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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請與我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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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請與我共舞

寬闊的和室金玉堆砌, 拉著門,點著暖黃的宮燈,更像是一座唐風的宮殿。

一面邊緣銅塑的巨鼓位於正中央, 看形制, 拆掉蒙住鼓的彩繪皮面, 更像是一個用於祭祀的鼎。

大部分賓客已悄然退去, 在座的都是身份最高貴的大人物。有黑川家族的嫡系子弟、黑川重工的公司高層董事,伏羲生物的旁系董事、安德納科技與碧翠絲沾親帶故的公司高層……

碧翠絲一身婚紗,垂著眸子, 裙擺雕謝花朵一樣鋪散, 以黑川主母的身份跪坐在主位。

嫁來黑川後,就再也不能姓“格雷”,得按照這裏的制度改夫姓, 現在,那些曾經沾親帶故的公司成員也只能叫她“黑川碧翠絲”了。

“碧翠絲夫人,”跪在一旁侍奉的和服婢女向她低著頭解釋道,“家主的靈柩會被請出來, 與您一同觀賞岐山花魁獻舞…代表黑川的京都, 代表安德納科技的您,再加上代表伏羲的舞蹈,象征全世界的三大公司氣運都會聚集,在獻舞結束後, 請您立刻躺上中央的那面大鼓,醫生會剖開您的肚子使您可以孕育兩位家主的新身軀。”

“是嗎……”碧翠絲擡頭凝望那面巨鼓, “請靈柩吧。”

侍女低頭稱是, 向另一旁的禮官點點頭。

“拜——請——尊——主——”

若大的空間本寂靜無聲, 禮官齊齊的喝聲拖長, 顯得格外詭異。

“咚!”

巨鼓被敲響一聲。

“拜——請——尊——主——”

“咚!”

巨鼓被敲響兩聲,地面自動打開外殼,上浮兩個浸泡著不明生物胚胎的透明營養罐。

是兩個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嬰兒的胚胎,下半身被替換成帶有密集鱗片的蛇尾,零星夾雜著稀疏的哺乳動物毛發,皮膚褶皺,畸形的手臂毫不對稱,密密麻麻地張開粘膩的鼓膜生長在脊背與腹部,穿插著零星幾根汙穢的羽毛。

這算什麽…天生靈胎,三花聚頂,羽化飛升?

這兩個東西…要放進自己的肚子裏,等把他們孕育成熟後撕開自己的腹腔破體而出嗎?碧翠絲恐懼地想。

她還沒來得及有更多的時間恐懼,就聽見那巨鼓被敲響了第三聲。

“咚!”

“拜——請——尊——主——”

一股莫名的威懾和壓力從陰暗的地下爬出,順著頭頂與腳面擠壓在場的所有人。

扭曲的惡意,所有人都被壓得低下了頭,視線開始模糊,耳朵中也聽不清東西。

有什麽東西…降臨了……

不可直視那東西,不可以清晰聽到那東西的聲音……

人們像狗一樣跪趴在地上,閉上了眼睛,關掉了耳朵的聽覺系統,表情狂熱,使身體的畸變開始緩慢。

一陣帶有血氣的風彌漫。

碧翠絲的思緒逐漸模糊,被疼痛編輯器調整到10%的痛覺只是讓身體微微有些麻木鈍痛,憑借著精神修法和升格九檔的底子,她的狀態比其他人都要更好,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發生的畸變,還能用變成一團漿糊的腦子思考:

封閉的空間,怎麽會有這麽重的血氣和風?

“咚咚咚!”

大鼓又響了三聲!

迷幻的絲竹之聲開始奏響。

碧翠絲知道,是花魁要來了。

可是,這樣的重壓下,花魁又定是必須要閉上眼睛,封閉聽覺,那她要如何完整地跳完?不說是否會因為跳錯一個拍子被處死的問題,想必這些人都沒有考慮過花魁撐著跳完後是否會畸變成怪物死去。

不…這樣一點都不好……

碧翠絲可以接受自己的死亡,因為她那麽沒用,那麽懦弱,但岐山花魁是多麽無辜。

那,懦弱又沒用的碧翠絲,是否可以在死前成為岐山花魁的極道英俠,拯救那位女孩兒呢?

等醫生來給她做手術,她就反抗,讓他們先救治岐山花魁並放她離開,等岐山花魁走了她再自盡?

碧翠絲模糊的思緒不足以思考這個辦法的合理性,她只是莫名對昨晚遠遠看見的花魁帶有親切感,努力睜開眼睛去看正中央的巨鼓。她知道那裏沒人,但她有預感,花魁一定會出現在那裏。

一聲長長的簫聲帶著肅殺之意在絲竹中清晰,碧翠絲擡頭仰望上空,忽然瞪大了翠綠的眼睛。

頂層掛著層層疊疊的朱紅紗幔,銀發的花魁面覆輕紗,赤足踏著宛若海浪的鎖鏈而來,足尖輕點,像投身華麗鳥籠的鳥一樣輕盈地落在巨鼓中央。

她一身伏羲古時異域胡姬的裝扮,上下目測沒有任何改造痕跡,披散的銀發混合金線編了幾個辮子,墜著寶石的金鏈掛在脖頸和腰間反射燈火,襯托皮膚一片雪色又染上淺淺的暖意,銀色的鎖鏈環繞臂間,仿若璧第章畫飛天中仙人的披帛,在朦朧的視線與火光中紙醉金迷,卻憑添幾番高不可攀的聖潔。

傳統的絲竹帶著電流顫音響徹。

藝術談緣不講錢,也許確實是給的“元”太多,專門從大電音寺請來的加特林冥火樂團的重金屬和尚已整齊盤坐在地,閉目敲著虛擬屏幕裏的木魚,把琵琶與古琴一齊奏響,用慣常用來唱搖滾和死亡重金屬的嘶啞核嗓呤唱佛經。

混雜的伴奏聽起來莫名和諧盛大,帶著時代特征在這扭曲的世界重現了伏羲古時的盛世!

奏樂!起舞!來迎!

岐山花魁輕輕扭動腰肢,側身回步,纖細手臂回旋翻動手腕,眼神迷魅,半蹲身姿註視著主位的碧翠絲拍拍手。

好熟悉的眼睛……碧翠絲迷迷糊糊地想,在哪見過來著?

還沒來得及深思,花魁就順著節奏轉身擡步,在鼓面墊起腳尖舞蹈。

鼓點急促,系著金鈴的裙擺飛旋,花魁赤足旋轉,腳上的足鏈熠熠生輝。

起、落、起、落……起起又落落,她的舞步逐漸不局限於鼓面,踏著銀色的鎖鏈在這金玉堆砌的籠中飛旋,所落之處步步生蓮。

血氣和勁風,更極端的惡意,明明是花魁,卻像獰笑的兇獸一樣。

這支舞蹈極具力量感,擡腿都像是淩歷的鞭腿,提起裙擺旋轉帶著的香風如刀劍的鋒芒銳意讓皮膚隱隱作痛,清脆的金鈴如索命的腳步,使畸變的壓迫感潮水般褪去,像是也恐懼了那樣想要落荒而逃。

回過神來的大人物們面露驚恐。

“神怎麽跑了?”

“是跳舞的那個女人!”

“停下!快讓那個婊子停下!”

“把神請回來!”

然而,岐山花魁仍舊舞步不停,面紗之下的紅唇甚至微勾。

眼看場面越來越亂,回過神來的禮官立刻大喊,“神要離開了!立刻讓夫人上臺!準備手術!”

提著多功能手術箱的醫療組立刻突入這個房間,打開兩個裝著畸形嬰兒的培養罐準備開始植入。

成群結隊的械武者從燭光的陰影中出現,逐漸向碧翠絲靠攏。

大腦因為之前堅持承受的畸變壓迫模模糊糊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的碧翠絲下意識撈起礙事的裙擺掏出綁在腿間的槍,迅速將槍/口對準自己。

精神構成的透明的屏障包裹她全身,防止械武者奪槍。

她迷迷糊糊的腦子熱血上頭,提起婚紗一鼓作氣沖到仍在舞蹈的花魁面前張開另一只手臂,以自己的身軀擋住‘無辜的花魁’,“住手!不許再逼岐山花魁跳舞了!放她離開!否則我就自盡!你們只能得到一具屍體!”

混亂的場地沈默了片刻,械武者的首領走出來,“夫人,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在以榮耀威脅我們?或者你以為,你有本事改變神和家族的意志?”

他的身形極具壓迫感,周圍的械武者包圍了碧翠絲,機械口器張開螺旋的鋸齒。

碧翠絲臉色發白地後退半步,倔強地把槍的保險打開,將手放在扳機上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別過來!”

“夫人,伏羲句古話,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有什麽資格因個人想要活命的私欲拒絕榮耀?”

械武者們把這當成是碧翠絲想要活命的反抗。

有生命的機械口器將代表碧翠絲精神的屏障狠狠撕碎,碧翠絲面色一白,哪怕調低了痛覺也因為精神破損搖搖欲墜,只能看著醫療組抱著畸形的嬰兒胚胎上前。

這時,戾氣十足的女聲帶著微啞笑意詢問,“她不能,那我呢?”

碧翠絲瞪大眼睛,大腦忽然隨著這道聲音的響起一片清明。

她看見包圍她的醫生和械武者、包括還在場的些早已畸變成扭曲模樣的賓客和侍女、禮官都用恐懼而詫異的眼神看著她身後。

絲竹與鼓點的伴奏不知何時停了。

“是…罪王!”混雜著瘋狂的囈語,有人驚恐地大聲喊叫。

碧翠絲看見刺目的刀光,在刀光未盡之時,一只冰涼的手輕輕掩住她的雙目,隔絕了與剛剛裙擺一樣飛旋舞蹈的頭顱和如泉湧不絕的血色。

她伸手抓住掩住她雙眼的手,不敢置信地問,“巫…巫小姐…?”

岐山花魁沒有回答,只是掩住她的眼睛,在她耳邊輕聲吐氣,“噓,惡心的畸形種太多,還是不要看為好。”

碧翠絲一下子被一道白光擊中大腦,暈乎乎地被牽著手帶離婚禮現場,待走到櫻花飄零的街道上,她才感覺捂住自己雙眼的手松開。

銀發的巫小姐摘下面紗正站在她面前,於天光與春櫻中摸了摸她的頭,“你學會勇敢了,碧翠絲,但你的行為我不敢恭維,我不讚同你以自己的生命為條件。”

碧翠絲的臉立刻紅了。

她剛剛居然因為沒有認出來而不自量力地想要救巫小姐!太丟人了!

但是…能再見到巫小姐,真是幸運啊……碧翠絲感覺自己靈魂軟乎乎輕飄飄的,整個人都像踩在棉花上,“巫…巫小姐…對不起…您…您……”

她結結巴巴半天沒說出話來,就聽見巫小姐悅耳的低笑,“不要說對不起,你很勇敢了,很像極道英俠。”

誇獎把碧翠絲弄得不知所措,被外面的冷風一吹,活活成了個開水壺一樣渾身都在冒熱氣,她拙劣地轉移話題,“巫小姐…您,您怎麽來這兒了……您現在…是要離開了嗎……”

“太天真了,碧翠絲。”巫小姐嗤笑,“你不會以為我大老遠從終結城過來,就只是為了獻個舞吧?說好的邀請我參加婚禮,結果你卻連請帖都沒給我發。”

碧翠絲楞了楞,“對…對不起…我……”她語無倫次地想解釋自己一下不周山號後就被母親派人抓來了,卻又覺得沒有發請帖讓巫小姐生氣是事實,自己無論怎麽解釋都不能推脫自己的過錯,只得失落地低下頭。

“還楞著幹什麽?你的過錯,我可不止是在婚禮上大鬧一場大殺特殺就完事兒了。”

碧翠絲呆呆楞楞地問,“那…那您想要幹什麽?”。

巫小姐喉嚨中溢出短促的笑意,低聲故作恐怖地道,“我還打算搶婚,當著所有人的面把你搶走和我一起去當窮鬼,還打算把可憐的新娘培養成真正名叫‘極道英俠’的恐怖/分子,把這個扭曲的世界都打下來,重建新的烏托邦!”

“您,您要帶我走……”碧翠絲還是沒能反應過來,呆呆楞楞地重覆,“您說您要帶我走?”

“不明白嗎?”安德納克不留痕跡地用罪晶驅散想要靠近的行人,不讓人來打擾,輕聲道,“碧翠絲,你該是一只自由鳥,你可以再任性一點,我準許你。

可你不止被現實的牢籠束縛,還被所謂的家人,包括自己束縛。”

碧翠絲該是一只自由鳥,她該擁有春天的嫩芽,夏天草地的朝露,而不應該是成為牢籠裏的鳥。

碧翠絲潛意識裏是想離開的,這點她和安德納克心有靈犀,否則,為何會在安德納克搶婚當天,作為新娘的碧翠絲卻恰好穿著一雙平底鞋呢?

“你其實相信我會來帶你離開,我親愛的碧翠絲,你早就知道了,你只是不知道你知道,你不會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

安德納克後退幾步,伸出一只手做邀請狀,微笑道,“那麽,為了表揚你的勇敢,假若你願意與我一起出逃,親愛的碧翠絲,我可以邀請你跳一支舞。”

碧翠絲看著她,又擡手看了看手中的槍支和之前順著槍支一起摸出、打算死時吃的糖果,逐漸像安德納克一樣笑了起來,金發在春光中無比明媚,滿懷憧憬,“是的,也許真的是這樣。”

“您來的時候,連光都有了型狀,正因為如此,我才會無條件地相信,哪怕您不知道我在這裏,也一定會來帶我離開。”

“逃跑很狼狽,做出這種事情的我也很卑劣自私,享受了自己身份享受的東西,卻不願意承擔自己身份的責任,甚至還癡心妄想地想懇求您帶我離開……但是啊,您真的來了。”

少女穿著宛若雲朵一般的華麗婚紗,腳下卻踩著根本不相配的平底鞋,手心還緊緊地握著那一顆劣質的奶糖,幾乎要落淚般天真地輕輕道,“正因為如此……正因為如此,連這樣狼狽又自私無禮的私逃都染上了浪漫,我才打定了主意心甘情願要當一個卑劣自私的家夥。”

“從此以後,世界上再也沒有安德納科技的大小姐碧翠絲與黑川重工主母碧翠絲,再也沒有渴望成為電影裏那個虛偽‘極道英俠’的碧翠絲,只是世界上多了個惡徒。”

“我不需要姓氏,現在只是獨身一人的碧翠絲,懇求您,帶我逃吧,逃去街頭、逃去惡土、一起去當野狗、當街狗、去當街頭混混、去當歹徒、雇傭兵、恐怖/分子…只要和您在一起,無論什麽都可以,我們可以大聲地談笑第章,可以瀟灑地憑自己的本事真實地活下去,哪怕無比狼狽低賤,貧窮痛苦,哪怕是反叛惡徒。”

“碧翠絲啊,你可真是……”安德納克失笑。

“不,我只是,很開心…真的很開心…感謝您的邀請。”碧翠絲行了一個屈膝禮,堅定地將手搭上安德納克的手,“我想要,和您跳這支舞。”

“那就來吧。”安德納克笑著扶住她的腰,將她拉進懷裏。

碧翠絲仰起頭,用那雙漂亮的綠眼睛對安德納克微笑,她小心翼翼地將另一只手搭在安德納克的肩膀上,好像觸摸的是一個稍稍用力就會破碎的美夢泡泡,“巫小姐,這可真像一個童話。”

沒錯,對於碧翠絲來說,這一切就像是一個童話,穿著水晶鞋和禮服的灰姑娘與王子起舞,但一到12點的鐘聲敲響,魔法消失,一切都會化作烏有。

但現在…領著碧翠絲跳舞的可不是什麽王子,而是罪王。

她們舞蹈的也不是午夜的大廳,而是在明媚的天光下。

時間還長著呢,盡情舞蹈的時間會有碧翠絲整整一生那麽長,舞蹈的場地會有整整一個世界那麽大,畢竟,誰聽說過夢想中的烏托邦會因為時間毀滅?

【在答應我邀舞,踏進烏托邦的那一刻,碧翠絲就已經是一只真正的自由鳥了,她再也不可重回籠中。】

安德納克舞步輕快,帶著碧翠絲在陽光下旋轉。金飾叮鈴,裙擺飛旋,古式的裙擺與輕盈如雲的婚紗共舞,蕩出幻想的弧度。

“既然害怕破碎,那就盡情與我起舞吧!”

她說,“趁這童話還沒結束。”

無人打擾的落櫻大道,沒有音樂,沒有觀眾,春光爛漫,她們在風中/共舞,慶祝一只自由鳥脫離了鳥籠。

糖是有毒的,身份是頂替的,舞,卻會是真的。

舞步不會斷絕,童話也不會結束,這世界會被焚燒殆盡,在廢墟中誕生源源不斷的童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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