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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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身在後勤科, 心已經飄到聯調組。
幫著哮天去暮色附近蹲點兩天，結果什麽都沒逮到，路樨掐指一算, 到上君留山的時間了, 果斷請假。
正好是個周末, 她跟會藜都要上山，小八沒人管, 就送到了葉敏跟沈如意家裏, 小八跟沈如意還算合拍, 一個被窩擠兩天也沒什麽問題。
妖管局在不周山腳下，但君留山還得往北走, 位置更偏遠, 也更不為人知。
因為山上生活著許多野妖, 無法控制，而且整座山都有天然陣法屏蔽，普通人無法靠近，就算有一些修士想要上去也得考慮山上的大妖，——畢竟這年頭打得過大妖的修士也沒剩多少了。
當初他們師父趙之業也是看中了君留山人少的好處才選擇了這裏，天然陣法對於趙之業來說不算什麽，君留山的大妖在他眼中更不算什麽，當年獨自一人上山，不僅破了天然陣法還在山頭構建了自己的防護陣法，任何來犯的妖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群狼環伺情況下，他還平安無事養大了七個葫蘆娃。
趙之業上山之後, 更沒有其他修士敢來君留山了，當然, 除了那些想來拜師學藝的。
種種原因，造成了君留山人跡罕至的現狀。
師父早就傳授過他們破解君留的天然陣法的方法，路樨帶著會藜坐傳送陣到山腳下就開始解陣法。
從前覺得覆雜的破解方法現在變得輕而易舉，需要調用哪些符文就像是被提前設定好的一樣，心念稍動就會組合成自己想要的符，不出一分鐘，天然陣法被破開一個口子，路樨也沒看會藜，自己踏了進去。
會藜默不作聲跟上。
春日君留山樹木剛發嫩芽，看上去幾乎快枯萎的樹幹上破開鮮嫩的綠，生機滿滿。
從山腳到他們捉妖門派還得一段路程，中途還可能碰到大妖耽誤時間，路樨就地畫了傳送陣直接到門口。
半山腰的小房子破破爛爛，還是用泥土跟木頭搭建的，小門上貼著泛白的門神，記憶中還是他們某次過年去山下找村民拿野兔換的版畫。
從前他們在山上沒什麽過年的氛圍，反正每天都是修煉跟吃喝拉撒，沒有什麽不同，因此沒有節日的概念。只是他們長大後，每到除夕就能看見天空中的煙花，才恍然發覺：原來這個世上還有比大師姐狩獵歸來還要盛大的節日，於是他們在師父護送下頻繁下山，用獵物換來的年貨裝扮屋子。
那時這小屋還是很新的，畢竟孩子越來越多，師父得隔三差五去伐木增建房屋，還得給一些年紀小的做玩具以做消遣。
經年累月，小屋門口木頭被蟲蛀得搖搖欲墜，但整個房子又看起來沒受任何影響。
路樨眼裏容不下這種小缺陷，還沒進屋，上前看了看那根快斷的木頭。
哦，已經被師父用符連接好了，比真木頭還牢固。
路樨放下心，敲了敲門，大聲道：“師父，我們回來了——”
不出一會兒，破破爛爛的木門就被人打開，露出一張滄桑老臉。
趙之業今年五十多，原本不是太老的年紀，但這些年帶葫蘆娃在家上心裏惦記著妻兒，人也蒼老了很多，頭發花白，眼神渾濁，臉也皺巴巴的，還好個子沒有縮水，一米八幾的大高個，骨架也大，看起來很不好惹，但面對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皺巴巴的臉因為笑變的更皺巴巴，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會藜站在她身後，看向趙之業，“師父。”
趙之業看見路樨喜滋滋的臉在看向會藜的時候笑意收斂了一些，“你也回來了啊。”
他看向身後，下巴擡了擡，指了指後門的方向，“都準備好了，你過去吧。”
他們捉妖一派不像他們泰山松山排場那麽大，一個小四合院的格局，角落有一口水井，側邊有一道小門，門後是他們以前開墾的一片菜地，再往前，有一道瀑布，瀑布後是趙之業年輕修煉時開出來的一個山洞，是他平時閉關修煉的地方。
除此之外，那也是前任妖皇枯骨所在地。
“好的師父。”會藜依言跟他們打了招呼，往後去。
後邊的菜園從前種蔬菜瓜果，現在換成了果樹，是小七寄過來的果樹，聽說師父不會照料種十死八，現在留下來的這幾棵倒是長勢很不錯。
想想也很正常，長得不好的都被提前淘汰了。
會藜進了山洞，路樨在屋子裏到處轉悠，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修繕的地方。
“師父，這門好像要爛了，正好我回來，砍兩棵樹修整一下？”路樨還是對這個門不滿意。
“哎呀，修什麽修，這破門又沒什麽用，有陣法就足夠了。”趙之業不把這當回事，擺擺手，“上次泰山松山那兩個老不死的沒為難你吧？”
盡管她狂揍修仙界兩大山門的消息已經傳遍仙妖兩界，師父也看過了現場視頻，但見到她還是會問她有沒有受欺負。
路樨笑笑，“沒有，他們現在都半死不活在醫院躺著。”
“那就好。”趙之業十分欣慰，“我記得泰山那個什麽二長老似乎修為還不錯？妖氣感染的那些就算了，明知道修仙就是為了斬妖除t魔，還貪圖妖力，我是搞不明白他們到底想幹嘛。”
修仙對妖必然有著克制，試圖靠妖力提升修為又有什麽用呢，就像妖無法掌控自己不承認的力量，修士也一樣，自己都不承認靈力，又怎麽會讓靈力甘願受你驅使。
“你現在修為也精進了吧？”趙之業看著自己的大弟子。
路樨絕對是七個葫蘆娃當中天賦最高同時也是最勤奮的一個。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不怕人家比你聰明，就怕人家比你聰明還比你努力。
“嗯。”路樨應道。
這倒是提醒了她。
“師父，我最近……靈力好像出了點問題。”路樨卷起袖子，露出胳膊，手心朝上，解除了手上的障眼法。
那一道道白色的紋路就顯現出來，還有她左手上剛愈合傷口的痕跡。
“靈力有時候會不受控制，尤其是在跟人對戰的時候，總是會格外活躍，容易把握不好度。”把握不好度的後果就是死人、死妖，而現在她的工作是捉妖，而不是置之於死地。“再就是調動符文跟靈力速度變得特別快，基本上隨心所動，不像從前還需要思考，而且傷口愈合速度太快了，比一般的妖還要快。”
面對師父路樨沒有隱瞞，師父是她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是她可以絕對信任的人。
聽完這些趙之業也十分淡定，邊聽邊點頭，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胡須，裝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樣，略裝X地說：“嗯，沒錯，跟我當年一樣。”
“……要飛升了？”路樨問。
“差不多吧。”趙之業說，“這還只是開始，等過一兩個月就會更嚴重，那個東西，”他指了指頭頂，“會逐漸支配你的思想，尤其是你現在這個工作，跟一些妖啊修士啊的什麽玩意接觸太多，碰到那些逆天改命違背天道茍活於世的人妖，你的靈力會越狂躁，它會不斷慫恿你執行天道的意志，將這些不服從的存在全部抹殺。”
“難怪我總覺得……有時候我的思想並不是我真正的思想。”
“我年輕時候在山下游歷，聽說有一批人類覺得修士也會有類似妖的天賦異能，還給取名字，”趙之業說，“實際上修士根本不存在什麽天賦異能，吸收靈力就是最得天獨厚的天賦，你可以用靈力做任何事，前提是你修煉到一定的地步。”
“而他們造出來的那個什麽‘判罰’之類的雞肋玩意，也就是把靈力著重用在了觀察靈魂之上，只是一種特殊的修煉眼睛的方法而已，實際上只要你修煉足夠，完全可以靠肉眼看見普通人的靈魂，再學點什麽蔔卦就能簡單預測一個人的命運走向，越到高處，越接近天道，視線也就更開闊。”
“即將飛升的修士偶爾還會聽到天道跟自己對話，”說到這趙之業嗤笑一聲，“你可千萬別信，那都是忽悠你的，先讓你服從，適應天道法則，相當於給你洗腦，再把你招上去當苦力……什麽飛升都是狗屁，上邊的日子那麽好過啊？”
路樨聽的津津有味：“師父你知道上邊的日子是什麽樣的？”
“不知道哇，但我想肯定沒有人間快活。”趙之業哼哼兩聲。
路樨默了默。
哦，原來師父只是在吹牛。
“師父當初……為什麽會拒絕飛升呢？”
趙之業沈默下來，目光落到小屋井口，似乎透過時間看到了當初他們七個葫蘆娃沒日沒夜都要打一口井的日子。
小屁孩們除了修煉對別的事都死犟死犟的，有什麽想法就一定要執行，不做成不罷休。
這是半山腰，有個屁的水給他們打井，更何況後邊就是瀑布，這群小崽子就是懶得不想動彈不想去後邊打水而已，要不是這山上牽不了水管，他們高低得研究出水龍頭來。
後來這口井的水還是他研究了好幾天將後邊瀑布水引過來才有的。
那時候，他才三十出頭大好年華，剛收集七個葫蘆娃，苦心修煉多年，修為也到了一定高度，感應到了傳說中天道的指引，只要他想，就能拋卻凡塵，立即飛升。
但身邊葫蘆娃還嗷嗷待哺，一個一個雛鳥似的張著嘴等著他餵飯。
再不濟，還有他沒找到的老婆孩子。
他幹不出拋妻棄子飛升的事。
想到這些，趙之業嘆了口氣，看向路樨，“雖然大部分修士都將飛升看成一輩子的夢想，但咱們君留山沒有這樣的傳統，飛不飛升，全看自己，我那時候還沒找到你師母還有那個孩子，怎麽可能飛升呢。”
路樨沈默下來。
心裏還有掛念，所以舍不得。
她捫心自問，真的舍得下身邊的師弟師妹還有聯調組的同事們嗎？
飛升之後，就再也沒有他們了。
“對於師門這邊你不要有壓力，咱們君留山就是小門小派，沒那麽多規矩，不飛說出去多牛逼啊，你看他們一個個的，鉚足了勁要飛，結果我有機會，誒嘿，我就不飛，還在這好好的，碰到誰我都嘴兩句，氣死他們，嘿嘿。”
師父的心態相當樂觀呢。
路樨深以為然。
憑什麽天道要她飛升她就得飛升呢？
她修煉又不是為了飛升。
“那師父，怎麽拒絕呢？”
拒絕領導給的任務，拒絕會藜，她多多少少都有一點思緒，再不濟也能問問旁人的經驗，但拒絕飛升，也只能找師父問問經驗了。
“哦……這個嘛……”趙之業楞了半天。
不禁懊惱。
媽的，他怎麽忘了飛升容易拒絕難這回事呢？想當初他為了不飛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啊。
原本積極鼓勵弟子遵循本心的趙之業回顧自己二十多年來的坎坷，又開始動搖，“這個……那個……路樨啊，其實飛升也挺好的，你要不再考慮考慮？”
“那師父咱們一起飛唄，正好一起做個伴，上天了也能互相照顧。”
趙之業：“……”
“你說的對，咱們需要遵循本心。”
搖擺不定的趙之業重新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咳咳，你師父我當初啊……為了拒絕飛升，也頗費了一番功夫……”
“什麽功夫呢？”路樨真誠提問。
“幹了好幾件事吧，就比如……”趙之業莫名心虛，往瀑布的方向看了一眼。
路樨順著師父的視線看過去。
“師父的意思是……當初創造會藜就是師父拒絕飛升的手段？”
“額……這個嘛，其中之一罷了。”
這事說來也不甚光彩，趙之業本想壓在心裏一輩子的，但畢竟年紀大了，而且路樨這孩子從來不給他惹麻煩，也從不向他求助，這是頭一回，他這個當師父的平時沒盡到師父的責任，好不容易有個機會，也不能讓弟子失望。
“當年……”
說來話長。
趙之業年輕的時候，這個世界還是一片混亂，人類有人類的戰爭，妖也有妖的戰爭。秩序混亂的時代，遵循的就是自然的法則優勝劣汰，勝者為王。
那時的妖皇職責跟現在完全不一樣。
或者說，會藜的前任根本不需要負任何責任。
他是妖皇，能讓萬妖屈服的存在，他可以在妖界橫行，隨心所欲，根本不需要受任何約束。
但在人類社會逐漸恢覆秩序之時，妖皇卻仿佛一夜之間失了心智一般，變得暴虐嗜殺。
外傳是因為妖皇妻子被蜃獸幻術所殺，妖皇為報覆所以開始屠殺蜃獸。
但親身經歷那個時代的趙之業清楚，妖皇並非只屠殺了蜃獸一族。
北城所有本地妖，無論化形還是未化形，生活在人類社會當中還是在自然之中的，都遭到了妖皇的追殺，不論種族，不論大小。
他像是在追蹤某個獵物一般，最後不知道因為什麽終於將重心放在了蜃獸之上，眼看妖皇就要摧毀妖界，當時的修仙界聯合起來，開始討伐妖皇。
但那時候，無論哪個門派都沒有能殺妖皇的存在，昆侖沒有，西山也沒有，這些個禿驢湊在一起商討，最後把他們捉妖推了出去，說他趙之業修為遠在他們之上，天下第一，應當負起第一的職責去討伐妖皇。
趙之業當場把那幾個山頭噴了個狗血淋頭。
要不是年代久遠沒有互聯網，放現在趙之業高低得在論壇上罵他們三百個帖子才罷休。
但這事，放在那個時代也只有他趙之業能幹。
於是他帶著當時才六t七歲的路樨，親手鎮殺了妖皇。
“那時候你還小，可能不太記事，”趙之業說到這裏臉上浮現出和藹的笑，“但那時候你就已經很厲害了，尤其擅長定妖符，那個妖皇還是多虧了你那幾張符才被鎮住，我才有機會剖開他的肚子，取出他的妖丹。”
“我還記得，師父為了避免再出現這種情況，用前任妖皇的妖丹跟一只小妖，創造出了會藜。”路樨說，“我不覺得師父做錯了什麽。”
“我也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麽。”趙之業笑了。
妖皇的誕生是天道的意志，每一任妖皇都是如此，由天道挑選出生地，賜予名字，遵循天道的指引成長成它想要的樣子。但他趙之業膽大妄為，越過天道，逆天而行，竟然自己造了一個妖皇出來，還養在自己身邊，把堂堂妖皇馴成了身邊的一條狗。
天道不滿，整個修仙界也不滿。
昆侖跟西山兩方人為首，要求趙之業交出新的妖皇，並且圍攻君留山，試圖搶奪新妖皇，但趙之業是什麽人？他既然敢做出這種膽大妄為的事就不會怕他們一群小嘍啰。
更何況，他才是天下第一，是修仙界第一人。
在他的山頭，沒人能動他的弟子。
趙之業孤身一人，在君留山上將所謂的修仙界揍得在醫院躺了大半年。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感應到天道的訊息，同時修行也受阻，再無法精進半分，”趙之業伸出自己的右手，掌紋混亂，靈力斑駁，就像是老年斑一樣永遠印在了他手臂上，“就連……下山也不能夠。”
君留山的天然陣法原本是為了防止外人入侵，但為了躲避天道的追殺，趙之業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它改造成了現在的樣子，成為他的庇護之所。
但同時，他也無法下山，一旦出了君留山，必然會遭到天雷懲罰。
這就是他逆天而行，拒絕飛升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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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後勤科, 心已經飄到聯調組。
幫著哮天去暮色附近蹲點兩天，結果什麽都沒逮到，路樨掐指一算, 到上君留山的時間了, 果斷請假。
正好是個周末, 她跟會藜都要上山，小八沒人管, 就送到了葉敏跟沈如意家裏, 小八跟沈如意還算合拍, 一個被窩擠兩天也沒什麽問題。
妖管局在不周山腳下，但君留山還得往北走, 位置更偏遠, 也更不為人知。
因為山上生活著許多野妖, 無法控制，而且整座山都有天然陣法屏蔽，普通人無法靠近，就算有一些修士想要上去也得考慮山上的大妖，——畢竟這年頭打得過大妖的修士也沒剩多少了。
當初他們師父趙之業也是看中了君留山人少的好處才選擇了這裏，天然陣法對於趙之業來說不算什麽，君留山的大妖在他眼中更不算什麽，當年獨自一人上山，不僅破了天然陣法還在山頭構建了自己的防護陣法，任何來犯的妖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群狼環伺情況下，他還平安無事養大了七個葫蘆娃。
趙之業上山之後, 更沒有其他修士敢來君留山了，當然, 除了那些想來拜師學藝的。
種種原因，造成了君留山人跡罕至的現狀。
師父早就傳授過他們破解君留的天然陣法的方法，路樨帶著會藜坐傳送陣到山腳下就開始解陣法。
從前覺得覆雜的破解方法現在變得輕而易舉，需要調用哪些符文就像是被提前設定好的一樣，心念稍動就會組合成自己想要的符，不出一分鐘，天然陣法被破開一個口子，路樨也沒看會藜，自己踏了進去。
會藜默不作聲跟上。
春日君留山樹木剛發嫩芽，看上去幾乎快枯萎的樹幹上破開鮮嫩的綠，生機滿滿。
從山腳到他們捉妖門派還得一段路程，中途還可能碰到大妖耽誤時間，路樨就地畫了傳送陣直接到門口。
半山腰的小房子破破爛爛，還是用泥土跟木頭搭建的，小門上貼著泛白的門神，記憶中還是他們某次過年去山下找村民拿野兔換的版畫。
從前他們在山上沒什麽過年的氛圍，反正每天都是修煉跟吃喝拉撒，沒有什麽不同，因此沒有節日的概念。只是他們長大後，每到除夕就能看見天空中的煙花，才恍然發覺：原來這個世上還有比大師姐狩獵歸來還要盛大的節日，於是他們在師父護送下頻繁下山，用獵物換來的年貨裝扮屋子。
那時這小屋還是很新的，畢竟孩子越來越多，師父得隔三差五去伐木增建房屋，還得給一些年紀小的做玩具以做消遣。
經年累月，小屋門口木頭被蟲蛀得搖搖欲墜，但整個房子又看起來沒受任何影響。
路樨眼裏容不下這種小缺陷，還沒進屋，上前看了看那根快斷的木頭。
哦，已經被師父用符連接好了，比真木頭還牢固。
路樨放下心，敲了敲門，大聲道：“師父，我們回來了——”
不出一會兒，破破爛爛的木門就被人打開，露出一張滄桑老臉。
趙之業今年五十多，原本不是太老的年紀，但這些年帶葫蘆娃在家上心裏惦記著妻兒，人也蒼老了很多，頭發花白，眼神渾濁，臉也皺巴巴的，還好個子沒有縮水，一米八幾的大高個，骨架也大，看起來很不好惹，但面對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皺巴巴的臉因為笑變的更皺巴巴，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會藜站在她身後，看向趙之業，“師父。”
趙之業看見路樨喜滋滋的臉在看向會藜的時候笑意收斂了一些，“你也回來了啊。”
他看向身後，下巴擡了擡，指了指後門的方向，“都準備好了，你過去吧。”
他們捉妖一派不像他們泰山松山排場那麽大，一個小四合院的格局，角落有一口水井，側邊有一道小門，門後是他們以前開墾的一片菜地，再往前，有一道瀑布，瀑布後是趙之業年輕修煉時開出來的一個山洞，是他平時閉關修煉的地方。
除此之外，那也是前任妖皇枯骨所在地。
“好的師父。”會藜依言跟他們打了招呼，往後去。
後邊的菜園從前種蔬菜瓜果，現在換成了果樹，是小七寄過來的果樹，聽說師父不會照料種十死八，現在留下來的這幾棵倒是長勢很不錯。
想想也很正常，長得不好的都被提前淘汰了。
會藜進了山洞，路樨在屋子裏到處轉悠，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修繕的地方。
“師父，這門好像要爛了，正好我回來，砍兩棵樹修整一下？”路樨還是對這個門不滿意。
“哎呀，修什麽修，這破門又沒什麽用，有陣法就足夠了。”趙之業不把這當回事，擺擺手，“上次泰山松山那兩個老不死的沒為難你吧？”
盡管她狂揍修仙界兩大山門的消息已經傳遍仙妖兩界，師父也看過了現場視頻，但見到她還是會問她有沒有受欺負。
路樨笑笑，“沒有，他們現在都半死不活在醫院躺著。”
“那就好。”趙之業十分欣慰，“我記得泰山那個什麽二長老似乎修為還不錯？妖氣感染的那些就算了，明知道修仙就是為了斬妖除t魔，還貪圖妖力，我是搞不明白他們到底想幹嘛。”
修仙對妖必然有著克制，試圖靠妖力提升修為又有什麽用呢，就像妖無法掌控自己不承認的力量，修士也一樣，自己都不承認靈力，又怎麽會讓靈力甘願受你驅使。
“你現在修為也精進了吧？”趙之業看著自己的大弟子。
路樨絕對是七個葫蘆娃當中天賦最高同時也是最勤奮的一個。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不怕人家比你聰明，就怕人家比你聰明還比你努力。
“嗯。”路樨應道。
這倒是提醒了她。
“師父，我最近……靈力好像出了點問題。”路樨卷起袖子，露出胳膊，手心朝上，解除了手上的障眼法。
那一道道白色的紋路就顯現出來，還有她左手上剛愈合傷口的痕跡。
“靈力有時候會不受控制，尤其是在跟人對戰的時候，總是會格外活躍，容易把握不好度。”把握不好度的後果就是死人、死妖，而現在她的工作是捉妖，而不是置之於死地。“再就是調動符文跟靈力速度變得特別快，基本上隨心所動，不像從前還需要思考，而且傷口愈合速度太快了，比一般的妖還要快。”
面對師父路樨沒有隱瞞，師父是她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是她可以絕對信任的人。
聽完這些趙之業也十分淡定，邊聽邊點頭，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胡須，裝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樣，略裝X地說：“嗯，沒錯，跟我當年一樣。”
“……要飛升了？”路樨問。
“差不多吧。”趙之業說，“這還只是開始，等過一兩個月就會更嚴重，那個東西，”他指了指頭頂，“會逐漸支配你的思想，尤其是你現在這個工作，跟一些妖啊修士啊的什麽玩意接觸太多，碰到那些逆天改命違背天道茍活於世的人妖，你的靈力會越狂躁，它會不斷慫恿你執行天道的意志，將這些不服從的存在全部抹殺。”
“難怪我總覺得……有時候我的思想並不是我真正的思想。”
“我年輕時候在山下游歷，聽說有一批人類覺得修士也會有類似妖的天賦異能，還給取名字，”趙之業說，“實際上修士根本不存在什麽天賦異能，吸收靈力就是最得天獨厚的天賦，你可以用靈力做任何事，前提是你修煉到一定的地步。”
“而他們造出來的那個什麽‘判罰’之類的雞肋玩意，也就是把靈力著重用在了觀察靈魂之上，只是一種特殊的修煉眼睛的方法而已，實際上只要你修煉足夠，完全可以靠肉眼看見普通人的靈魂，再學點什麽蔔卦就能簡單預測一個人的命運走向，越到高處，越接近天道，視線也就更開闊。”
“即將飛升的修士偶爾還會聽到天道跟自己對話，”說到這趙之業嗤笑一聲，“你可千萬別信，那都是忽悠你的，先讓你服從，適應天道法則，相當於給你洗腦，再把你招上去當苦力……什麽飛升都是狗屁，上邊的日子那麽好過啊？”
路樨聽的津津有味：“師父你知道上邊的日子是什麽樣的？”
“不知道哇，但我想肯定沒有人間快活。”趙之業哼哼兩聲。
路樨默了默。
哦，原來師父只是在吹牛。
“師父當初……為什麽會拒絕飛升呢？”
趙之業沈默下來，目光落到小屋井口，似乎透過時間看到了當初他們七個葫蘆娃沒日沒夜都要打一口井的日子。
小屁孩們除了修煉對別的事都死犟死犟的，有什麽想法就一定要執行，不做成不罷休。
這是半山腰，有個屁的水給他們打井，更何況後邊就是瀑布，這群小崽子就是懶得不想動彈不想去後邊打水而已，要不是這山上牽不了水管，他們高低得研究出水龍頭來。
後來這口井的水還是他研究了好幾天將後邊瀑布水引過來才有的。
那時候，他才三十出頭大好年華，剛收集七個葫蘆娃，苦心修煉多年，修為也到了一定高度，感應到了傳說中天道的指引，只要他想，就能拋卻凡塵，立即飛升。
但身邊葫蘆娃還嗷嗷待哺，一個一個雛鳥似的張著嘴等著他餵飯。
再不濟，還有他沒找到的老婆孩子。
他幹不出拋妻棄子飛升的事。
想到這些，趙之業嘆了口氣，看向路樨，“雖然大部分修士都將飛升看成一輩子的夢想，但咱們君留山沒有這樣的傳統，飛不飛升，全看自己，我那時候還沒找到你師母還有那個孩子，怎麽可能飛升呢。”
路樨沈默下來。
心裏還有掛念，所以舍不得。
她捫心自問，真的舍得下身邊的師弟師妹還有聯調組的同事們嗎？
飛升之後，就再也沒有他們了。
“對於師門這邊你不要有壓力，咱們君留山就是小門小派，沒那麽多規矩，不飛說出去多牛逼啊，你看他們一個個的，鉚足了勁要飛，結果我有機會，誒嘿，我就不飛，還在這好好的，碰到誰我都嘴兩句，氣死他們，嘿嘿。”
師父的心態相當樂觀呢。
路樨深以為然。
憑什麽天道要她飛升她就得飛升呢？
她修煉又不是為了飛升。
“那師父，怎麽拒絕呢？”
拒絕領導給的任務，拒絕會藜，她多多少少都有一點思緒，再不濟也能問問旁人的經驗，但拒絕飛升，也只能找師父問問經驗了。
“哦……這個嘛……”趙之業楞了半天。
不禁懊惱。
媽的，他怎麽忘了飛升容易拒絕難這回事呢？想當初他為了不飛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啊。
原本積極鼓勵弟子遵循本心的趙之業回顧自己二十多年來的坎坷，又開始動搖，“這個……那個……路樨啊，其實飛升也挺好的，你要不再考慮考慮？”
“那師父咱們一起飛唄，正好一起做個伴，上天了也能互相照顧。”
趙之業：“……”
“你說的對，咱們需要遵循本心。”
搖擺不定的趙之業重新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咳咳，你師父我當初啊……為了拒絕飛升，也頗費了一番功夫……”
“什麽功夫呢？”路樨真誠提問。
“幹了好幾件事吧，就比如……”趙之業莫名心虛，往瀑布的方向看了一眼。
路樨順著師父的視線看過去。
“師父的意思是……當初創造會藜就是師父拒絕飛升的手段？”
“額……這個嘛，其中之一罷了。”
這事說來也不甚光彩，趙之業本想壓在心裏一輩子的，但畢竟年紀大了，而且路樨這孩子從來不給他惹麻煩，也從不向他求助，這是頭一回，他這個當師父的平時沒盡到師父的責任，好不容易有個機會，也不能讓弟子失望。
“當年……”
說來話長。
趙之業年輕的時候，這個世界還是一片混亂，人類有人類的戰爭，妖也有妖的戰爭。秩序混亂的時代，遵循的就是自然的法則優勝劣汰，勝者為王。
那時的妖皇職責跟現在完全不一樣。
或者說，會藜的前任根本不需要負任何責任。
他是妖皇，能讓萬妖屈服的存在，他可以在妖界橫行，隨心所欲，根本不需要受任何約束。
但在人類社會逐漸恢覆秩序之時，妖皇卻仿佛一夜之間失了心智一般，變得暴虐嗜殺。
外傳是因為妖皇妻子被蜃獸幻術所殺，妖皇為報覆所以開始屠殺蜃獸。
但親身經歷那個時代的趙之業清楚，妖皇並非只屠殺了蜃獸一族。
北城所有本地妖，無論化形還是未化形，生活在人類社會當中還是在自然之中的，都遭到了妖皇的追殺，不論種族，不論大小。
他像是在追蹤某個獵物一般，最後不知道因為什麽終於將重心放在了蜃獸之上，眼看妖皇就要摧毀妖界，當時的修仙界聯合起來，開始討伐妖皇。
但那時候，無論哪個門派都沒有能殺妖皇的存在，昆侖沒有，西山也沒有，這些個禿驢湊在一起商討，最後把他們捉妖推了出去，說他趙之業修為遠在他們之上，天下第一，應當負起第一的職責去討伐妖皇。
趙之業當場把那幾個山頭噴了個狗血淋頭。
要不是年代久遠沒有互聯網，放現在趙之業高低得在論壇上罵他們三百個帖子才罷休。
但這事，放在那個時代也只有他趙之業能幹。
於是他帶著當時才六t七歲的路樨，親手鎮殺了妖皇。
“那時候你還小，可能不太記事，”趙之業說到這裏臉上浮現出和藹的笑，“但那時候你就已經很厲害了，尤其擅長定妖符，那個妖皇還是多虧了你那幾張符才被鎮住，我才有機會剖開他的肚子，取出他的妖丹。”
“我還記得，師父為了避免再出現這種情況，用前任妖皇的妖丹跟一只小妖，創造出了會藜。”路樨說，“我不覺得師父做錯了什麽。”
“我也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麽。”趙之業笑了。
妖皇的誕生是天道的意志，每一任妖皇都是如此，由天道挑選出生地，賜予名字，遵循天道的指引成長成它想要的樣子。但他趙之業膽大妄為，越過天道，逆天而行，竟然自己造了一個妖皇出來，還養在自己身邊，把堂堂妖皇馴成了身邊的一條狗。
天道不滿，整個修仙界也不滿。
昆侖跟西山兩方人為首，要求趙之業交出新的妖皇，並且圍攻君留山，試圖搶奪新妖皇，但趙之業是什麽人？他既然敢做出這種膽大妄為的事就不會怕他們一群小嘍啰。
更何況，他才是天下第一，是修仙界第一人。
在他的山頭，沒人能動他的弟子。
趙之業孤身一人，在君留山上將所謂的修仙界揍得在醫院躺了大半年。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感應到天道的訊息，同時修行也受阻，再無法精進半分，”趙之業伸出自己的右手，掌紋混亂，靈力斑駁，就像是老年斑一樣永遠印在了他手臂上，“就連……下山也不能夠。”
君留山的天然陣法原本是為了防止外人入侵，但為了躲避天道的追殺，趙之業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它改造成了現在的樣子，成為他的庇護之所。
但同時，他也無法下山，一旦出了君留山，必然會遭到天雷懲罰。
這就是他逆天而行，拒絕飛升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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