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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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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許成德落水,許夫人心下惦記,一行人略略用了些素齋,便匆匆折返了。

之後的延醫問藥,便按下不提。

翌日,顧家別院來了一群人。

這是武安侯夫婦盼子心切,接信得知顧繼嚴病倒後,便使了大管家領了大夫趕往通州,要迎二房回府。

顧繼嚴不過風寒,且通州好大夫也不少,不過這管家帶來的意義卻是不同的。

他得了父母關懷,自是精神大振,不過兩日,病勢便大好。

顧繼嚴一刻也等不住,他立即便啟程,要趕回家中叩拜父母。

於是,顧家一行便急急上路了。

顧雲錦心中只覺尋常,反正早晚都要回去的,也不差幾天了。且侯府內有祖母主事,她雖是庶出,但也是親孫女,許氏有了掣肘,她的待遇或許會更好一些。

至於許成德就悲劇了,他自幼畏水,這次大病了一場,姑父顧繼嚴顯然並沒太把他放在心上,於是,許氏只得命人將其擡上馬車,待回京後再繼續養病了。

在武安侯府裏,許氏並非當家主母,她甚至連二號人物都算不上,許成德跟隨著大部隊一同進門還好些,畢竟大家不留意他,如若不然,他的處境將會顯尷尬。

通州距離京城不過數十裏路,顧繼嚴心下急切,連連催促,駕車家人便使勁往馬背上甩鞭子,拉車駿馬吃痛,一路疾奔,在未時末,一行人便抵達武安侯府門前正街。

早有家人飛馬報來,武安侯府早早遣人灑掃街巷,側門大開,迎接出京已久的二爺一家歸來。

顧雲錦姐妹的車駕緊隨許氏之後,馳進了側門,換乘了侯府內巷專用的小驢車,往後堂方向而去。

二房一行人須先拜見武安侯夫婦,即顧雲錦的嫡親祖父母。

不過,這也不是人人都能去的,像林姨娘等一幹妾室通房,便無資格一同前往,另有下仆牽著小驢車,引她們回二房歇息。

約莫一刻鐘功夫,小驢車停了下來,這是到了第二道垂花門前了。

仆婦恭敬撩起車簾子,顧雲錦被攙扶下了車,她看似微微斂目,實則已經不動聲色掃了周圍一圈。

這地方寬闊整齊,打掃得十分幹凈,墻角磚縫不見一絲苔痕,丫鬟婆子衣著統一簇新,她們盡皆垂首恭立,雖雅雀無聲,但光看站姿,便能看出其訓練有素。

見微知著,武安侯府規矩嚴謹。

隨二房歸家的一眾仆役,到底與這些世仆有差距,這無聲的對比讓她們心下發虛,人人屏息凝神。顧雲錦其中一個掛名大丫鬟本態度隱帶輕慢,在這氛圍下也莫名氣短,見碧桃攙扶主子下車,她楞了片刻,也趕緊湊上來扶著。

許氏隨顧繼嚴外放有十餘年了,哪怕是隨她一起出京的仆婦,多年來也松乏下來了。

顧雲錦挑眉,掃了眼扶住她另一側胳膊的掛名大丫鬟,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倒是安定了不少。

果然不出她所料,回了侯府,她的日子雖還是比不上顧雲嬿,但到底比許氏一家獨大是要強多了。

父親顧繼嚴面上神情難掩激動,他一下了馬車,便急步往垂花門裏行去。許氏見了,也顧不得保持端莊,忙匆匆跟上。

其他人自不敢怠慢,趕緊跟在後頭。

顧雲錦扶著碧桃的手,進了垂花門,裏頭是一個很大的院落,兩邊是抄手游廊,當中是穿堂,放了一架木胎金髹的山字式座屏風。

她安靜地跟在嫡姐顧雲嬿身後,轉過座屏,再過了三間小小的廳,後面便是正房大院。

顧雲錦擡眼看去,見正面有七間正房,院落內雕梁畫棟,一眾身穿深綠色褙子的丫鬟仆婦垂首恭立,分列在白玉甬道兩旁,見得諸人進門,齊齊福身行禮。

顧繼嚴無心分神,他當先往正房而去,身後一眾女眷急急舉步,依舊落於他的身後甚遠。

顧雲錦隨許氏進得房內時,顧繼嚴已跪倒在一個雙鬢染霜的婦人跟前,正放聲大哭。

這婦人坐在正面首座右側處,也是雙目帶淚,一只手持帕抹著眼角,而另一手則輕撫顧繼嚴發頂。

相隔一張大方桌,另一邊首座則坐了個身穿墨綠色杭綢袍子的男人,他黑發夾雜銀絲,看著已五十有餘,神采奕奕,面上頗為激動,側頭看著那邊喜極而泣的母子二人。

顧雲錦了然,這便是她這輩子的嫡親祖父母了。

現任武安侯顧青麟;侯夫人上官氏。

這二人與幼子哭了一番,被眾人漸漸勸住了,顧繼嚴凈了面,便領著妻子兒女上前見過父母。

顧雲錦表現中規中矩,先隨父親跪在蒲團上拜見了祖父母,又見了伯父伯母與堂兄。

眾人團聚了一番,接下來,顧青麟便領著兩個兒子以及孫子,出門往前面去了,堂上餘下一幹女眷。

上官氏與多年未見的小兒媳許氏說了一番話,便朝二房三姐妹招手,道:“過來,讓祖母仔細瞧上一瞧。”

話罷,她笑道:“我這三孫女那時不及桌高,便出了京,老婆子眼神不好,若不細細看了,怕是不好相認。”

世子夫人餘氏,連同許氏,妯娌二人忙笑著附和。

顧雲錦三姐妹不敢怠慢,忙從藤墩子上起了身,被丫鬟攙扶著往前行去。

回了侯府,在上官氏面前,便是平日驕縱任性的顧雲嬿,也不敢造次。

三姐妹由大到小,自左往右站了一排,顧雲錦正在中間,齊齊斂衽下福,再次給祖母見禮。

只聽見頭頂上官氏溫聲笑道:“起罷,無需多禮,且擡起頭來,讓祖母看看。”

顧雲錦聞聲而起,心中一動,她仰起臉時,那向來微微垂下的眼瞼順勢擡起,望向座上祖母。

上官氏面帶和熙微笑,一一看過姐妹三人。

顧雲嬿雖有父親基因優化,但其母影響也不小,她相貌比許氏強,但也僅是清秀罷了。

上官氏從鬢上摘下一支嵌寶金簪子,給了顧雲嬿。

顧雲嬿笑著接了。

上官氏目光移向顧雲錦,一怔,方才她大致看過,知道這二孫女是顏色最好的,但此刻認真一看,還是頗為驚詫。

一雙線條精致的翦水桃花目,含煙帶水,顧盼生輝,為那本極妍麗的五官增添殊色,實有畫龍點睛之妙。

一雙美眸,已吸引住所有註目。

上官氏久經世事歷練,面上功夫早已爐火純青,她笑意無絲毫變化,從腕子上捋了只碧玉鐲子給顧雲錦。

接著,她又給了顧雲淑一只鐲子。

就這麽片刻功夫,顧雲錦已垂下眼瞼,方才她一直關註上官氏,祖母眸光微微一閃,她捕捉到了。

一切如船過水無痕,只在祖孫二人之間留下波瀾。

之後,便是洗塵宴。

洗塵宴過後,二房諸人一路風塵,上官氏便囑咐她們早些回去歇息。

顧雲錦上了小驢車,跟在許氏車後,穿過夾道,回到二房的住處。

這武安侯府本是武安伯府。

第一任武安伯是開國功勳,被賜下了府邸。第二任武安伯,即顧青麟之父,助先帝除逆有功,從此武安伯改武安侯。

不過,這府邸倒是沒換,只是擴張了些,因此武安侯府相較於其他侯府而言,稍顯些褊狹。

侯府為三路七進,剛好武安侯夫婦住中路,兩子一人居一路。

二房的屋舍在西路,這褊狹只是相對而言,實則武安侯府主子不多,住得十分寬敞。

顧氏姐妹是正經主子,自然是一人一個院落的。

如今在上官氏的眼皮子底下,空院子如此之多,許氏不好像以前一樣,讓姨娘們擠在一處,因此林姨娘也被安排了個小院子,總算比往常好了。

歸置籠箱之事,不用顧雲錦親自辦,她心裏惦記林姨娘,便往那邊去了。

林姨娘的小院不遠,行了盞茶功夫便到。

顧雲錦進了門,仔細打量左右,見這小院雖不大,但幹凈整潔,布置得頗為雅致,她一顆心也放下來了。

這樣就好,林姨娘能在許氏手底下生了女兒,也是有幾分手段的,大環境好了,她便能過好。

林姨娘見了女兒,又歡喜又有些擔憂,道:“錦兒,今兒趕了一天的路,你怎麽也不歇上一歇?”

話雖如此,但她話語間難掩歡喜。

顧雲錦笑道:“姨娘,我可是要看了你才安心,姨娘不歡喜見我麽?”

她摟著林姨娘胳膊,微微搖晃撒嬌說話。

林姨娘只得一點骨血,她怎麽可能不歡喜,自是歡喜極了,她笑得合不攏嘴,假意嗔怒,輕拍了拍女兒的手。

母女二人行至窗下軟塌前,相攜坐了,丫鬟奉上兩盞清茶。

林姨娘細細端詳女兒面色,末了,蹙眉詢問道:“錦兒,你昨夜可是歇得不好?怎地臉色這般差。”

她說罷,擡手撫了撫顧雲錦的臉頰。

林姨娘這話算說對了,顧雲錦昨夜一夜輾轉,未曾沈眠,思潮起伏直至天明。

許成德落水一事,是纏綿她多年的夢中,唯一能拼湊出具體地點,可以讓她一窺究竟的。

偏偏就是這個唯一,讓她印證了十數年的猜想。

這些果然是預示夢。

那她會中箭身死嗎?

顧雲錦不過是個尋常俗人,當然在意生死,能好好活著,誰樂意死啊?還死得這般慘烈。

一夜無眠,心驚肉跳,左思右想,這些都是必然的。

否則,顧雲錦正當妙齡,就算一夜沒睡,面上也看不出痕跡的。

她伏在林姨娘懷裏,喃喃問道:“姨娘,若那些夢都是真的,那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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