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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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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國公府的主人姓章,現任國公爺膝下有兩個嫡女,次女英年早逝,正是章淑妃,而另一個則健在,她便是當朝皇後。

換而言之,章國公乃趙文煊外祖父,慶國公府則是太子與秦王二人的母家。

趙文煊昔日放探子時,慶國公府循例也給放上了,不過,這批探子們只是蟄伏,從未啟用。

主子方才的吩咐是盡數動用,照理說慶國公府也不例外,但徐非跟隨秦王多年,對舊事頗為了解,故有此一問。

趙文煊聞言,食指在書案上輕敲幾下,沈吟了片刻,方點頭表示了肯定。

徐非得了答案,便利落應了一聲,告退後下去安排。

大書房內僅餘趙文煊一人,他並未喚人入內伺候,獨坐片刻,便站了起身。

他一身藍色錦袍,長身而立,緩緩踱步至隔扇窗旁。

透雕回紋的隔扇窗半掩,趙文煊伸手推開。

庭院中植有兩顆西府海棠,花樹已有年數,高大虬結,時值春季,一樹粉白喧囂燦爛,清香溢滿庭院,隨風送進書房。

趙文煊見狀,不禁揚唇微微一笑。

他想起顧雲錦了。

顧雲錦頗喜愛西府海棠,在秦地王府時,每逢花季,便要與他一起共賞,只可惜趙文煊彼時身體不佳,並不能駐足久看。

她卻並不在意,每每看了片刻,便很是歡喜,主動要回轉。

趙文煊心疼,只可惜無可奈何,他有次便安慰她,說京城秦王府中,有兩棵海棠花樹異常茁壯,若有機會,便領她進京看看。

顧雲錦欣喜說好。

那時候說的,便是眼前這兩棵。

相戀越深,趙文煊越覺得虧欠愛人,他把這個承諾放在心頭。

在他生命的最後兩個月裏,趙文煊還須領軍東進,其時顧雲錦痛心難抑,不禁落淚,他還安慰她,說兩人到京城看了海棠花後,日後他不在了,她母子留在京中,這海棠樹便替他陪伴在側。

只可惜,不待他咽氣,顧雲錦母子便先一步離去。

想到此處,趙文煊劍眉緊蹙,胸腔處再次泛起窒息般的疼痛。

他再世數月,每每憶起往事,心中疼痛依舊不減分毫。

趙文煊狹長眼眸微微瞇了瞇,目中閃過一抹寒光,此仇此恨比海深,他這輩子定要揪出仇人,將其挫骨揚灰。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方壓下激烈翻湧的思緒。

良久後,趙文煊擡眼,微微揚唇一笑。

他的錦兒,很快就會再次回到他身邊,這輩子,他必定要護住她母子周全,並與她長相廝守。

經過許成德被攆以及被罰抄經二事,許氏對顧雲錦這個庶女切齒痛恨,但上官氏明顯護著,她顯然暫無計可施。

許氏一邊低頭抄著經文,一邊擡起眼皮子瞥了眼左側。

她身邊坐著上官氏派來的嬤嬤,這人有體面,辦事又一板一眼,她一刻也不能混過去。

許氏抄了兩天,手腕子又酸又疼,她想著還有三月,不禁又氣又恨。

她唇角抿緊,面色暗沈,四丫頭動不得,不是還有個林姨娘嗎?

顧雲錦能出門子,林姨娘卻是要一輩子待在顧家的。

許氏心下冷笑,正房大婦要折騰妾室,沒人能挑出不是來。

她心裏想著事,手上動作不覺頓了頓,一滴墨汁落在紙上,這抄了半張的經文便廢了。

旁邊嬤嬤眼皮子也不擡,手上戒尺看似輕巧一揮,“啪”一肉擊聲響起,許氏吃痛,狼毫落在案上。

旁邊丫鬟上前,十分熟練地撿起廢掉的紙張,換上新紙,然後拾起狼毫蘸了墨,遞到許氏手裏,道:“二夫人,請。”

嬤嬤手上很有分寸,許氏手上雖疼,但沒受傷,皮膚上僅餘些許紅印子罷了,片刻即散,她咬牙,接過毛筆繼續寫著。

此一刻,許氏心中恨意到達頂峰。

只是,她並不知道,無需三個月之久,便是她此刻解除了責罰,亦無法報覆了。

當天,宮中頒下旨意。

凡京畿之地勳貴官宦之家,有女年十四至十七者,禮部登記造冊,兩月後進宮備選。

這是要選秀。

此次選秀的範圍是京畿之地,而選秀有一貫的規矩,四品或以上官爵之家的未定親閨秀,如無特殊緣由,皆在應選之列。

換而言之,武安侯府二房三位姑娘,都在此範圍當中。

一收到了消息,整個侯府都沸騰起來了,下仆暗裏議論紛紛,當家的主子們鼓噪。

“嚴兒,當真要選秀?”

上官氏其實並無懷疑,只是情緒激動之下,話就說了出口。

顧繼嚴正坐在上官氏下手處的玫瑰椅上,他擡手捋了捋頜下短須,笑著點了點頭。

上官氏臉上露出幾分喜意,旁邊武安侯顧青麟及世子二人,亦面帶微笑。

武安侯府雖是勳貴之家,高門大戶,但在京中上層,亦不過屬中等水平。

只差一哆嗦,誰不想更進一步?外戚慶國公府煊赫數十年,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誰人不羨慕?誰人不眼熱?

武安侯府諸人本謹慎,從不輕易冒進,只是如今越王留京,與太子已成分庭抗禮之勢,建德帝並沒阻止,顯然是默許了。

太子名正言順,素有根基,而越王母子簡在帝心,在建德帝的縱容下已迅速成了氣候。

奪嫡之勢已經形成。

武安侯父子三人,領的差事雖非最矚目,但卻在關鍵處,他們是逃不開站隊的。

顧青麟嗅覺敏銳,在越王受封卻沒就藩那刻,他便有了想法,如今考慮再三,與其左右逢迎將來兩邊不討好,不若索性趁早站了隊,日後也好謀個出處。

於是,父子三人書信商量過後,便一同使勁,將外放多年的顧繼嚴調任回京。

雖並未為了裙帶攀附,但若說最順理成章的站隊方式,莫過與賜婚了。

東宮妻妾不多,必要充實,而排行四、五的秦王越王,正到了迎娶正妃之齡。

雖建德帝年事漸高,身邊又有張貴妃,後宮久不進新人,但明眼人也能看到,一場選秀就在近日。

自秦王離開封地進京之日,許多人心中便有了底子,該準備的已準備起來,不願意女兒到皇子身邊的,亦趁早定下女婿人選。

而武安侯府,世子膝下的女兒,大的已經出嫁,小的還沒長起來,僅二房剛好有三個適齡女兒。

這次顧繼嚴調任回京,惟二房女眷不明就裏,其餘人皆心中了然,便是餘氏,也有所猜測。

男人多重色,而顧雲錦貌美,便多增添了幾分籌碼。

上官氏對顧雲錦頗為滿意,亦是因此,她對許氏撮合許成德之事,更添了幾分慍怒與厭憎。

顧家幾人略略商量片刻,末了,上官氏囑咐顧繼嚴,要多註意許氏,不要讓她設法折騰林姨娘。

顧繼嚴是二房男主人,他以前只是無心搭理,但並不代表他不能作為,後宅上官氏本人也會留神,母子一起關註,許氏便扭不出花來。

顧雲錦雖是庶出,但若真進了皇家,這事兒反倒是成了次要,初始身份低些無妨,日後變化難料。

在金枝誆騙一事中,顧雲錦當機立斷,上官氏對此很欣賞。

在皇家這種要命地方,女子可以不聰穎,但必須要懂得審時度勢。

顧繼嚴本意亦如此,聽了母親的話後,他當然就點頭應了下來。

再說顧雲錦這邊。

她得了這消息後,頭一個反應是錯愕與震驚,緩了片刻後,慶幸與釋然湧上心頭。

那日半路折返後,顧雲錦雖知自己做得正確,許氏也被祖母責罰了,但她一直無法欣喜,反倒是心頭沈甸甸的。

有祖母願意看護,她是無虞的,但林姨娘呢?她的親娘要一輩子在嫡母手底下過活,能吃的虧多的去了。

要解決這個問題不是沒有辦法,那便是嫁一個身份足夠顯赫的男人,以夫家的能量以及她的地位震懾許氏,上官氏是聰明人,知道該如何做的。

在這個男權至上的古代社會,她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只是這個法子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成功機會卻幾近於無。她不過是個庶女,在這個婚配極其講究出身的時候,要找個能恫嚇許氏的夫婿,實在毫無可能。

許氏是武安侯府二夫人,夫婿能力出眾官階頗高,不要說她,便是嫡姐顧雲嬿,也是全無可能的。

這種情況下,便是有了林姨娘一再安慰,依然無法讓顧雲錦心下稍松。

正前無去路之際,如今這個機會卻出現在她眼前,天底下還有誰家比天家更尊貴,這教顧雲錦如何不釋然欣喜。

只是林姨娘卻不這想,她憂心忡忡,對女兒說道:“錦兒,這皇家不是好相與的,要不咱們不湊熱鬧了吧。”

顧雲錦雖在應選之列,但選秀這玩意,要中選難,但要落選卻極易。

顧氏二房就這麽十來人,也多年明爭暗鬥不斷,林姨娘自己左閃右避才生下女兒,對各中苦處深深了然,若是到了皇家,怕是會艱難十倍不止。

她僅有一點骨血,當然不希望女兒受這個罪,便蹙眉道:“要不,咱們落了選,屆時配個門當戶對?”

林姨娘心中憂慮,她低聲說:“這天家富貴,但皇子們女人卻是極多的。”

上官氏已經對姐妹三人說了,這次選秀,意在給適齡皇子挑選妻妾。

“姨娘,”顧雲錦摟著林姨娘胳膊,笑道:“門當戶對的人家,男人就僅我一人了?”

若以這標準選夫婿,這年頭,嫁人就好比買彩票,中大獎的幾率小得可憐,只能當夢想。

在生存面前,情愛之流便得倒退一射之地。顧雲錦穿越多年,對這個問題早已抱著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豁然心態了。

在她看來,夫君有三兩個妾室通房,還是有一堆女人,其實本質差別並不大,這皆不是她心目中的丈夫。

既然如此,想到得到一些好處,就必須拿另一種東西去換了。顧雲錦覺得,這不難理解,也不難接受,只要不投入感情,便能坦然以對了。

她笑著安慰林姨娘,說:“姨娘,你知道的,這對我來說,其實並無差異。”

況且,落選之後,祖母的態度得另說,能不能費心替顧雲錦挑選好人家,那還是未知之數。

顧雲錦想起祖母宣布此事時的神態語氣,她微微挑起柳眉。

女兒的想法,林姨娘多年來也有些了解,她一時語塞,又左思右想片刻,最後,只得輕嘆一聲,囑咐道:“錦兒,無論如何,你都需好好過。”

說到底,她對府中形勢,也非一無所知。

顧雲錦笑著應了,又打趣道:“姨娘,你女兒又不是王嬙西子般人物,未必就能中選,咱擔心得太早了。”

林姨娘嗔了女兒一眼,拍了拍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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