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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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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時間轉瞬即逝。

顧雲錦再次出現在神武門時,肩上背了一個小包袱,裏面有幾身衣裳以及首飾,這就是她這一個月宮中生活的全部家當。

兩個小太監過來檢查時,顧雲錦給他們塞了兩個荷包,荷包輕巧而薄,二人一捏便知是銀票,熟練地把荷包往懷裏一塞後,他們翻看包袱時雖仍舊仔細,但動作極輕,並沒弄亂。

她聽到身後有隱帶慍怒的女子低語響起,隨即便是太監尖利的嗓門,說話字正腔圓、義正言辭。

顧雲錦重新背上小包袱,她並沒有回頭看,這秀女大約是庶女,為人拔尖但嫡母厲害,這塞荷包的潛規則沒人知會,只得吃些小虧。

見微知著。

她籲了一口氣,跟著隊伍往前走,自己雖同樣是庶女,但運氣卻好多了。

果然有對比才有幸福感,顧雲錦哪怕一直被關在內宅,基本不能接觸外界,她也知道,對比起很多人,她的命已是極不錯了。

知足才能常樂。

秀女排成兩列,沿著寂靜的宮道行走,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放到了此次的目的地,儲秀宮。

顧雲錦這身子婀娜纖弱,一路下來險些累趴,只不過她並不能掉隊,只能咬牙忍著。

進了中庭,顧雲錦左右看看,大家同樣面有菜色,嬌喘籲籲。

進宮選秀是不能帶丫鬟的,大家都靠自己走,千金之軀,連續走了這許久,沒一個是不累的。

兩位掌事宮人見了,也是心下清明,她們長話短說,先介紹了自己,再說了留宿的規矩,就讓小宮女們領著秀女們,先下去歇息了。

這一個月內,正是負責管理秀女們的,正是這兩位中年掌事宮女,一個姓黃,一個姓劉,俱稱嬤嬤即可。

秀女們四人一間房,由於儲秀宮配備過來伺候的小太監小宮女極少,大家喝茶打水都得親力親為。用膳則集中在一個側殿,逾時不候,時間一到膳食要收走,沒趕上的,只能等下一頓了。

每天上午都有教習嬤嬤過來授課,下午自由活動,範圍僅限儲秀宮內,如無傳召擅出儲秀宮的話,一律從重處罰以及取消選秀資格。

這個重罰最輕的是打板子,其他的話,黃嬤嬤沒說。

至於外邊的人等,無召不得踏足儲秀宮半步。

顧雲錦抹了抹額頭上的薄汗,挑了挑眉,她早就知道,像前世電視劇裏頭,什麽月夜下漫步,然後偶遇皇帝皇子一見傾心啥的,真實情況下,是不可能發生的。

黃嬤嬤說罷,便按著手上花名冊,打發宮人領秀女們回房安置。

顧家三姐妹以及另一個秀女同房,顧雲錦與顧雲嬿分配在裏間,其餘二人睡外間。

小宮女帶到地方,便匆匆轉頭繼續忙活了。顧雲錦四人進了門,不約而同往方桌上的茶壺行去,顧雲嬿勁大手快,最先提起茶壺,可惜她搖一搖,這把壺是空的。

這時候也沒人有力氣去打水,只得各自尋了張椅子,先坐下歇歇。

屋裏椅子不多不少,剛好四張,兩兩相對,顧雲錦旁邊坐著顧雲淑。

顧雲淑擡頭看了對面陌生的秀女一眼,忍了忍,最終沒憋住,她輕聲對顧雲錦說道:“四姐姐,今天沒見章五姑娘呢?”

顧雲錦目光微微一閃,只側頭說了句,“嗯,我也看見了。”

顧雲淑聽了這平淡無波的回答,再瞥了對面一眼,便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姐妹二人就各簡單說了一句話,不過顧雲淑話裏的意思,顧雲錦懂了。

這個章五姑娘,便是上回所見的慶國公府嫡小姐,皇後她侄女,太子他表妹。

很奇怪,這是選秀的最後一輪了,沒參與的話,就等於自動棄權。選秀是國之重典,便是皇帝本人,也不能半途再安插一個人進來的。

顧雲錦從前雖被嫡母圈養,但到底是出身勳貴官宦之家,潛移默化之下,這些人家的行事規則她也清楚。

像慶國公府這樣的人家,既然讓嫡女參與了選秀,那麽章五的日後的路,基本是設定好的,斷無選秀過半再反悔中止的可能性。現在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便是中間出現了無法意料的變故了。

這變故是什麽,顧雲錦自不可能清楚,她也不是好奇心重的人,想了想就拋開了。不來也好,不來就少了個內定的勁敵了。

這事兒她不懂,但皇宮裏頭卻有一個人很清楚,這人便是章皇後了。

秀女們未進神武門,章皇後便得了消息,她板著臉,擡手就將炕桌上的茶盞等物掃落在地。

物事落地脆聲碎了一地,殿中侍立的宮人們膽顫心驚,個個垂首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皇後的乳嬤嬤岑氏見了,灰白的雙眉微蹙,擡手將宮人盡數揮退。

待人都出去了,岑嬤嬤命人緊守門戶,她放上前勸道:“娘娘息怒,五姑娘年幼不懂事,您可不能氣壞了身子。”

“息怒?本宮如何能息怒!”

皇後氣得銀牙緊咬,道:“她以為自己是何人物?皇子乃龍子鳳孫,她有幸為其正妃,皆托庇其生於慶國公府,如今誰給她撐腰,竟敢這般膽大妄為?”

岑嬤嬤無言以對,要她說,這五姑娘也真太不知事了。

皇後猶自憤憤,接著說:“秦王乃是封疆親王,今上親子,她不過就是個臣女,竟還敢嫌棄。”

她怒極,手上絲帕承受不住撕扯,“刺啦”一聲裂開,皇後沈著臉,將絲帕擲在地上。

秦王未進京前,皇後便於皇帝商議妥當,欲將章五賜婚予秦王為正妃,這小夫妻倆是表親,也能更用心照顧。

皇帝答應了,如今這選秀,章五不過就走個流程。

誰能料到,原本不過就是個形式的選秀,章五先前半聲不吭,一切如常,竟是打了在關鍵時刻抽身的主意。

這讓章五賜婚秦王為正妃之事,本是慶國公府與中宮商議過後,皇後欣然同意的,如今萬事俱備,只待選秀過去便可賜婚。

不料,如今章五卻不動聲色掉了鏈子。

章皇後頗有一種威嚴被冒犯之感,她正位中宮多年,雖有張貴妃母子步步緊逼,一再侵犯她母子地位,但好歹對方也是有同等實力的敵人,她沒想到,如今自己一個娘家小輩,也敢這般肆意作為。

皇後極度不悅,對章五的觀感已差到了極點,若非慶國公府沒有別個適齡嫡女,這親王妃的位置,當初也未必輪到這不識好歹的章五。

只不過,此事已在建德帝跟前掛了號,不是說罷就能罷的,皇家威嚴不可觸犯,一旦章五之事被挖出,慶國公府便要吃大虧。

皇後不是張貴妃,建德帝在她跟前,一貫是君王形象,而非夫婿,因此,她無論如何也得將此事抹圓。

“傳話慶國公府,”皇後細想片刻,冷冷開口道:“必須把這事處理妥當,陛下面前,本宮自有計較。”她抿了抿唇,聲音從牙縫中擠出,“日後,她當用心侍奉秦王,不得懈怠。”

岑嬤嬤仔細聽了,然後應道:“謹遵娘娘之命,老奴立即使人將話傳出去。”

隨後,她退下,迅速命人將話傳出宮去。

這話遞到地方時,慶國公府正熱鬧非凡,呵斥與哭泣交織,地點正在章五姑娘的院落中。

章五姑娘,閨名芷瑩,今年十六。

本來這般年紀的閨秀,便是沒有定親,也在相看親事了,但她一概俱無,慶國公府早就欲讓她當秦王妃,若非秦王病了一場耽誤了,她此時也不會留在家中。

章芷瑩此時面色蒼白,但兩腮卻帶些暈紅,正擁被坐在床榻上,無力地斜斜歪在引枕上,看著虛弱至極。不過她雖如此,但依舊勉強支起腦袋,下頜微擡,唇角緊抿,帶著一種無聲的倔強。

清冷病美人帶著脆弱的堅定,本來應該挺惹人憐惜的,只可惜落在屋裏其他人眼中,卻並非如此。

一個中年男人陰著臉,怒道:“你若執迷不悟,便離了慶國公府,自尋生路去吧。”

這人便是慶國公府世子,章芷瑩的親父,他此時聲若寒冰,接著說:“我章氏生你養你,不想你卻如此悖逆,實不配為我章家人。”

他鏘聲話語一落,正坐在床頭的一婦人立時失色大驚,她是章芷瑩之母,慶國公府世子夫人,原是一臉憂心看著女兒的,此時驚懼之下,她回身撲倒世子腳下,哀泣道:“世子爺,瑩兒只是病糊塗了,她絕無悖逆之意啊,你看在她是你的骨肉份上,寬恕了她一回罷。”

母親痛哭失聲,苦苦哀求,章芷瑩見此,被下纖手緊握成拳,只不過,她依舊不肯低頭,只梗著脖子垂下眼瞼。

章世子更怒,他指著章芷瑩,低頭對妻子恨道:“你看看你養的女兒,真真好一個不肖之人。”

“好了,都噤聲罷。”喧鬧間,一道蒼老而威嚴的男性嗓音突然響起。

這話是從外屋傳進來的,聲音並不大,卻讓屋裏立即安靜下來,便是一直倔強的章芷瑩,聽了這聲音,身子也微微顫抖了一下,面色更白幾分。

說話之人坐在外屋一張圈椅上,正是這國公府的主人,國公爺章今籌,他剛得了宮中傳話,揮退了傳信之人,便出言打斷裏頭的哭鬧聲。

章今籌今年六十有五,須發花白,本來他與世子,是絕不會進孫女的閨房的,但章芷瑩鬧的事太大,兩人便破例直接來了。

他緩緩踱步往裏屋行去,丫鬟忙打起門簾子。

章今籌在門口處站定,他擡起眼皮子,一雙老眼依舊炯炯有神,他看著床上的章芷瑩一眼,淡淡說道:“我不管你是突發急病也好,昨夜故意浸冷水著涼也罷。”

章芷瑩與世子夫人不覺擡眼盯著他,章今籌聲調並無起伏,繼續說道:“皇後娘娘傳了話,你不進宮選秀也無妨,屆時一並賜婚秦王便是。”

末了,他垂目看了世子夫人一眼,道:“你母親膝下,就僅有你一骨肉,你行事之前,需多替你母親考量幾分。”

話罷,他直接轉身離去,世子立即跟上。

內屋僅剩章芷瑩母女。

章夫人連忙爬起,隨手抹了抹臉上的淚,上前摟住女兒,勸道:“瑩兒,你聽你祖父父親的,別再任性了可好。”

她說著,心疼地撫上女兒的左頰,那上頭赫然有一個巴掌印,正是方才章芷瑩故意染病被識破後,章世子怒極掌摑的。

章夫人進門多年,很了解公公與夫君的處事方式,涉及這般大事,任何人跟他們對著幹,都是沒有好結果的。

且最重要的是,她並不覺得女兒嫁予秦王為正妃,有甚不好之處。

母親知道的事,章芷瑩也很清楚,她那祖父父親,從不是兒女情長之人,向來說一不二。

祖父最後一句話,當然不是簡單勸勸她罷了,裏面威脅之意昭然若揭。

章芷瑩身體僵硬,牙關緊咬,雙拳攢得更緊,指甲直接紮進掌心,刺痛傳來。

章今籌輕飄飄一句話,直擊她的要害。

裏屋亂成一團,方才侍立在內屋門前丫鬟微微垂眸,她放開手下簾子,退出了正房。

此時院子裏亂糟糟的,無人註意到她,丫鬟舉步往茶房行去,途中,她碰上了一個灑掃的粗使婆子。

此時四下無旁人,丫鬟頓住腳步,她嘴唇快速而無聲地動著,婆子眼睛一眨不眨盯住。

片刻後,丫鬟閉嘴,若無其事繼續前行,婆子繼續掃了一會地,便執起掃帚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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