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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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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武安王府, 早就已經過了子夜,景和院內卻是燒燈續晝,映得?房中一片輝煌。

黎燁盯著?面前的書?信, 目色深沈, 指尖無意卻節奏分明地叩著桌案。

當,當當, 當當當。

去?不去?去不去?

當當當當當,到底去不去?

她怎麽這麽快就要成婚了?

她不是中意蕭雲從麽?為了蕭雲從, 那般算計他, 怎麽到最後, 又嫁了旁的男人?

薛崇, 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名字。

婚期就在三日後, 若要過去,便?得?快馬加鞭、夜以繼日地趕路了。

這般勞累, 就為了那一杯喜酒麽?

多金貴的酒啊, 他什麽樣的酒沒喝過,會稀罕這千裏迢迢的一杯喜酒?

這信若是蘇鸞兒親自遞的, 看在往日交情, 邀他一聚, 他或許還會考慮一番。

但, 蕭雲從遞信?

黎燁捏捏額頭,拾了信扔去一旁。

蕭雲從太過算計, 真當他蠢笨, 竟看不透他的心思麽?他明明極中意蘇鸞兒,卻總是猶猶豫豫, 瞻前顧後,如今, 女郎要嫁人了,他坐不住了,想借刀殺人,竟借到了他這裏?

可笑,蕭雲從憑什麽覺得?,他能利用他?

憑蘇鸞兒算計他?憑她為了鄉親無視他的死活?還是憑她冷心冷肺的一句“後會無期”?

說好的“後會無期”,他才不會晝夜兼程,馬不停蹄地,去喝那一杯無關緊要的喜酒。

黎燁想定,正要起身去睡,聽到有人敲門。

“子英,怎麽還沒睡?”是徐氏的聲音。

黎燁開門將母親讓進來,“這麽晚來,有事麽?”

徐氏笑著?搖搖頭,她身後的洛嬤嬤便?托著?食案進來,一面放去桌子上,一面笑說:“老夫人聽說你這些日子常常熬夜,心疼壞了,做了你愛吃的,快來嘗嘗。”

這段日子既要忙檀山塢的事,又要準備初次考選,黎燁常常通宵達旦。

望見食案上放著?煎餅和?一碗藥食,黎燁的確有些餓了,謝過母親便?坐過去用飯。

這煎餅他饞了很久了,之前在檀山塢,那蘇大夫常常給女兒做,但每次都?借口他有傷在身,不宜油膩飲食,從未叫他嘗過一口。

一口咬下去,黎燁的食欲便?散了許多,再不動那煎餅,只三兩?口喝了藥食。

徐氏瞧見這情景,知道自家兒子在煎餅上最為挑食,也?不多問,只是溫聲說道:“你日日這般忙碌,身旁還是應該有個?人照顧。”

她早就挑了幾?家門當戶對?的適齡女郎,讓黎燁相看,他說公務繁忙沒時間,她要替他做主,他又說要自己相看,不管她軟磨硬泡,他總有應對?的法?子。

“秦侍郎家的女兒,年方十六,相貌才學,樣樣都?好,不如明日見見?”徐氏趁熱打鐵,又來催。

黎燁一日不成親,她就一日不能安寧。

黎燁微微擰眉,生了不耐煩。

徐氏瞧見,立即歇了話。黎燁雖然忘了很多事情,但那股暴戾之氣?並未完全?散盡,逼他逼得?狠了,不知又要出什麽事。

“母親,若我娶個?寡婦呢。”黎燁突然說。

徐氏抽了一口冷氣?,面色大驚,差點失態,忍住脾氣?問:“你看上了一個?寡婦?”

黎燁不語,是看上了嗎?他並不是很清楚。

母親這段日子總逼他相看女郎,逼他快些成親,他腦子裏便?常常想起蘇鸞兒,甚至有時夜中做夢,會夢見娶了她,揭她的蓋頭。

大概是被母親念叨的狠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也?並不一定就是看上了她。

徐氏向知兒子任性又放肆,想想蘇女前車之鑒,知道不能硬來,穩了穩心緒,好聲商量道:“那娘子是哪裏人氏,年方幾?何,品行如何?不如,你改日邀我們見見,我若瞧著?妥當,就給你收進房中……”

微一思量,沒有說“做個?小妾”,而是道:“當個?側室。”

見黎燁不語,想他是不甚滿意,便?又勸:“依你的身份,娶個?寡婦做世子妃,叫人笑話,你不能罔顧你父親的面子啊。”

黎燁眉心皺緊,不知為何,聽這句話尤其?刺耳,聲音便?冷了下來。

“她於我有救命之恩,沈靜聰慧,縱知我身份,也?不曾想過挾恩圖報,品行良善,做世子妃,也?沒什麽不可。”

“你!”徐氏氣?得?發抖,努力壓下情緒,繼續慈聲勸他:“難道你忘了頭一位夫人?她是醫女,你是世子,你讀的書?她不懂,她的小家子氣?你也?忍不了,到頭來還是要散,人總不能只顧一時,要看長遠啊。”

黎燁卻道:“我讀的書?不需她懂,她不小家子氣?。”

眼見兒子又像當初被蘇女迷了眼,徐氏氣?得?心口疼,最後卻也?只得?好生商量:“這樣優秀的娘子,改日叫我見見,若真如你所說,聰慧沈靜,品行良善,不似你那前妻挾恩圖報,驕縱無禮,你父親那裏,我自去幫你爭取!”

徐氏說罷就氣?呼呼地走了,洛嬤嬤忙跟上去,待遠離了景和?院,才說:“老夫人,真要讓世子娶個?寡婦麽?”

徐氏冷哼一聲,“我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寡婦,能叫我兒五迷三道地。”

什麽沈靜聰慧,不挾恩圖報,不過是拿捏男人的手段罷了,她兒子傻,分辨不出,才叫人騙了。等她見著?了人,自有法?子讓那寡婦原形畢露。

黎燁送走母親,兀自躺去床上。

房內燈燭已滅,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黎燁卻目光茫然地,盯著?完全?看不見的房頂。

腦子裏都?是那個?人的影子,她顰眉惱他,受了驚嚇想依靠著?他,甚至拒他千裏的淡漠。

她一切的樣子,都?在腦中盤旋不去。

不想她了,她眼裏絲毫沒有他,他絕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甘之如飴地被她算計,被她冷待。

他才沒那麽蠢笨。

且讓她嫁人去吧。

黎燁閉上眼睛。

還有三日就是婚期了,今夜再不走,就要趕不及了吧?

“風九,備馬。”

黎燁一躍而起,很快穿戴妥當,提刀出門,大步踏進夜色裏。

···

檀山塢,蘇家醫館內,蘇鸞兒已經梳妝妥當,等著?來接親的人群。

“夫人,塢主問您,是否方便?進來?”

蘇鸞兒房中都?是來賀喜的少婦,正聚在一處閑話,聽見此問,紛紛找借口起身離去,給蕭雲從讓出位置來。

“塢主,是有什麽事麽?”蘇鸞兒含笑問著?。

她穿著?一身鮮紅的嫁衣,概因時間倉促,這嫁衣很樸素,幾?乎沒有什麽覆雜的紋繡,雖則如此,她依舊像五月的榴花一樣,溫華明媚。

蕭雲從望她片刻,想找個?借口,卻一時語塞。

他早兩?天已經恭賀過了,新婚的賀禮也?送過了。今日,本該是女郎們的時間,他一個?外男,縱是塢主,也?不宜再來相見的。

可他想見她,堂堂正正看看她穿著?嫁衣的樣子。

“你,果?真想好了麽?”

蕭雲從早就想問蘇鸞兒,為什麽是薛崇?

她明明有比薛崇更好的選擇,為何偏偏選了一個?平平無奇的郎君?

他忍了幾?日,終是想要一個?答案,他哪裏比不上薛崇?

蘇鸞兒微微一楞,顯是沒料到蕭雲從會有此一問。

他不是第一日知道這消息,為何今日婚期,又來相問?

想了想,她點點頭:“我和?薛郎君認識也?有三年了,雖不曾朝夕相對?,但也?常有來往,彼此知根知底,他性情溫和?,勤奮踏實,對?小夭也?很好,嫁他,我是安心的。”

她的笑容依舊平和?,但蕭雲從卻沒有在那雙秋水般的眼眸裏看見光。

她或許是安心的,但應該,沒有那麽歡喜。

蕭雲從暗暗慶幸,沒有那麽歡喜就好,至少不會太讓她傷心。

就這一次,以後,他不會再做傷害她的事。

蕭雲從面色依舊溫和?,唇角帶著?微微的笑意,再次對?蘇鸞兒道喜,“以後,若受了欺負,便?告知我。”

蘇鸞兒含笑點頭。

便?聽外面來催,“新娘子該上花轎了!”

隨後,一群女郎簇擁著?蘇鸞兒熱熱鬧鬧出了門。

“阿娘真好看!”

小夭和?幾?個?玩伴追在新娘子後面看熱鬧,一路蹦蹦跳跳跟了出去,也?學夥伴們搶喜糖吃。

蕭雲從站在院門口,望著?迎親的隊伍在吹吹打打中走遠,眉間起了一絲憂慮。

黎燁還沒到麽?

若黎燁不來,他真要眼睜睜看著?她嫁人麽?

還能有什麽萬全?的辦法?,留下女郎,也?不招她的恨?

···

花轎在熱鬧的吹打聲中終於到了薛家大門前,窄狹的巷子裏已經擠滿了觀禮的人群,都?朝花轎望著?,鬧鬧哄哄說著?話。

蘇鸞兒在喜婆的攙扶下步下花轎,接過她遞來的喜綢,隨著?薛崇的步子朝大門走去,忽聽前方一陣馬兒嘶鳴。

馬蹄踏著?巷中的青石板,在舒緩卻穩健的噠噠聲中越來越近。

黎燁翻身躍下馬,恰好站在了薛家大門口。

“你這人怎麽這麽沒眼色,擋住路了,快一邊兒去!”喜婆揮手攆人,對?黎燁訓斥道。

黎燁看了喜婆一眼,目色雖淡然無波,還是將人看的生了懼怕,一時竟不敢再對?他兇狠。

他朝一對?新人走去。

薛崇在前,女郎在後,兩?人牽著?同?一條喜綢。

這情景好生熟悉,像是夢裏,又像是真的。

“這位兄臺,今日是我大喜,若喝喜酒,請家中坐。”

薛崇擋在黎燁面前,阻了他的腳步,不準他再靠近蘇鸞兒。

黎燁不語,只是望了眼他鮮亮的喜袍,又望向他身後的女郎。

蓋頭完全?遮住了她的相貌,黎燁知道那是蘇鸞兒。

他是來喝喜酒的,一路上,他都?這樣告訴自己。

從長安到檀山塢,馬不停蹄,日夜兼程,整整趕了三日的路,就是要來喝她的喜酒。

絕無其?他想法?。

黎燁心中又是這般思量著?,暗暗告誡著?自己,閃身避向一旁,為一對?新人讓出回家的路。

女郎自他身旁款步走過,淡淡的藥草味掃過他的鼻尖,瞬息之間便?散的無影無蹤。

他望著?她在另一個?男人的牽引下,越走越遠,將要跨進另一個?男人家的門庭,從此以後,與另一個?男人白頭到老,生兒育女。

無端的躁郁瞬息如翻倒的江海,將他一路以來的自誡,所剩不多的理智,盡數吞噬了去。

在眾人都?不及反應,更不及阻攔的一霎那,他大步流星朝女郎走去,奪了她手中的喜綢扔出去,斷了她與薛崇的牽扯,擡手揭去她的蓋頭,深深望著?她容色,說:“跟我回家。”

蘇鸞兒僵立在原地,顰緊的眉心愕然之餘是滿面的惱意。

黎燁望著?她眉目間的慍惱,神思才回轉了幾?分,卻仍是定定望著?她,覆又說道:“隨我回京。”

他確有一剎的沖動任性,卻並不因此懊惱,他既做下了荒唐事,就會擔下這後果?。

就算她是個?寡婦,也?無所謂了。

黎燁的近隨盯著?蘇鸞兒看了許久,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看來看去,她就是少夫人啊!

“世子,她,她是您休掉的,世子妃啊!”

黎燁目色一僵。

休掉的世子妃?

怎麽,不是個?寡婦嗎?

“你又欺負我阿娘!”

咚的一聲,一個?小石頭砸在黎燁身上。

小夭撿了一把石頭,指著?黎燁,對?吃了她喜糖的小夥伴號令:“砸他!”

檀山塢依山而建,最不缺的就是石頭,好幾?個?娃娃都?撿起石頭,冰雹一般朝黎燁砸來。

黎燁沒有躲藏,甚至未將女娃的怒氣?放在心上,只是呆呆怔怔望著?蘇鸞兒。

她曾是他的世子妃?曾與他做了三年的夫妻?

那怎麽,看他的目光,一點都?不似故人呢?

又是“咚咚”兩?聲,幾?顆石頭不偏不倚地砸在黎燁後腦勺。

他眼前一黑,頭暈目眩,卻倔犟地不肯倒下,死死盯著?女郎。

“鸞兒,你果?真,不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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