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美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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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美人魚
終結城普通港口的美人魚表演肯定比不上記憶碎片裏海洋館的。
不用想E都清楚。
走過一條通往地下的長樓梯就是所謂美人魚表演的地方。
陰濕滑膩帶著油汙血跡的地面, 晦暗的幽綠燈光，地方不怎麽寬闊，大多數空位都被集裝箱給占滿了, 不知道什麽機器發出嗚嗚的響聲, 空氣中還有一第章股排洩物和機油的沈悶臭味。
E和維爾進去的時候沒什麽客人, 只有四個渾身肌肉、一看就是亞茲克幫的幫派成員聚在折疊小桌子邊兒打牌。苦了被坐著的折疊小凳, 承載那麽重的家夥。
E輕笑著調儻，“看到了嗎？小甜心，被騙的冤大頭只有你。”
“是我們, 你他媽還不是跟我一起來了。”維爾哼了一聲, “而且這不還沒給錢嗎？表演都沒看，算什麽被騙？”
一個打牌的亞茲克幫壯漢擡起頭，語氣不太熱絡, 粗聲粗氣道，“要看美人魚表演？”
維爾點點頭，“對。”
“一個人500歐，付了錢再進去, 隔著玻璃看, 我們這是正經生意，要玩得加錢。”
“我們先看看。”E擡手付了1000歐，“對了，這片兒只有兄弟幾個在看？”
壯漢收到錢心情不錯, 一邊打牌還有閑心嗆了一句，“是啊, 但又關你什麽事？”
E沒回答, 掃視一圈, 沒看到任何錄像設備和警報設備。
倒省了個步驟。
她禮貌微笑, “沒什麽。”
維爾嘴角已經掛上了匪氣的笑。
長刀出鞘。
子彈上膛。
沒費多大力氣，四具屍體倒在地上。
E收刀入鞘，評價到，“你搶我人頭了，維爾。”
“我最恨這些人體實驗的家夥，特別是拿女人和孩子做實驗的。神社裏死的那個新娘和她的孩子，至少也要等人家結完婚啊！”
E淡淡道，“這世道誰都值得同情，又沒任何人是值得同情的，新娘以前是個殺手，你沒看信息嗎？”
“這年頭誰沒幹過臟活兒？人家憑本事自己養活自己，而且人家金盆洗手了，孩子也是無辜的，還沒出生呢，就被這群垃圾改造成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E噗嗤笑出了聲，沒多說，只是黑入屍體的腦機把剛剛付出去的錢和這四個幫派成員身上的錢都轉了回來，“行了，小甜心，去看美人魚吧，今天全場的消費都由你爸爸我包了。”
“你不去？”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E一臉正氣凜然地開始摸屍，然後順走這個地下室所有有價值的東西和所有可以分解的垃圾。
“這他媽算個屁重要的事！怎麽到哪兒都不忘撿你的寶貝垃圾？”維爾皺眉點燃了一支煙，靠在墻上頭疼地用後腦勺撞了兩下墻。
“別把衣服蹭臟了，水費很貴。”E叮囑一句便風卷殘雲，手速之快，就這麽一會兒已經將屍體的底褲都給扒了拆完。
［白色可塑材料：3521］
［綠色可塑材料：1232］
［藍色可塑材料：253］
把所有敵方全部都殺完了打掃戰場向來是E最喜歡幹的事兒，因為這時候就沒有一個人會礙事兒。
材料的數字增加讓E心情愉悅，她站起身拍了拍手，揚起一個不太正派的笑，“走吧寶貝兒，還要爸爸牽手手嗎？”
“牽你媽，要是其他人這麽說，老子直接他媽的給他媽的一梭子。”維爾掐滅還沒抽完的煙，笑著跟E勾肩搭背地走進內間。
內間是一面很大的玻璃墻壁，光線和外面一樣挺陰暗，不過玻璃墻壁裏的水將室內折射得的藍盈盈的，淺白的水波紋光澤打在地板和墻壁上，倒也挺好看。
不過玻璃後面除了水什麽都沒有，別說廣告上展示的美人魚，連根海草都沒有。
“看吧，維爾，我就說你被騙了。不過放那麽大一缸水也挺費錢的。”
“那…那又怎樣？”維爾不服氣。
E笑了一聲，倒是沒繼續逗他玩兒，反而提議，“喏，墻壁旁邊有個梯子，估計通向水池上面。我們上去看看吧，興許它怕生，躲在上面去了。”
“對啊，走！”維爾興沖沖的把槍放回武裝帶裏就往梯子上面爬。
梯子是焊在頂端的，終結城下城區和水壩河流到處都是這種梯子，但有可能會因為久年失修讓人在攀爬的過程中掉下來。
有人自己試險自然舒服，E歸根到底還是個屑人狗東西，看維爾爬上去時梯子還挺牢固的，沒什麽摔下來丟面子的風險，她也不能在下面等著維爾摔下來以後嘲笑，所以也跟著爬上去。
“來。”一無所知的維爾先爬上去還很善良的伸出只手拉E。
真是個小甜心啊，這也太傻逼小可愛了，平常被欺負了還不記仇，白長這麽一副惡徒的模樣。
E並不存在的良心都有點不安，沒有去抓維爾的手，自己跳了上去，恨鐵不成鋼的罵了一句，“我又不是殘廢，拉個屁。”
維爾收回手也不尷尬，笑道，“我看到啦！在那邊籠子裏，還沒放池子裏去。”
E聞言，目光轉向半浸在池子裏的鐵籠。
鐵籠裏關著個人，身形單薄，黑色的半長披肩發，額前的劉海挑染了一撮粉色，整個人濕漉漉的，眸子是少見的深灰，空洞無神，只有中心的一個點黑沈沈的。
它上半身什麽布料都沒有，瘦巴巴的縮在籠子裏，被水泡了一半，下半身是粉色的魚尾，魚鱗缺了幾塊，尾巴上都是瘀血傷口。
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不……也不能這麽說，E之前一直以為所謂的人魚表演就是人套了一個魚尾的裝扮，現在一想，亞茲克幫那些喜歡把人和動物結合起來改造這家夥能做什麽正經生意？
為了防止維爾冒冒失失的跑過去受到什麽傷害，保險起見，E先掃描了一遍那女孩。
［不存在於人口檔案，混合基因物種，神經九檔，破鎖率70％］
黑戶……這倒是可以理解，外面抓進城來的野狗隨便一百歐就能買一組。
基因混合物種也很正常，現在這個時代很少有血統純正的人類，更何況，這女孩還被混合動物基因做了生物改造。
不過……神經九檔和破鎖率……又見到這東西了，這究竟是什麽呢？
“小公主……怎麽樣？那邊那個是個什麽物種？”維爾拍了拍E。
E嗤笑一聲，“我還以為是個人，原來是條魚，不知道烤來吃有沒有魚腥味兒。”
“我就說，我早就該猜到了！亞茲克幫的就真他媽的是一群畜牲，和鬃狗沒什麽區別。”維爾咬咬牙，“這麽小的小姑娘，他們也下得去手。”
“嗯哼？要不要去看看？之前不還鬧著看美人魚？”E摸出煙盒，抽出一支煙咬著打趣，“去和你的美人魚公主聊聊？”
維爾皺眉看了她一眼，“我去不太合適……我怕嚇到她，被我嚇哭的小孩兒多得是。”
“好好好，我去。”E無奈的擺擺被機械包裹的左手，右手依然搭在刀柄上沒有放松警惕。
“小公主，你問問她有沒有家人，如果隔得近咱們就把她送回去。”
“呵，你問一條野狗有沒有家人。”E只留下一個背影，含著低笑的話回蕩在空蕩的水池上，“那包括你在內的所有野狗都是她家人，畢竟你們誰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和母親是誰，說不準都有血緣關系呢。”
是啊……呵呵……真是個傻逼問題，一條野狗……群居的野狗……又不是人，能他媽的有什麽家人……
維爾沈默的背過身蹲下抽煙。
E走到籠子前，擋住天上層層陰雨透出的暗光，打下一片陰影。籠子裏的小姑娘連頭都沒有擡，它已經麻木了，什麽都無法引起它的註意。
長刀出鞘，散發著微微熱氣和火光的赤色熱能刀刃劃開了鐵籠的鎖。
毫無阻塞，就像……那些看守這裏的亞茲克幫成員切開同伴的喉嚨，說是要解決掉不聽話的家夥，順便嘗嘗魚是什麽味道。
魚到底是什麽味道呢？
會有血腥味嗎？是魚類自帶的腥味，還是人類的血液散發出的腥味？
雖然海裏已經沒有魚了，但魚應該在海裏，寬闊的，空曠的海，而不應該在籠子裏。
但它以前是一個人，不是一條不人不魚的雜種，人應該踩在地上，用雙腿踩在土地上，不應該在海裏，更不該在籠子裏。
鐵籠吱呀一聲打開。
鎖開了，被破開了。
銀發的女人擡起它的臉，用拇指輕輕抹掉它臉頰上的淚，頗有幾分不屑地嗤笑，“怎麽還哭了？”
啊，原來……它哭了啊。
哭出來的聲音會很難聽，那不是“人魚”應該發出來的聲音。亞茲克幫的人說，人魚哭出來的淚水會變成珍珠，聲音也會很動聽，而它們是假的，就不能表現出來讓客人們看見。
敢哭的人都會被殺掉……
女人毫不介意它身上的水會打濕身上的衣服，將它摟在懷裏帶出了籠子，“想哭就哭吧，不過別哭出聲，吵到我就殺了你。”
真可怕呀……不過，有些陰冷、甚至比水還要低的體溫，卻很讓人安心。
鼻尖蘊繞著若有若無的氣息，是從皮膚上散發出來的，火熱的烈酒和冰塊、青檸的味道。
真好聞……女孩將頭埋進女人懷裏。
沒有被阻止，沒有被殺掉，沒有被打，第章甚至罵一句都沒有，女人只是輕輕拍了拍它的背。
為什麽呢？明明像那些客人一樣很瞧不上它的樣子，為什麽會那麽溫柔呢？
“哭夠了嗎？”E惡劣地逗道，“不會是個啞巴吧？你要是不能說話，可就沒用了。”
女孩咳了兩聲，沙啞的嗓子顫抖著證明自己，“我……我會……我會說話……”
“那就行了，告訴我，親愛的，你知道神經九檔和破鎖是什麽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
“我也沒指望你能知道。”E拍了拍它的臉，“叫什麽名字？”
“沒……沒有，名字……”女孩兒很是失落，空洞的灰眸裏還是沒有什麽東西，“對不起…對不起……”
“好吧，小結巴。”E咬破了煙裏的爆珠，喉嚨裏發出低低的笑聲，“你從哪來？我送你回去。”
“我……我，不知道……對不起……”
“那再見，亞茲克幫的人到時候會來接手你。”E理順了女孩的頭發。
她不打算多管閑事，這女孩沒親沒故的，連條腿都沒有，就算測出來神經是九檔，還有那什麽破鎖，也和她沒有太大的關系。
她不可能帶回家吧？
沒必要給自己自找麻煩，終結城活不下去的人那麽多，每天的死亡人數一般都在百至千數以上，每個人都有困難，沒名沒姓死了的大有人在，E也只是其中一員，她能幫得了多少？又不是大聖人。
家裏又沒有哪裏可以養魚的。
憑什麽她拼死拼活要養條沒用的觀賞魚？而且萬一哪天她和維爾死了，這條沒什麽大用又沒行動能力的魚會在家裏被活活餓死。
她並不算憐憫地摸了摸女孩的臉，再次用拇指指腹抹去女孩止不住的眼淚，用她僅有的溫柔低聲盡量輕松地笑，“在他們沒來的這段時間你想去哪都行，覺得人生無望沒法子活下去我可以幫你無痛死亡，別怕，等到明天就都好了。”
女孩結結巴巴，“請……把我，放到海裏……我，我…想活下去。”
“你還真當自己是小美人魚？現在的海裏全是汙染，還有一些和你一樣被改造了的變異生物，況且你僅僅只是被改造出了一條魚尾巴，又不是真的能硬扛水裏的壓強。”E認真地問，“你能在裏面活的下去嗎？”
女孩固執地懇求，“我，會……報答您的。”
這不是報不報答的問題，這小姑娘去了海裏能不能活半個小時都說不準，誰會信報答這事兒。
沒人會當真的。
她不會，說不定這女孩也不會。
“嘁。”
E還是嘆了一口氣。
算了，總歸是人變的，人對於生命的渴望是值得稱讚的。
“來吧。”陰雨中，她在池岸邊向女孩張開了雙臂，嘴裏還最後一次自認為多管閑事地勸道，“給你一勞永逸的方法你不要，待會兒我真把你放海裏就得走了，那時候你自己選的路就得走完，就算你沒有腿，可一旦走到一條路上去，可就不能後悔了。”
人魚女孩回到她的懷裏，“我不會的…萬分感謝……謝謝您……”
亞茲克幫的改造是基因改造，哪怕把下半身切割掉換成仿真義肢或金屬義肢也再也連接不上人類的神經，因為它們本質上來說就已經算不得人了，而現在的義體工藝都必須連接神經和腦機才能控制。
除非它們去定制能符合的私人義體……但那是天價數字，作為已經連身份都沒有的物品，它們永遠都沒有資格再次站在地面上。
這個水池連接著海岸，那一點點陸地的距離對所有水池裏的人魚來說都是咫尺之遙卻無法靠近，每天都望著、望著……望著籠子外寬闊的海，望著再也無法用雙腿踩上的陸地。
E抱著女孩走下平臺的樓梯，將女孩兒放在海裏，“走吧，去哪兒都隨你，走遠些，別被人抓回來了。”
魚尾在水裏掃過，女孩露出一個頭，空洞的灰眸有了神采，“我決定叫，缶樂。”
缶樂，缶樂器…好像是一種用泥土燒成的陶罐樂器，可以裝水，敲擊會發出清脆的聲音。
由踩在土地上的人，經過高溫的煆燒變成一條在海裏的魚，會發出好聽聲音的美人魚。
這小姑娘這麽快就想出這個名字，這真是條野狗？難不成以前還讀過書？不會是某個富足家庭被拐的小姑娘吧……
算了，反正她也記不起來，人也變成這樣兒了，結果還是在這兒呆著。
鬼世道。
E嗤笑著轉身離開，走了五六步，卻發現缶樂依然在岸邊淺水處停留，灰眸定定的望著她，似乎在等待什麽。
海風寒冷得刺骨，細密的陰雨中，銀發飄揚的女人回首，因站在雨幕中久了，哪怕雨絲再細密無力衣服也有些濕，她一只手搭在腰間的刀柄上，冰藍的眼眸亮得像兩輪海中的月亮。
她揚著下巴瀟灑地揮了揮手，察覺到缶樂是在等她告別，嘴角便淡淡勾起低啞又松快的笑，“我是E，再見。”
天上的月亮還沒升起，處於陰暗中的銀月卻未隱沒，頂替了在終結城霓虹燈下永遠不會升起的月亮。
海中的美人魚便也對著月亮露出微笑，頭也不回的紮進了被廢水和垃圾汙染成黑色的水裏，缺失鱗片的魚尾終於自由的擺動了起來，傷口的刺痛帶給她還活著的感覺。
她，缶樂，不是它，她現在覺得自己又變成了一個人，一個明明確確又活了的人。
惡臭的生活汙水、工業廢水、核廢水、各種不可降解的生活垃圾、被隨意拋屍在海裏的屍體、雙腳灌了水泥活活沈入海底的公司員工……不知多少東西想纏住她的尾巴，將她也永遠留在這座城市。
缶樂卻在黑海當中越游越快，越游越快，很久沒有擺動過的尾巴逐漸有力。
她離開這座月光與霓虹照耀的罪惡之城，去往遙遠的海域尋求生機。
E靜靜的站在岸上，手依然搭在刀柄，身後是終結城許多陳舊巨大的高樓和混亂駁雜的霓虹燈，還有形形色色行屍走肉的“人”。
她靜靜的，靜靜的看著黑海中的虛影安全消失不見。
於是伸出被金屬覆蓋的左手，攤開手掌。
“雨什麽時候會停呢？”
維爾也走到了岸邊，看著消失的影子，“估計到明天都停不了，反反覆覆，也就這麽過去了。”
是啊，有什麽好不明白的呢，並不會有什麽改變，日覆一日，反反覆覆，也就這麽過去了。
作者有話說：
我還會回來噠！到周五就三天而已，呵，三天……嗚嗚嗚……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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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結城普通港口的美人魚表演肯定比不上記憶碎片裏海洋館的。
不用想E都清楚。
走過一條通往地下的長樓梯就是所謂美人魚表演的地方。
陰濕滑膩帶著油汙血跡的地面, 晦暗的幽綠燈光，地方不怎麽寬闊，大多數空位都被集裝箱給占滿了, 不知道什麽機器發出嗚嗚的響聲, 空氣中還有一第章股排洩物和機油的沈悶臭味。
E和維爾進去的時候沒什麽客人, 只有四個渾身肌肉、一看就是亞茲克幫的幫派成員聚在折疊小桌子邊兒打牌。苦了被坐著的折疊小凳, 承載那麽重的家夥。
E輕笑著調儻，“看到了嗎？小甜心，被騙的冤大頭只有你。”
“是我們, 你他媽還不是跟我一起來了。”維爾哼了一聲, “而且這不還沒給錢嗎？表演都沒看，算什麽被騙？”
一個打牌的亞茲克幫壯漢擡起頭，語氣不太熱絡, 粗聲粗氣道，“要看美人魚表演？”
維爾點點頭，“對。”
“一個人500歐，付了錢再進去, 隔著玻璃看, 我們這是正經生意，要玩得加錢。”
“我們先看看。”E擡手付了1000歐，“對了，這片兒只有兄弟幾個在看？”
壯漢收到錢心情不錯, 一邊打牌還有閑心嗆了一句，“是啊, 但又關你什麽事？”
E沒回答, 掃視一圈, 沒看到任何錄像設備和警報設備。
倒省了個步驟。
她禮貌微笑, “沒什麽。”
維爾嘴角已經掛上了匪氣的笑。
長刀出鞘。
子彈上膛。
沒費多大力氣，四具屍體倒在地上。
E收刀入鞘，評價到，“你搶我人頭了，維爾。”
“我最恨這些人體實驗的家夥，特別是拿女人和孩子做實驗的。神社裏死的那個新娘和她的孩子，至少也要等人家結完婚啊！”
E淡淡道，“這世道誰都值得同情，又沒任何人是值得同情的，新娘以前是個殺手，你沒看信息嗎？”
“這年頭誰沒幹過臟活兒？人家憑本事自己養活自己，而且人家金盆洗手了，孩子也是無辜的，還沒出生呢，就被這群垃圾改造成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E噗嗤笑出了聲，沒多說，只是黑入屍體的腦機把剛剛付出去的錢和這四個幫派成員身上的錢都轉了回來，“行了，小甜心，去看美人魚吧，今天全場的消費都由你爸爸我包了。”
“你不去？”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E一臉正氣凜然地開始摸屍，然後順走這個地下室所有有價值的東西和所有可以分解的垃圾。
“這他媽算個屁重要的事！怎麽到哪兒都不忘撿你的寶貝垃圾？”維爾皺眉點燃了一支煙，靠在墻上頭疼地用後腦勺撞了兩下墻。
“別把衣服蹭臟了，水費很貴。”E叮囑一句便風卷殘雲，手速之快，就這麽一會兒已經將屍體的底褲都給扒了拆完。
［白色可塑材料：3521］
［綠色可塑材料：1232］
［藍色可塑材料：253］
把所有敵方全部都殺完了打掃戰場向來是E最喜歡幹的事兒，因為這時候就沒有一個人會礙事兒。
材料的數字增加讓E心情愉悅，她站起身拍了拍手，揚起一個不太正派的笑，“走吧寶貝兒，還要爸爸牽手手嗎？”
“牽你媽，要是其他人這麽說，老子直接他媽的給他媽的一梭子。”維爾掐滅還沒抽完的煙，笑著跟E勾肩搭背地走進內間。
內間是一面很大的玻璃墻壁，光線和外面一樣挺陰暗，不過玻璃墻壁裏的水將室內折射得的藍盈盈的，淺白的水波紋光澤打在地板和墻壁上，倒也挺好看。
不過玻璃後面除了水什麽都沒有，別說廣告上展示的美人魚，連根海草都沒有。
“看吧，維爾，我就說你被騙了。不過放那麽大一缸水也挺費錢的。”
“那…那又怎樣？”維爾不服氣。
E笑了一聲，倒是沒繼續逗他玩兒，反而提議，“喏，墻壁旁邊有個梯子，估計通向水池上面。我們上去看看吧，興許它怕生，躲在上面去了。”
“對啊，走！”維爾興沖沖的把槍放回武裝帶裏就往梯子上面爬。
梯子是焊在頂端的，終結城下城區和水壩河流到處都是這種梯子，但有可能會因為久年失修讓人在攀爬的過程中掉下來。
有人自己試險自然舒服，E歸根到底還是個屑人狗東西，看維爾爬上去時梯子還挺牢固的，沒什麽摔下來丟面子的風險，她也不能在下面等著維爾摔下來以後嘲笑，所以也跟著爬上去。
“來。”一無所知的維爾先爬上去還很善良的伸出只手拉E。
真是個小甜心啊，這也太傻逼小可愛了，平常被欺負了還不記仇，白長這麽一副惡徒的模樣。
E並不存在的良心都有點不安，沒有去抓維爾的手，自己跳了上去，恨鐵不成鋼的罵了一句，“我又不是殘廢，拉個屁。”
維爾收回手也不尷尬，笑道，“我看到啦！在那邊籠子裏，還沒放池子裏去。”
E聞言，目光轉向半浸在池子裏的鐵籠。
鐵籠裏關著個人，身形單薄，黑色的半長披肩發，額前的劉海挑染了一撮粉色，整個人濕漉漉的，眸子是少見的深灰，空洞無神，只有中心的一個點黑沈沈的。
它上半身什麽布料都沒有，瘦巴巴的縮在籠子裏，被水泡了一半，下半身是粉色的魚尾，魚鱗缺了幾塊，尾巴上都是瘀血傷口。
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不……也不能這麽說，E之前一直以為所謂的人魚表演就是人套了一個魚尾的裝扮，現在一想，亞茲克幫那些喜歡把人和動物結合起來改造這家夥能做什麽正經生意？
為了防止維爾冒冒失失的跑過去受到什麽傷害，保險起見，E先掃描了一遍那女孩。
［不存在於人口檔案，混合基因物種，神經九檔，破鎖率70％］
黑戶……這倒是可以理解，外面抓進城來的野狗隨便一百歐就能買一組。
基因混合物種也很正常，現在這個時代很少有血統純正的人類，更何況，這女孩還被混合動物基因做了生物改造。
不過……神經九檔和破鎖率……又見到這東西了，這究竟是什麽呢？
“小公主……怎麽樣？那邊那個是個什麽物種？”維爾拍了拍E。
E嗤笑一聲，“我還以為是個人，原來是條魚，不知道烤來吃有沒有魚腥味兒。”
“我就說，我早就該猜到了！亞茲克幫的就真他媽的是一群畜牲，和鬃狗沒什麽區別。”維爾咬咬牙，“這麽小的小姑娘，他們也下得去手。”
“嗯哼？要不要去看看？之前不還鬧著看美人魚？”E摸出煙盒，抽出一支煙咬著打趣，“去和你的美人魚公主聊聊？”
維爾皺眉看了她一眼，“我去不太合適……我怕嚇到她，被我嚇哭的小孩兒多得是。”
“好好好，我去。”E無奈的擺擺被機械包裹的左手，右手依然搭在刀柄上沒有放松警惕。
“小公主，你問問她有沒有家人，如果隔得近咱們就把她送回去。”
“呵，你問一條野狗有沒有家人。”E只留下一個背影，含著低笑的話回蕩在空蕩的水池上，“那包括你在內的所有野狗都是她家人，畢竟你們誰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和母親是誰，說不準都有血緣關系呢。”
是啊……呵呵……真是個傻逼問題，一條野狗……群居的野狗……又不是人，能他媽的有什麽家人……
維爾沈默的背過身蹲下抽煙。
E走到籠子前，擋住天上層層陰雨透出的暗光，打下一片陰影。籠子裏的小姑娘連頭都沒有擡，它已經麻木了，什麽都無法引起它的註意。
長刀出鞘，散發著微微熱氣和火光的赤色熱能刀刃劃開了鐵籠的鎖。
毫無阻塞，就像……那些看守這裏的亞茲克幫成員切開同伴的喉嚨，說是要解決掉不聽話的家夥，順便嘗嘗魚是什麽味道。
魚到底是什麽味道呢？
會有血腥味嗎？是魚類自帶的腥味，還是人類的血液散發出的腥味？
雖然海裏已經沒有魚了，但魚應該在海裏，寬闊的，空曠的海，而不應該在籠子裏。
但它以前是一個人，不是一條不人不魚的雜種，人應該踩在地上，用雙腿踩在土地上，不應該在海裏，更不該在籠子裏。
鐵籠吱呀一聲打開。
鎖開了，被破開了。
銀發的女人擡起它的臉，用拇指輕輕抹掉它臉頰上的淚，頗有幾分不屑地嗤笑，“怎麽還哭了？”
啊，原來……它哭了啊。
哭出來的聲音會很難聽，那不是“人魚”應該發出來的聲音。亞茲克幫的人說，人魚哭出來的淚水會變成珍珠，聲音也會很動聽，而它們是假的，就不能表現出來讓客人們看見。
敢哭的人都會被殺掉……
女人毫不介意它身上的水會打濕身上的衣服，將它摟在懷裏帶出了籠子，“想哭就哭吧，不過別哭出聲，吵到我就殺了你。”
真可怕呀……不過，有些陰冷、甚至比水還要低的體溫，卻很讓人安心。
鼻尖蘊繞著若有若無的氣息，是從皮膚上散發出來的，火熱的烈酒和冰塊、青檸的味道。
真好聞……女孩將頭埋進女人懷裏。
沒有被阻止，沒有被殺掉，沒有被打，第章甚至罵一句都沒有，女人只是輕輕拍了拍它的背。
為什麽呢？明明像那些客人一樣很瞧不上它的樣子，為什麽會那麽溫柔呢？
“哭夠了嗎？”E惡劣地逗道，“不會是個啞巴吧？你要是不能說話，可就沒用了。”
女孩咳了兩聲，沙啞的嗓子顫抖著證明自己，“我……我會……我會說話……”
“那就行了，告訴我，親愛的，你知道神經九檔和破鎖是什麽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
“我也沒指望你能知道。”E拍了拍它的臉，“叫什麽名字？”
“沒……沒有，名字……”女孩兒很是失落，空洞的灰眸裏還是沒有什麽東西，“對不起…對不起……”
“好吧，小結巴。”E咬破了煙裏的爆珠，喉嚨裏發出低低的笑聲，“你從哪來？我送你回去。”
“我……我，不知道……對不起……”
“那再見，亞茲克幫的人到時候會來接手你。”E理順了女孩的頭發。
她不打算多管閑事，這女孩沒親沒故的，連條腿都沒有，就算測出來神經是九檔，還有那什麽破鎖，也和她沒有太大的關系。
她不可能帶回家吧？
沒必要給自己自找麻煩，終結城活不下去的人那麽多，每天的死亡人數一般都在百至千數以上，每個人都有困難，沒名沒姓死了的大有人在，E也只是其中一員，她能幫得了多少？又不是大聖人。
家裏又沒有哪裏可以養魚的。
憑什麽她拼死拼活要養條沒用的觀賞魚？而且萬一哪天她和維爾死了，這條沒什麽大用又沒行動能力的魚會在家裏被活活餓死。
她並不算憐憫地摸了摸女孩的臉，再次用拇指指腹抹去女孩止不住的眼淚，用她僅有的溫柔低聲盡量輕松地笑，“在他們沒來的這段時間你想去哪都行，覺得人生無望沒法子活下去我可以幫你無痛死亡，別怕，等到明天就都好了。”
女孩結結巴巴，“請……把我，放到海裏……我，我…想活下去。”
“你還真當自己是小美人魚？現在的海裏全是汙染，還有一些和你一樣被改造了的變異生物，況且你僅僅只是被改造出了一條魚尾巴，又不是真的能硬扛水裏的壓強。”E認真地問，“你能在裏面活的下去嗎？”
女孩固執地懇求，“我，會……報答您的。”
這不是報不報答的問題，這小姑娘去了海裏能不能活半個小時都說不準，誰會信報答這事兒。
沒人會當真的。
她不會，說不定這女孩也不會。
“嘁。”
E還是嘆了一口氣。
算了，總歸是人變的，人對於生命的渴望是值得稱讚的。
“來吧。”陰雨中，她在池岸邊向女孩張開了雙臂，嘴裏還最後一次自認為多管閑事地勸道，“給你一勞永逸的方法你不要，待會兒我真把你放海裏就得走了，那時候你自己選的路就得走完，就算你沒有腿，可一旦走到一條路上去，可就不能後悔了。”
人魚女孩回到她的懷裏，“我不會的…萬分感謝……謝謝您……”
亞茲克幫的改造是基因改造，哪怕把下半身切割掉換成仿真義肢或金屬義肢也再也連接不上人類的神經，因為它們本質上來說就已經算不得人了，而現在的義體工藝都必須連接神經和腦機才能控制。
除非它們去定制能符合的私人義體……但那是天價數字，作為已經連身份都沒有的物品，它們永遠都沒有資格再次站在地面上。
這個水池連接著海岸，那一點點陸地的距離對所有水池裏的人魚來說都是咫尺之遙卻無法靠近，每天都望著、望著……望著籠子外寬闊的海，望著再也無法用雙腿踩上的陸地。
E抱著女孩走下平臺的樓梯，將女孩兒放在海裏，“走吧，去哪兒都隨你，走遠些，別被人抓回來了。”
魚尾在水裏掃過，女孩露出一個頭，空洞的灰眸有了神采，“我決定叫，缶樂。”
缶樂，缶樂器…好像是一種用泥土燒成的陶罐樂器，可以裝水，敲擊會發出清脆的聲音。
由踩在土地上的人，經過高溫的煆燒變成一條在海裏的魚，會發出好聽聲音的美人魚。
這小姑娘這麽快就想出這個名字，這真是條野狗？難不成以前還讀過書？不會是某個富足家庭被拐的小姑娘吧……
算了，反正她也記不起來，人也變成這樣兒了，結果還是在這兒呆著。
鬼世道。
E嗤笑著轉身離開，走了五六步，卻發現缶樂依然在岸邊淺水處停留，灰眸定定的望著她，似乎在等待什麽。
海風寒冷得刺骨，細密的陰雨中，銀發飄揚的女人回首，因站在雨幕中久了，哪怕雨絲再細密無力衣服也有些濕，她一只手搭在腰間的刀柄上，冰藍的眼眸亮得像兩輪海中的月亮。
她揚著下巴瀟灑地揮了揮手，察覺到缶樂是在等她告別，嘴角便淡淡勾起低啞又松快的笑，“我是E，再見。”
天上的月亮還沒升起，處於陰暗中的銀月卻未隱沒，頂替了在終結城霓虹燈下永遠不會升起的月亮。
海中的美人魚便也對著月亮露出微笑，頭也不回的紮進了被廢水和垃圾汙染成黑色的水裏，缺失鱗片的魚尾終於自由的擺動了起來，傷口的刺痛帶給她還活著的感覺。
她，缶樂，不是它，她現在覺得自己又變成了一個人，一個明明確確又活了的人。
惡臭的生活汙水、工業廢水、核廢水、各種不可降解的生活垃圾、被隨意拋屍在海裏的屍體、雙腳灌了水泥活活沈入海底的公司員工……不知多少東西想纏住她的尾巴，將她也永遠留在這座城市。
缶樂卻在黑海當中越游越快，越游越快，很久沒有擺動過的尾巴逐漸有力。
她離開這座月光與霓虹照耀的罪惡之城，去往遙遠的海域尋求生機。
E靜靜的站在岸上，手依然搭在刀柄，身後是終結城許多陳舊巨大的高樓和混亂駁雜的霓虹燈，還有形形色色行屍走肉的“人”。
她靜靜的，靜靜的看著黑海中的虛影安全消失不見。
於是伸出被金屬覆蓋的左手，攤開手掌。
“雨什麽時候會停呢？”
維爾也走到了岸邊，看著消失的影子，“估計到明天都停不了，反反覆覆，也就這麽過去了。”
是啊，有什麽好不明白的呢，並不會有什麽改變，日覆一日，反反覆覆，也就這麽過去了。
作者有話說：
我還會回來噠！到周五就三天而已，呵，三天……嗚嗚嗚……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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