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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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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得到了確切消息, 秦王將攜家眷返京後, 劉夫人便坐立不安, 一天要念叨個數十回,算計秦王一行到了何地。

愛女章芷瑩是秦王妃, 離京已經兩年, 身為母親的劉夫人,如何能不牽腸掛肚?

尤其是得知女兒不得寵,長子又被人趕在前頭生下,後來還重病臥榻以後, 她簡直焦慮得寢食難安。

劉夫人這輩子並不順遂,她出身大族,可惜只是很普通的旁支, 一朝嫁入國公府, 成為世子夫人,雖是填房,但也是從前完全不敢想象的。

只是這日子過下來,富貴是有了,但不如意之事比待字閨中時卻是多出許多。

前頭夫人留下三個嫡子,對劉夫人並無感情不說, 甚至有些敵意;世子對女色放得開,妾室通房一大堆, 庶子庶女遍地是。

前面的都是小事, 關鍵是劉夫人她進門近二十載,一個兒子都沒生下來, 膝下只有一個獨女章芷瑩。

劉夫人樣貌不錯,只可惜出身局限了眼界,世子新鮮勁兒過去後,她就只能依仗著國公府的規矩維持正房體面,偏有子妾室腰桿子硬,她的日子並不省心。

劉夫人一腔熱情無處釋放,自然盡數傾註在女兒身上,她此生唯有一願,便是女兒能順遂如意。

章芷瑩心頭高,作為母親的劉夫人是知道的,但她不覺得這有問題,慶國公府唯一嫡女,出身如此高貴,夫婿身份絕對不低,女兒的高傲是能維持一輩子的。

後來的發展,果然如劉夫人所想,雖有些小波折,但章芷瑩卻是聖旨賜婚的秦王正妃,十裏紅妝進了秦王府,是那些妄想著較勁的庶女們一輩子也夠不上的。

原本這樣也很好,有這麽一個尊貴的女兒,即便劉夫人沒兒子,後半輩子也是無虞的。

誰料,情況竟急轉直下。

章芷瑩不受寵,被府裏側妃搶先生下長子,最後她竟還染病在床,沈重非常,稍稍好轉又一路顛簸,未到京城便倒下了,聽說是被擡進院子的。

這身份尊貴的女婿也有個壞處,就是劉夫人根本無法使力,哪怕她是女婿的舅母。

她只能強自按捺下心焦,一夜無眠,次日一大早便火急火燎要出門去看女兒。

一行人迅速登車,駿馬撒開四蹄,出了國公府大門,往秦王府方向而去。

“夫人,姑娘如今進了京城,無需車馬勞頓,養些時日,必定會好起來的。”貼身丫鬟見主子難掩心焦,忙出言安慰,只是她話罷以後,卻面露遲疑,欲言又止。

劉夫人見了,便道:“有何事?快快說來。”這個時候說起,肯定有關章芷瑩的。

丫鬟不敢再吞吐,忙稟道:“奴婢仿佛聽說,世子爺與朱姨娘透露過,似乎有將七姑娘送進王府的意思。”

王府,說是自然是秦王府,而朱姨娘則是世子多年寵妾,子女俱全,其中女兒,便是七姑娘,章芷瑩的庶妹。

劉夫人聞言,當即大怒,恨道:“那個賤婢的女兒,哪來進王府的資格?”

姐妹共侍一夫堵心倒是其次,關鍵是,若世子真有這個打算,就說明章芷瑩很可能要被家族放棄了。

章氏姐妹這種身份,若是被家族放棄,簡直是滅頂之災,劉夫人打了個寒顫,壓下心底慌亂後,她語氣堅定道:“不可能的。”

她似要說服丫鬟,更似要說服自己。

只是話雖這麽說了,劉夫人心裏卻沒半點放松,因為她近日也隱隱察覺到,世子似乎真再送個女兒進秦王府的念頭。

劉夫人一時心亂如麻。

其實,這個倒是真的,世子確實有這個打算,不管嫡女庶女,都是他的女兒,嫡女更尊貴不假,但章芷瑩若真不行,庶女頂上當個側妃也不礙事。

在劉夫人不知道的時候,世子甚至已經跟慶國公提起過了,只是章今籌最近正煩心於越王之事,聞言只略想了片刻,說了句“不著急”,便把此事擱下了。

慶國公府當家的章今籌,世子得了父親的話,只得先將這念頭按捺了下來。

當然這些事,劉夫人是不可能知道的,而丫鬟見主子板著臉,也不敢再說話,車廂裏立即安靜下來。

劉夫人一路保持沈默,車駕到了秦王府門前停下,家人跳下車,往門房遞了帖子。

按照俗成規矩,客人要上門做客,一般至少得提前一天遞上帖子,得到主家應允回了貼後,客人方會按照約定時間登門,這才算禮數周到,今天劉夫人這行為,其實是有些魯莽的。

不過,慶國公府是秦王母家,門房見了帖子,也不敢怠慢,立即往裏頭遞了進去。

趙文煊無可無不可,只淡淡吩咐讓人進門。

他既然帶章芷瑩回京,劉夫人會來便是意料之事,該準備的都早準備妥當了,吩咐廖榮將話傳到富寧殿,那邊便是立即動了起來。

趙文煊不到萬不得已,他沒打算揮軍東進,龍椅上坐的是建德帝,他希望能爭取一把名正言順,也免得落個篡逆之名,為後世所詬病。

只是留在京城,天子腳下人多眼雜,言行舉止便要謹慎得多,畢竟他就藩多年,哪怕藩地實力再強勁,京城的勢力也就一般,且他頭上還頂了一個皇父。

建德帝雖老病,被兒子們弄得心力交瘁,但他大權在握,人也並不糊塗,可不是輕易能糊弄過去的。

內裏如何不足為外人道,但趙文煊的表面功夫卻做得很好,譬如他沒打算袒露心思,暫時也沒想與皇後太子撕破臉,即便是章芷瑩,如今也好好地待在後宅正院中,待遇供給半點不減。

一切隱忍,所圖俱是日後。

劉夫人跟著引路的小太監,匆匆進了富寧殿,她掃了庭院一眼,見太監宮人各自忙碌,安靜而井然有序,她一顆心放稍稍放下。

她女兒即便不受寵又久病,但該有的體面也是充足的。

劉夫人掛心女兒,到了這裏再難壓抑,她一把甩開丫鬟攙扶,提起裙擺,幾乎小跑沖進了正房。

一掀起門簾,濃郁的藥味撲鼻而來,苦澀而辛辣,正房氣氛低迷,顯然主子久病,讓一屋子下仆感到分外壓抑。

劉夫人呼吸急促,再無心顧及形象,她腳下不停,沖進裏屋,直直往床榻方向而去。

“啊!我可憐的女兒,娘不過兩年沒見你,你怎會病成這般模樣?”劉夫人一眼望見榻上之人,她當即又驚又痛,悲泣出聲。

床榻上躺著章芷瑩,她面色蠟黃,消瘦的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暈紅,唇色蒼白,正緊闔雙目一動不動,看著一副快要油盡燈枯的模樣,全無一絲昔日驕矜貴女的神采飛揚。

其實,趙文煊暫時要留著她的命,並沒有做過什麽,只不聞不問罷了。這對於章芷瑩來說,卻已夠嗆。

她在出大興之前,一直被關在暗室中的小房間裏,不見天日。

嬌生慣養的閨閣千金向來嬌弱,本就難抵擋地底的陰寒,偏章芷瑩先前還被毒性侵蝕了身體,心理生理雙重壓力,外面宣揚王妃重病,其實也不算假話,這大半年來,她確實反反覆覆纏綿病榻。

只是上面不讓她死,她就不能斷氣,王府的老良醫雖不及司先生,但也是有真本事的,章芷瑩並無病逝可能。

只是這般反覆折騰下來,鐵打的漢子也經受不住,何況是章芷瑩。

劉夫人大哭著撲到榻前時,她一把握住女兒的手,正要呼喚,不料掌中觸感讓她心下一突。

掌心中的手瘦骨嶙峋,摸著似乎是皮包著骨頭,劉夫人低頭一看大驚,她又忙摸了摸女兒的身子,果然與手上並無兩樣。

“我可憐的女兒啊!”劉夫人眼淚瞬間湧出,她痛哭失聲。

她哭了片刻,餘光卻瞥見正在床前伺候的劉嬤嬤,劉夫人萬般傷心瞬間轉化成憤怒,擡手便狠狠一巴掌扇過去,怒道:“我將女兒托付與你,你這奴才是如何伺候主子的,竟讓我女兒病成這般模樣。”

“還有你。”劉夫人怒斥,擡手指向月季。

陳嬤嬤月季二人噗通一聲跪下,磕頭道:“奴婢有罪,請夫人責罰。”

劉夫人紅著眼睛罵過一輪,雖傷心,但還有些理智,女兒身邊這些人一貫忠心,當了陪房後,身家性命俱掌握在女兒手上,料想也不敢不盡心。

她思來想去,只有一個原因。

“那顧側妃住在何處,我要見見此人,看她到底是怎般三頭六臂。”劉夫人雙目含霜。

陳嬤嬤聞言心下一突,旁邊月季卻已開口道:“稟夫人,顧側妃娘娘進宮去了,如今不在府中,奴婢命人到二門守著,一有消息便告知夫人。”

劉夫人聞言眉心攢起,但也別無他法,她又厲聲訓斥二人幾句,便不再搭理,回頭專心去看女兒。

陳嬤嬤與月季對視一眼,無聲退出裏屋,避到外面去。

陳嬤嬤見月季真打發了人去二門守著,她眉心緊蹙,低聲問道:“你真打算讓人領夫人過去?”

如今還能留在富寧殿的所有陪房,當然已經是倒向趙文煊的,陳嬤嬤也不例外,忠心主子固然重要,但與自己的身價性命一比,後者還是要緊些的。

能豁出去為主子寧死不屈的,真沒多少,更何況陳嬤嬤一家子都是陪房,她即便不在意自己性命,也得顧及丈夫兒孫。

她的倒戈,倒是很有利於粉飾太平,因此趙文煊查清陳嬤嬤並不知下毒之事後,便不計前嫌,頷首應允了。

主子換了人當,她們與新主無甚情分,當步步謹慎才是,讓劉夫人去找顧雲錦麻煩,陳嬤嬤真有些憂心忡忡。

月季卻道:“當然了,夫人那模樣,哪裏是我們能阻止的。”說到底,她們的身份就是下仆罷了。

“不過,此事與我們無礙。”她萬分篤定。

月季雖潑辣,但不能否認她是個能幹的人,從她當機立斷投向趙文煊一方,便可窺一斑。她看得很分明,這劉夫人是必然會去找顧雲錦,即便她二人橫加阻止,也不過是略略延遲些許罷了。

既然如此,何必自討倒黴,她們的差事是粉飾延寧殿,讓王妃繼續“重病”就好,其餘的,並不歸二人管轄。

秦王不是個糊塗人,她們只要做好呢自己的差事,便不會有責罰的,至於若是日後國公爺世子爺再有交涉,那更與她們毫不相幹。

月季只想好好當差,等事情平息後,得了賞賜,出去當個良民好好過日子。

她估摸著,這日子應該不會太遠,前提是自己不要自作聰明。

月季想罷,再次囑咐陳嬤嬤,“我們只要不露餡,差事便成了。”

章芷瑩雖病弱,但也不可能每次恰到好處地昏迷,她是服下一種藥粉,可以讓她自然沈睡半天。這藥有賴於趙文煊昔日網羅的一個門客,某個酷愛鉆研各種古怪功能藥粉的藥師,當初柳側妃所用的迷幻藥粉,便出於此人之手,效果極佳。

除此之外,若劉夫人要請太醫診治也無妨,良醫所那個老良醫是有真本事的,他會一種針灸之法,可以短時間內偽裝脈象,以假亂真。

這法子雖只能維持一刻鐘,而且一天內不能連續使用,但也足夠了。

如此,只要陳嬤嬤月季二人配合得當,章芷瑩繼續“重病”臥榻,沒有任何問題,畢竟這地方是秦王府,即便劉夫人是王妃之母,也不能硬留下來不走。

開弓沒有回頭箭,陳嬤嬤嘆了一聲,到底還是點了點頭頭,與月季一同回了裏屋。

劉夫人足足守候了女兒兩個時辰,可惜章芷瑩一直未醒,期間陳嬤嬤月季小心給主子餵了藥,她見二仆嫻熟的動作,心中酸楚更甚,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下來了。

她正哀泣間,月季打發去二門的小太監回來了。

顧雲錦車駕到了二門,她已經回明玉堂去了。

劉夫人一抹眼淚,面上露出冰寒之色,道:“來人,伺候我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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