以下都被水泡濕了，他看了看小姑娘與徐娘，又擡頭看向即將撲下來的龍，咬咬牙，把身上隨身攜帶的值錢物品全部塞徐娘懷裏，然後從行李中抽出一把許久沒有再用過的武/士/刀，用最大的力氣力把船推遠。
小姑娘奮力伸手去夠他，“大叔…大叔！你幹什麽！快上船啊！”
而大叔無視了小姑娘，只是對著仍舊還沒有恢覆身體控制的徐娘沈聲說，“我叫安澤武，記住了。帶著這小丫頭走，去找雅庫紮，報我的名字，他們會想辦法送你們出城，記得，去終結城外的外鄉人旅館告訴瀨田裕子前輩…你就說，她當年放過的安澤武，是一個真正的任俠！”
徐娘控制晦澀的聲帶發出聲音，“你……為什麽啊…幫我們是為什麽啊…”
“混蛋，完全沒有記住大叔我說的話嗎？都說了…這條街，可是我罩的！”
糖水鋪大叔轉身扯下自己的白頭巾扔掉，吐出一濁口氣，撕掉自己的上衣露出滿背的刺青。
威風凜凜的將軍紅臉綠袍，手持青龍偃月刀，睜著一雙眼睛，不怒自威，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從那背上跳出來！
以雅庫紮最註重的“忠義”而聞名。
——武聖，關羽！
這樣精致又生動的刺青，一看就是出自大師之手，以此便能猜出“安澤武”在雅庫紮當中的地位絕對不低。
更何況……
武聖睜眼，那是要殺人！
“俠是任俠道……”男人輕聲道。
保護他人是“義”，金盆洗手後仍然為了曾經的目標舍生忘死，是他的“忠”。
安澤武是一名任俠，一如所有的雅庫紮都一直希望自己是一名任俠一樣。
任俠不是像武士那樣為了向高位者效忠，而是為了遵從自己的心意，為了自己心中的大義。
雖武士向主君效忠是高尚，任俠以武犯禁是低劣。可俠之大者，就應該為國為民，鋤強扶弱，行俠仗義。
任俠為了義理和人情保護他人，不是為了向高位者效忠維持自己的人格與定位，而是為了重拾自己作為人的尊嚴。
男人背對著越來越遠的船只，還是帶著中二又彈舌的雅庫紮口音，卻緩緩將手中的武/士/刀出鞘，以渺小的身軀直面那俯沖而來的黑龍。
刀光閃爍。
他低聲道，“都說了，大叔我啊…可是超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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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報聲響徹整個京都城, 口銜幽燭的燭龍在京都的上空盤旋，向城市最外層“三之丸”的公司軍隊駐紮區噴吐來自幽冥永不熄滅的火焰。
戰鬥無人機和武裝浮空車不斷噠噠噠噠噠地向燭龍傾瀉槍火，卻被無比堅硬的鱗片反彈。雁群一樣的導彈帶著流光尾焰撞向燭龍, 像撓癢癢似的炸出一片灰塵。
燭龍隨意地一甩尾巴, 將像蒼蠅一樣煩人亂飛的戰鬥無人機和武裝浮空車拍落, 帶著火光落到“二之丸”的居民房屋之中。
京都城古式的房屋大多都是木質結構, 一遇火就燃個不停，房梁被燒得焦黑倒塌又連帶點燃周圍的一切，灼目的烈焰刺傷了每一個人的眼睛。
這座傳承了上千年的古城, 今日被戰禍點燃。
罪王既帶來了戰禍, 又帶來痛苦與災難，用人們的死亡扣響了城門。
哀嚎、慘叫、哭泣、爆炸、沒有間斷的槍聲、試圖出城車輛急促的鳴笛、新聞播報臺的廣播…這些東西混合成恐懼，在這座向來安寧的旅游城市蔓延。
櫻花樹被灼燒得焦黑, 戰斧安保的保衛人員迅速護送來度假的上流人們聯系城門和天守閣指揮部試圖解除城市封鎖離開；城市突發情況應急模塊的消防成員不斷抽調溫泉和河道裏的水做無用功，試圖撲滅那些來自幽冥永不熄滅的火焰。
餓了幾天才被放出來的燭龍從鼻腔噴出兩束龐大的熱氣，想著安德納克之前說留著青壯年有用，聯想到剩下的老弱病殘反正都要死, 便將猙獰的吻部一張, 把老人和孩子吸入口中嚼碎，避免浪費。
被火山爆發的巖漿吞噬還不如用來填飽肚子呢。
燭龍惡劣地想著，反正依安德納克的性格，也不會因為她自己沒提前說清楚的事情而處理它。
那就鬧得更大一點吧！
燭龍故意往城內退了些, 拉長公司部隊的戰線，將戰火帶到城內制造混亂好讓自己多吞吃些食物。
各種機械與房屋、特殊栽培的珍貴櫻花樹火焰連天, 木質樓閣最多的吉原更是燒起了極旺的火, 將所有的花燈都燒毀, 將所有系著彩條的廊橋都燒毀, 將整片要落幕的晚霞都燒得染紅了。
年老色衰被玩壞了身體組織還換不起義體與臉板的最低級游女在朱紅的勾欄裏被比朱紅更熾的火焰燒得焦黑，燒得電路板和腦機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被從原本的店第章裏驅逐只能躺在街角的瘋癲游女吊著被玩壞的劣質塑膠乳/房，攪著臟汙的頭發笑嘻嘻地拍著手，火燒得越旺，她越開心。
她尖笑著，“燒啊！燒啊！把這該死的地方都燒了！把我們這些臟東西都燒了！燒死你們！”
一些聰明的游女們借此機會，立刻匆匆抱著幾件和服和值錢的首飾往吉原大門口跑。
頭頂獸耳的徐娘也牽著一個還沒成年的小姑娘從火光沖天的岐山屋順著人流往外跑。
人流裏逃跑的姑娘們好像看到了自由，人擠著人，跑的速度更快。姑娘們從沒跑那麽快過，心中懷著急切，幾乎是推著徐娘和小姑娘往吉原的大門跑。
小姑娘也不吭聲，跑掉一只著木屐都不去看，赤著一只不知道被誰踩出血的臟汙小腳噠噠噠地悶頭往前沖。
她們跑呀跑，跑到地方終於跑不動。
所有女孩都擠在吉原朱紅的大門口，神色焦急而渴望，對外面望眼欲穿，但守衛吉原的公司部隊還是牢牢守著大門不讓裏面作為公司財產的游女逃出去。
“大人，求求您看在舊情的份上放我出去吧，我還服務過您呢……”
“都燒了那麽大的火，為什麽不讓我們出去？是要把我們都燒死嗎？”
“燒死了我們，公司也拿不到錢！”
“對啊，公司想要我們的屍體嗎？”
“公司的軍隊呢？為什麽不來保護公司的財產！”
“規矩是人定的，就不能通融一下嘛。”
“對呀對呀，這也是你們保護公司財產的一種方式，公司以後肯定會獎賞各位大人的！”
“至少……至少把這些孩子先放出去吧，她們以後肯定能為公司賺更多錢，別讓孩子們死在這兒……求求各位大人了……”
“大人，求求您了，求求你們放我出去……要我做什麽都可以……什麽都可以，真的……”
……
姑娘們有的據理力爭試圖說動守衛，有的憤怒，有的哭著乞求。
“徐娘姐姐，怎麽了？”小姑娘單腳墊起腳尖去看前面人頭攢動的姑娘們。
徐娘沈默片刻，換上了一個讓人安心的微笑，“可能要等一會兒哦，現在人太多了，要排隊出去。”
“那我乖乖的，我乖乖排隊！”小姑娘點點頭。
徐娘註意到她受傷的腳，摸摸她的頭，“我們去旁邊等吧！這些姐姐都急著想要出去，我們不著急，等她們走完再走。”
“嗯嗯！”小姑娘軟乎乎地笑著答應，露出缺了一顆剛換掉還沒來得及長出來的牙，被徐娘帶著到一棵著不了火的虛擬投影櫻花樹下坐下。
頭上包著白頭巾的糖水鋪大叔拎著行李也往吉原的門口沖，匆匆路過卻又停下腳步倒退了回來，“這小姑娘的腳你打算怎麽處理？”
腦機插槽裏還沒來得及攢錢更換的身份行為芯片使徐娘下意識掩唇勾起眸子，想像以往一樣倚身從面前的男人那裏謀求幫助，待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恢覆自由身，她的手又僵在了半空，楞了楞，“嗯，多謝您關心，我會處理。”
“處理？你怎麽處理？又沒有消毒的藥箱什麽的，你還能扯個袖子直接給她包上？”糖水鋪大叔不屑地哼了一聲，掏出隨身攜帶的醫藥箱，把行李遞給徐娘，“拿著，大叔我來處理。”
“不…真的謝謝您，我來就好，現在這裏那麽危險…您有身份證明可以直接出去的……”徐娘受寵若驚道。
“危險？沒有危險我還能在這兒？”糖水鋪的大叔一邊給小姑娘處理腳上的傷口一邊忍不住繼續吹牛，“這條街是我罩的，雖然我金盆洗手沒收這些店的保護費，但是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大叔我啊，以前可是超強的。”
“大叔，到底發生了什麽呀？為什麽我們都要往外跑？”坐在坐在櫻花樹臺階上看糖水鋪大叔給自己處理腳上傷口的小姑娘歪了歪頭。
“還能怎麽著？聽廣播說是罪王打進城來了！罪王那條黑龍還在三之丸那邊屠殺公司部隊，那惡龍吃人，專吃老弱婦孺。這滿城的火都是那條龍打下來的浮空車和無人機燒起來的。”
因為被修改認知的原因，糖水鋪的大叔絲毫不知道罪王昨天早上剛在自己店裏買了糖水，罵罵咧咧地，“我原先還覺得雖然反叛軍做事不可取，但觀念是好的，結果和罪王都是一丘之駱…這罪王真是的，帶著一群反叛軍的恐怖/分子打下終結城才幾天啊！又跑京都城來，那瘋狗是打算一周就把整個世界打下來是吧？”
徐娘搖搖頭，肯定地否決，“不……我昨天才和罪王見過…她不是這樣的人…一定是有原因的。”
“你昨天還見過？感情罪王把這城打下來之前還得先來嫖個娼？”大叔一邊給小姑娘的腳纏紗布一邊用帶著雅庫紮特有的彈舌口音絮絮叨叨地教育徐娘。
“你在這幹多久了？不知道客人的話不能信嗎？男的女的都不能信！現在都還沒被騙死算你運氣好！”
大叔帶著彈舌又十分中二的口吻嚴肅而大聲道，“呼，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聽好了！真正的好人是不會來嫖/娼的！雖然來嫖你的罪王是個瘋婆娘，但是你要記住！其他的男性客人更會騙你！
男人的童貞才是更重要啊！！這種事情難道不應該留給妻子嗎？假如感染了什麽臟病，那是對妻子的不負責任！這種男人最糟糕了！”
“不信你仔細想想，來嫖的能是什麽好東西！你感覺對你再好的也只是矮子個裏拔高個兒！全部都是來嫖了還要道貌岸然裝紳士的混蛋！
好好給我記住啊！客人說什麽都是放屁！在床上附和一下就好啦！”
徐娘失笑，“我年紀已經很大，看人還是很準的，只是換了個臉板才看著年輕，不用把我當小姑娘教。”
“嘁。”包著白頭巾的糖水鋪大叔不知道信沒信，幫小姑娘捆好紗布後直接把小姑娘背到背上站起身來，“在這兒就是等死，走吧！先逃出去再說。”
徐娘頭頂毛茸茸的獸耳豎了起來，“唉？可是這小姑娘沒有身份……”
“那你就有身份不成？”
“我…，”徐娘有些顧忌地看了看大叔背著的小姑娘，終於道，“我原先是伏羲城春月閣的，岐山花魁為我贖了身，我現在是自由身…應該可以被放出去。”
“所以…徐娘姐姐可以直接出去，為了我才留下的嗎？”糖水鋪大叔背上的小姑娘擡起頭，掙紮著想要爬下來。
在這裏長大的孩子都懂事又早慧，她絞著袖子小聲道，“不要騙我了，我知道的，我們都是公司的財產，一般出不去，徐娘姐姐和大叔走吧！”
小姑娘又揚起一個軟乎乎的笑，“沒關系的，不用擔心我，我乖乖排隊，說不定公司為了保護財產，過一會兒會放我們出去。”
“笨蛋！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哪裏輪得到小孩子來想這些事情啊！讓小孩子想這些事情的大人都是糟糕的大人！”
糖水鋪大叔氣憤地把背上的小姑娘掂了掂，對徐娘道，“反正也擠不去門那裏，待會兒局面控制不住，吉原的門還會被鎖上，誰也出不去，趕緊的跟我走，我有一個法子可以出去！”
徐娘轉頭看了看被姑娘們圍繞的吉原大門，那朱紅的大門竟然真的開始推動。
“不要關門啊，你們要困死我們嗎？”
“嗚嗚嗚…放我出去吧，我們會被燒死的，哪怕後面還要把我抓回來，至少讓我在外面待一會兒……我從沒去過外面……”
“該死！你們這些提起褲子就不認賬的慫貨！剛剛明明說給你們服務一次就放我出去的！”
“可惡！老子是客人啊！讓老子出去！”
……
姑娘們哭喊著，殘留的客人怒罵著，但公司鎮守吉原的隊伍充耳不聞，直直將吉原的大門推上。
那象征自由和一線生機的出口被華麗的朱紅大門咚地一聲緊閉了。
這是一場災難…一場戰禍導致的災難。
“楞著幹什麽？走啊！”大叔對徐娘喊。
徐娘仿若夢中驚醒，立馬回過神奔跑著跟上大叔的腳步。
他們逆著人流奔跑，努力不被沖散，終於回到了大叔已經開始被火焰熊熊燃燒的糖水鋪子。
“我們來這兒幹什麽？”
“看好這小丫頭，我去拿梯子！現在外面那麽亂，也沒有軍隊巡邏，我們找個偏僻的地方從圍墻翻出去！
剛好我有一個偷渡貨物的小船，我們坐船就可以離開吉原！等解決了我們再想逃離京都城的事！我聯系以前認識的雅庫紮想辦法送我們去黑川城！”糖水鋪大叔把小姑娘扔給徐娘，說完就沖進了火焰裏。
徐娘和小姑娘焦急地望著火海，不知等了多久，終於看到連頭上包裹的白布都被燒得焦黑的大叔扛著一架折疊的金屬梯子出來，“走！”
他們找到一個距離吉原大第章門較遠，無人註意又沒有火焰蔓延的圍墻，架上了金屬折疊梯。
折疊梯一觸碰墻壁就自動延伸穩定，大叔背著小姑娘，拉著徐娘一起爬了上去，將梯子收回重新架在墻的另一面，好讓自己能翻下墻。
小姑娘坐在朱紅的圍墻上，大大的眼睛好奇而貪婪地望著圍墻外的景物，黑色的眼瞳溢滿了黑煙與火光。
她終於看到了一望無際的天空，卻看到天空中飄著黑煙，有巨龍盤旋。她看著人們的哀嚎慘叫，看著被倒塌房屋壓在廢墟裏燒得焦黑的屍體，疑遲地問，“外面…都是這樣的嗎？”
“原先不是這樣的，雖然苦了點，但撐一撐日子也能過下去，是罪王挑起了一切戰禍的根源。”裹著白頭巾的大叔嘆息道，“梯子架好了，趁著罪王一個人提前來攻城沒帶反叛軍進城就趕緊走吧，誰掌控世界都和我們這些小屁民沒什麽關系，反正怎麽打都是我們受罪。”
“我先去看看情況再把船推出來，你們下來了就把樓梯帶上，說不定還用得著。”
糖水鋪大叔率先爬下樓梯，在環繞整個吉原、總是漂浮著出逃游女屍體的河道邊找到了隱藏起來的小貨船，卷起袖子，奮力把船推進河道。
徐娘發現沒有危險，爬下一小半梯子，向上方的小姑娘伸出手，“小心點，別碰到受傷的那只腳，我護著你往下走。”
“徐娘姐姐…天上那條龍，好像向我們這邊來了。”小姑娘坐在高墻上楞楞地說。
一聲長長的龍吟貫徹空間，徐娘赫然轉頭，見那條巨大而猙獰的黑龍帶著將渾身鱗片都染成暗紅的血液已經盯上了這邊高處的她和小姑娘。
她一把扯住小姑娘護在懷裏，立刻當機立斷從梯子上跳下去。
嘭！
徐娘努力收縮四肢防止摔斷，砸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感覺內臟一陣翻湧，義眼的視線飄起了接觸不良的雪花，喉嚨和鼻腔裏湧出血液。
“徐娘姐姐！”
“沒事的…沒事的…”徐娘將嚇得不行的小姑娘按進懷裏，顧不得自己，立刻踉踉蹌蹌地爬起來向糖水鋪大叔那邊跑，“拜托了！帶著孩子走，我去引開那條龍！”
“引什麽引，你這模樣能跑多遠！上船！”包著白頭巾的糖水鋪大叔不容置疑地一把將徐娘和小姑娘扔上船，雙臂發力將船推進了河道。
黑龍在天空中鎖定，與他們相距的高度逐漸降低。
龍是動物中的高等生物，身上的龍威幾乎無法匹敵，經過加入動物基因改造的本能使徐娘瞪大眼睛，無可比擬的顫栗感讓她身體僵硬，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小姑娘哭喊，“龍來了！龍來了！大叔，快上來！”
包著白頭巾的糖水鋪大叔站在水中，腰部以下都被水泡濕了，他看了看小姑娘與徐娘，又擡頭看向即將撲下來的龍，咬咬牙，把身上隨身攜帶的值錢物品全部塞徐娘懷裏，然後從行李中抽出一把許久沒有再用過的武/士/刀，用最大的力氣力把船推遠。
小姑娘奮力伸手去夠他，“大叔…大叔！你幹什麽！快上船啊！”
而大叔無視了小姑娘，只是對著仍舊還沒有恢覆身體控制的徐娘沈聲說，“我叫安澤武，記住了。帶著這小丫頭走，去找雅庫紮，報我的名字，他們會想辦法送你們出城，記得，去終結城外的外鄉人旅館告訴瀨田裕子前輩…你就說，她當年放過的安澤武，是一個真正的任俠！”
徐娘控制晦澀的聲帶發出聲音，“你……為什麽啊…幫我們是為什麽啊…”
“混蛋，完全沒有記住大叔我說的話嗎？都說了…這條街，可是我罩的！”
糖水鋪大叔轉身扯下自己的白頭巾扔掉，吐出一濁口氣，撕掉自己的上衣露出滿背的刺青。
威風凜凜的將軍紅臉綠袍，手持青龍偃月刀，睜著一雙眼睛，不怒自威，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從那背上跳出來！
以雅庫紮最註重的“忠義”而聞名。
——武聖，關羽！
這樣精致又生動的刺青，一看就是出自大師之手，以此便能猜出“安澤武”在雅庫紮當中的地位絕對不低。
更何況……
武聖睜眼，那是要殺人！
“俠是任俠道……”男人輕聲道。
保護他人是“義”，金盆洗手後仍然為了曾經的目標舍生忘死，是他的“忠”。
安澤武是一名任俠，一如所有的雅庫紮都一直希望自己是一名任俠一樣。
任俠不是像武士那樣為了向高位者效忠，而是為了遵從自己的心意，為了自己心中的大義。
雖武士向主君效忠是高尚，任俠以武犯禁是低劣。可俠之大者，就應該為國為民，鋤強扶弱，行俠仗義。
任俠為了義理和人情保護他人，不是為了向高位者效忠維持自己的人格與定位，而是為了重拾自己作為人的尊嚴。
男人背對著越來越遠的船只，還是帶著中二又彈舌的雅庫紮口音，卻緩緩將手中的武/士/刀出鞘，以渺小的身軀直面那俯沖而來的黑龍。
刀光閃爍。
他低聲道，“都說了，大叔我啊…可是超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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