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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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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煊酉時末出了門, 未到亥時便回來了。

深秋時分, 更深露重, 他寬了沾染涼意的外袍,方上前擁著顧雲錦坐下。

顧雲錦扔了書卷, 擡起纖臂回抱他, 她將臉埋在他的胸膛,熟悉的陽剛氣息溢滿心肺,不過短短大半月時間,這氣息已開始讓她感到由衷的安心。

丫鬟絞了溫熱的帕子上來, 顧雲錦直起身子接過,親手伺候男人擦拭手臉。

趙文煊薄唇微揚,神色柔色, 微笑配合著。

末了, 顧雲錦隨手將帕子遞給丫鬟,回身看著笑而不語的男人,她睨了他一眼,調侃道:“殿下今兒消受了美人,心情可是愉悅得緊?”

既然決定好好相處,顧雲錦也漸漸袒露自己的性子, 她前頭已經遮掩了十五年,若是可以, 她不想再繼續裝下去。

其實, 當了十幾年大家閨秀,禮儀規矩早已刻入骨子中, 顧雲錦一舉一動依舊嫻雅端莊,只不過,她如今笑起來時,嘴角弧度不再如出一轍,話語間有時狡黠,有時歡快,有時又抱怨,一雙美眸靈動,萬般情緒盡在其中。

這些變化,趙文煊了然於心,他欣然,上輩子他與顧雲錦相識太晚,那毒性一直沈甸甸壓在兩人頭上,重若千鈞,讓她根本無法展顏歡笑。

今生有如此機緣,他能更深一層了解愛人,感受她的喜怒哀樂,實乃大幸事也。

趙文煊聽了顧雲錦調侃,他一笑,長臂一伸,將人摟住,順手挑掉她鬢上玉簪,讓一頭綢緞般的墨發傾瀉而下,他站起,穩穩將人抱在懷裏,往床榻上行去。

他嘆,“我只想消受一個美人,可惜暫無計可施。”

趙文煊將人放在床榻上,隨手放下錦帳,他上了床,掀起錦被將二人蓋住,替她掖了掖被角,最後附在那膏腴般的耳垂邊,輕笑道:“錦兒可知我已垂涎欲滴。”

最後四個字,他說得又慢又重,顧雲錦羞不可抑,她忍不住捂住通紅的耳朵,半嗔半怒道:“我乏了,不要與你說話了。”

話罷,她轉過身子,背對趙文煊。

趙文煊黑眸隱帶笑意,他也不乘勝追擊,只從背後摟住她,手臂收緊,笑道:“好,夜色已深,我們歇罷。”

柳側妃進府後,隔了一日便回門,秦王小病仍然為痊愈,於是,只她獨身歸寧。

不過,這嫵媚且豐腴的柳側妃,卻很得秦王歡心,王妃進門前這半月,秦王大部分時間都歇在她屋裏,早半月進府的顧側妃,僅僅分得了三天。

這柳側妃得寵,如今又無王妃壓在頭上,她早上歇夠了,便出門轉悠,好生逛逛這建築精美、氣勢恢宏的親王府邸。

她性子張揚,也沒打算拜訪早大半月進府的顧側妃,只自顧自地,過著自己得寵的小日子。

以上,便是官方消息。

實際上,每每趙文煊處理完柳側妃這邊的事後,他便僅帶二三心腹,藉著夜深人靜時,回到顧雲錦身邊,二人相擁而眠。

他留下的一眾宮人儀仗,依舊留在柳側妃那院,等天未亮時,這些人簇擁著“秦王”,返回後殿他的寢臥。

王府自來規矩森嚴,與皇宮大內一般實行宵禁,到了指定時辰,每個院子俱要落匙,太監宮人一概不得隨意走動,更被提出院落了。

夜色中,只有各色明暗護衛,仍在堅守崗位。

當然,秦王府的主人趙文煊是例外的,他何時來去自隨其意。

趙文煊宵禁後離開柳側妃的院子,宵禁結束前,便晨起回到他的寢殿,身邊隨侍的幾人,以及所經路徑的明暗護衛,皆是他的絕對心腹。

這事秘不可宣,如此,柳側妃一時風頭無量,甚至在趙文煊暗中推波助瀾之下,不少人皆高看她一眼。

就這樣,便到了九月初,秦王妃章芷瑩進府的正日子。

章芷瑩是慶國公府嫡女,當今皇後的親侄女兒,不論章今籌章皇後對她如何觀感,為了慶國公府的體面,她出嫁依舊風光十足。

紅妝十裏,第一擡嫁妝便是皇後賜下的婚儀,緊接著,一百六十八擡沈甸甸的紅漆大箱子被家人擡著,自慶國公府魚貫而出,第一擡嫁妝到了秦王府,最後一擡方剛出家門。

建德帝賜婚,秦王以及慶國公府面子十足,喧喧鬧鬧了一整天,方漸漸平息了下來。

天色漸暗,懸掛在王府各處的宮燈漸次燃起。

秦王府後宅位於中軸線上的最大一個院落,名富寧殿,此處便是剛進門秦王妃的住處。

趙文煊神情平靜一如往昔,偏淩厲的眉眼讓他面容冷峻,他步伐不疾不徐,進了富寧殿。

院中仆婦正要通傳,他隨意擡手止住,繼續往前行去。

趙文煊就是王府的天,他讓噤聲,便無人再敢多發一言,下仆垂首侍立,滿院靜謐,一行人直接往正房而去。

正房內屋中,滿室披紅,喜慶非常。

章芷瑩一身大紅婚服,同色鴛鴦蓋頭覆面,她正端坐於喜床邊緣,腰板挺直,下頜微擡一如舊日,雖不能看清她的面龐,但她明顯無一絲新娘子的嬌羞。

岑嬤嬤瞥一眼,心下氣得不打一處來,這五姑娘,真是不識好歹,秦王是今上親子,天潢貴胄,她一副不情不願的高傲模樣,為的是那般?

若不是慶國公府再無其他嫡女,當初一開始,這王妃之位未必就落在她頭上。

這個岑嬤嬤,便是章皇後的乳嬤嬤。

章芷瑩的激烈反抗,到底讓皇後覺得不妥,她命人細心留意之下,哪怕太子極力粉飾太平,依舊是窺得了一絲端倪。

不論章皇後如何想法,如今聖旨既下,便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是出了岔子,被時刻窺視中宮張貴妃抓住把柄,往禦前一遞,慶國公府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慶國公府是支撐中宮及太子重要一環,一旦損傷,牽一發而動全身。

皇後擔憂這個不識時務侄女再出幺蛾子,她昨夜便遣了岑嬤嬤出宮,美其名曰協助,實際上就是專職看著章芷瑩的。

岑嬤嬤奶大了皇後,自從皇後正位中宮後,她在宮裏宮外頗有體面,面對章芷瑩一個小輩女孩,她並不如何高看,尤其是在對方一再為主子添煩憂的情況下。

“王妃娘娘,”岑嬤嬤蒼老的聲音一貫平穩,她不疾不徐開口道:“秦王千歲人中之龍,娘娘年貌與殿下正般配,陛下隆恩,降旨賜婚,實乃大幸事也,如今適逢吉日,想必世子夫人之心亦甚慰。”

這話裏的世子夫人,便是章芷瑩生母,現任的慶國公世子夫人劉氏。

昨夜,劉夫人與章芷瑩共臥一榻,想必已經苦口婆心勸過了,不過,就岑嬤嬤如今看來,實在無甚效果。

岑嬤嬤其實想不透,家族錦衣玉食供養章芷瑩長大,如今不過讓她嫁個好男人,繼續榮華富貴,有什麽好折騰的。

她是皇後心腹,太子那邊的牽扯,岑嬤嬤也是知道的。但是,章芷瑩如今已經進了秦王府,米已成炊,即便是死了,也不可能再與東宮有瓜葛,既然如此,不好生經營自己的日子,還倔哪門子的勁。

岑嬤嬤奉皇後之命前來,可不能讓喜事出岔子,見章芷瑩這般不上道,未免稍後秦王回新房後再生波瀾,於是,她不得不隱晦地敲打上一番。

其實,作為皇後派遣過來的心腹,岑嬤嬤的話很大程度貫徹了主子的思想,她表情平靜,聲音和緩,給足了章芷瑩臺階下。

只可惜,章芷瑩並不是這般想,前些日子被情郎一再拒絕,如今又無奈出嫁,性情高傲的她早已滿心不忿,如今又被一個下仆出言敲打,話語中甚至牽扯上她的母親,當即,她便怒了。

章芷瑩倏地擡手,刷一聲扯下面前的紅色蓋頭,她雙目含冰,冷冷看著岑嬤嬤,道:“我的事情,無須你多管。”

俗話說,宰相門人七品官,更何況岑嬤嬤是皇後乳母,慶國公府的小輩們見了她,向來是禮數周到的,章芷瑩也不例外,只不過,在她心中,岑嬤嬤卻始終就是個下仆罷了,往日便是慶國公府的奴婢。

她極度不悅之下,一貫壓在心底的傲然便浮起,好在章芷瑩理智還在,硬生生把將要出口的呵斥給換了。

只是岑嬤嬤是何等人物,章芷瑩還嫩了些,她一眼就看破。

岑嬤嬤並沒有放在心上,更不會與之對持,她連眼瞼都沒有動一下,只繼續不疾不徐說:“皇後娘娘有話示下,五姑娘有幸為秦王妃,實叨天之幸,娘娘希望五姑娘能惜福。”

話語間,岑嬤嬤態度並無變化,然而,這其實便是一種不以為然,嘴裏說的,又是章芷瑩如今最敏感的話題,如此種種相加,於她而言,無異於火上澆油。

章芷瑩目光當即一寒,她冷冷瞥著眼前這老奴婢,昂起頭顱,一字一句道:“若非你們以我母親相挾,我並不會當這秦王妃。”

她聲音似摻了冰渣,毫無溫度可言,這話看著是對岑嬤嬤說的,實際上,卻是章芷瑩借機發洩對皇後與慶國公的不滿。

章皇後與慶國公強勢,章芷瑩折騰不出一點兒水花,高傲的她接連折戟沈沙,心中怨憤早已滿溢,只是她不傻,從不敢宣洩不滿罷了。

這些岑嬤嬤並不管,對章芷瑩的怨憤話語同樣無動於衷,她側頭瞥一眼滴漏,淡淡道:“今日五姑娘大喜之日,當好生伺候殿下方……”

話到一半,岑嬤嬤的聲音戛然而止,她面上一貫平穩的表情被撕裂,陡然瞪大眼睛,驚愕之色難掩。

滴漏放在內屋一側角落,從喜床方向望過去,正好連內屋門簾也一並收入眼底。

大紅色的牡丹紋軟緞門簾被風吹拂,底下微微掀起,從喜床方向望去,那處縫隙後面,正好露出一小截繡著雲紋的蟒袍下擺,其下還是一雙繡著暗紅色行龍紋的緞靴。

這般情形,屋裏其他人也察覺到不對,下意識就順著岑嬤嬤視線看去,這裏頭亦包括了章芷瑩。

新房大門開著,秋風拂進,門簾快速闔上,覆又再起。

這麽短暫的錯眼功夫,門簾子後面那蟒袍與緞靴消失已不見,那人離去。

剎那間,章芷瑩臉上血色盡失,岑嬤嬤眉心深深蹙起,她急急擡腳追出去,只是趙文煊身高腿長,走得頗快,她出了新房一看,儀仗隊伍已消失在富寧殿大門外。

岑嬤嬤面沈如水,立即打發人出去探聽,良久,那人回來稟報,說殿下已去了柳側妃處。

一瞬間,章芷瑩清麗的面龐蒼白如紙,片刻後,她抿了抿唇,重新挺直腰背,下頜微擡,姿態高傲一如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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