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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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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海裏也有貝類。

不過滕香不喜歡吃那些小玩意,撬開殼就那麽點肉,有什麽可吃的?

腦中一閃而逝這個念頭,滕香按了按腦袋,心想或許這是從前的一些記憶碎片。

她從前在海底定是對這些貝類不屑一顧的。

滕香又低頭看了一眼眼前的泥潭,確實散落著些臟兮兮的螺,比起海裏那些五光十色的螺,要醜得多。

只掃過一眼,她便收回了視線,繼續將目光放在陳溯雪周圍。

他說圓葉洗露草周圍有一定概率有守護靈獸。

這麽一片草叢能藏住的小獸也不多,無非就是蛇蟲之類,不足為懼。

不過對於陳二狗這個凡人來說,許是有幾分可怖。

陳溯雪察覺到身後的視線一直似有若無地落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識想挺直腰板,但此時彎腰找圓葉洗露草,不好挺直腰,但擡手間撥弄草叢的姿態更優雅了一些。

透明的圓葉洗露草確實極難尋找,需要極致的細心。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滕香視線忽然一凝,看向陳溯雪右腳側,手裏的石頭砸了過去,“小心!”

陳溯雪也在此刻站起身來,身體往後一轉,擡腳往滕香砸去石頭的方向踹去。

一條通體碧綠五尺長手臂粗的蛇被淩空摔飛出去。

“還有!”滕香提醒著他,手中石頭也精準砸了過去。

其他妖獸靈獸,或許陳溯雪還會害怕一下,但蛇蟲,他絲毫不懼,即便低頭間不知何時從泥洞裏爬出了數十條通體碧綠的蛇朝他盤踞而來。

這些蛇還沒開靈智,但已經不是普通的凡蛇,被靈氣和洗露草藥力蘊養著,依然是低等妖靈,只有最原始的本能,貪欲、憤怒。

幸運的是,這些低等妖靈還沒成長成妖獸,不難對付,只數量驚人。

陳溯雪還沒來得及和滕香說自己無懼蛇蟲,便見那蛇一條條的,都被滕香砸得七葷八素,被她身上故意洩露出來的一縷靈息吸引了過去。

他回頭。

滕香手裏還拿著那根樹枝,因為經脈碎裂,她沒辦法和從前一樣暴力用靈力碾壓,手中樹枝以術的軌跡揮斬著,如一把劍,周圍的風的軌跡都被影響。四月的天,腳下一簇簇野花開著,樹枝抽打蛇身時,紫白粉紅的花瓣被抽起,仿佛匯聚成更兇猛的花蛇,纏卷裹殺著這些妖蛇。

蛇頭被樹枝與花瓣看似輕輕的一點,便瞬間被炸開,蛇身委頓地在旁落下。

很強的術,即便沒有靈力加持,依然不俗,以她揮出時的本能熟練度,應當是從前很擅長的。

那術還能吸引沒有靈智的妖靈靠近。

滕香雪白的臉上,也被濺到了幾滴蛇血,那臉看著都顯出幾分妖異來。

陳溯雪收回目光往腳下看,努力裝出害怕的樣子來,“這些蛇長得真嚇人!”

這裏的蛇已經被她吸引去差不多了,既然在這裏觸發的妖蛇,那麽這裏必有一株圓葉洗露草。

他蹲下身來,仔細撥開草葉尋找。

滕香挑開試圖爬上她腳背的低等妖蛇,正要和陳溯雪說話,卻忽然眉頭一皺,擡頭看向西邊方向。

空氣裏,被風吹來的氣味夾雜著令她難以忍受的臭味,似有若無,卻那樣清晰。

滕香額頭上的青筋都在雪白的皮膚下清晰可見。

“他們來了。”她捏緊了手裏的樹枝,對還在泥潭裏的陳溯雪道。

陳溯雪的嗅覺沒有滕香靈敏,無法感知空氣裏的氣味,但他能從空氣中的五行元素變化感知到有人來了。

每個族群身上的五行氣息是略有不同的,比如水中的魚體內水元素偏多,人則是五行平衡,而巫族血脈特殊,通曉天地,有與星宿溝通的能力,有賦予生機之能,故木與土元素氣息偏重。

現在,來的人是北巫族。

陳溯雪皺了一下眉,沒有起身,動作卻快了一些,仔細地翻找撥弄著那一叢叢洗露草。

“別急。”他頭也沒擡,聲音冷靜。

滕香沒有急,她只是渾身都很難受。

來的北巫族很多,比在宿院門口遇到的還要多,空氣裏那股令她難忍的氣味被風吹來,將她整個人裹挾住。

她的臉色再次變得蒼白,戾氣在身體裏沸騰,眼前仿佛隱隱的又要見到血霧,殺意在血液裏咆哮著。

她想殺人。

“陳二狗!”

滕香強忍著的氣血翻湧的戾氣,喊了一聲,她擡眼看向西邊方向,視線裏,高處有禦風飛來的一行人。

陳溯雪神色冷靜,視線忽然在下方一頓。

滕香知道這群北巫族來這裏做什麽。

他們是來占據這一片圓葉洗露草,防止她找到後吃下療傷,一如猜測的那般。

來得竟這樣快。

滕香那股壓不住的戾氣便越發暴躁,體內本就混亂的靈息在經脈亂躥。

“走!”

陳溯雪從泥潭中跳出來,簡單清理腳,迅速套上鞋子,一手拉過滕香的手腕往暗處退。

北巫族人落地,垂眼看到了這裏濕軟的泥地上的低級妖蛇屍體,也看到了這裏有人踩踏的腳印。

幾人神色一變,立刻看向泥沼地裏生長茂盛的洗露草。

裏面明顯被人撥弄翻找過,痕跡明顯,再檢查地上妖蛇屍體。

“妖蛇剛死沒多久,人剛走。”

“速速稟報大護法,布陣將方圓十裏困住。”

“巫靈探息,追蹤方向!”

……

“叮鈴鈴——叮鈴鈴——”

滕香腳踝的鈴鐺作響,她有一瞬間想摘掉那惱人的東西。

陳溯雪仿佛能知道她在想什麽,低聲說了句:“他們聽不到。”

他拉著滕香在山林間穿行一段距離,身後幾個方形,北巫族追蹤不停。

滕香看他一眼,顧不得問為什麽,強行壓下心頭戾氣,感受著北巫族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朝她湧來。

陳溯雪一路拉著滕香沒有松開,眉頭也一直緊皺著,他回頭掃了一眼四周。

來得太快,追得太緊了,人也太多了。

其中一道氣息是大巫氣息,境界在生死境九境之上。

靈草修覆經脈是需要時間的,這段時間內,滕香不能移動,他背著走都不行。

而現在,她必須服下圓葉洗露草,再遲,這一株靈草將會化作烏有。

陳溯雪朝著來時的方向掃了一眼,風吹過,墨色的發輕輕從後面劃過他清越瘦削的下巴,他的一張臉繃得極緊,長入鬢的濃眉下,漂亮的鳳眼微微瞇起。

走不掉了。

以他暫時的能力,沒有一個陣法能瞞得過生死境九境之上的北巫族大護法。

滕香和他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停下的。

此時樹影婆娑下,陳溯雪朝她看過去,卻見她低頭翻出了他曾經給她的丹藥——十日靈。

他伸手攔住。

陳溯雪已經意識到她想做什麽,“不走了?”

滕香胸臆間氣血難平,她冷笑一聲:“走得了麽?北荒都派出了大護法親自來這裏捉我,你認為他只會在這裏布下天羅地網?你認為宿院那裏就沒人守著了?”

她的聲音裏克制不住的戾氣。

那仿佛是她靈魂深處的不忿。

陳溯雪卻顯得沈靜許多,他察覺到此刻滕香那恢覆了些的身體周圍靈息隨著她情緒不平,下意識放輕了聲音,“那就不走罷,藥先別吃。”

他低頭迅速用腳踢了幾塊石頭,擺了個簡單的紊亂氣息錯亂對方方向的陣來拖延時間。

滕香皺眉看著他。

陳溯雪松開滕香,又迅速從懷中取出一株靈草。

圓形草葉,葉片為半透明,淡白色葉t脈,在穿過樹枝的斑駁光影下,透出瑩白的光來。

靈氣從葉片裏蒸騰而出,形成靈霧。

這是圓葉洗露草。

剛才最終時刻,他在草堆裏找到了一株。

滕香目光一頓。

陳溯雪的手是幹凈的,他低頭將葉片從莖上一一摘下,一共九片葉子,薄如蟬翼,他遞到滕香唇邊,“先吃下。”

他壓低的聲音在林間顯得極為低沈,語調也是少有的認真,因此透出幾分沈靜。

滕香擡頭看他,她的戾氣還沒有消除,泛怒的眼睛裏有異於常人的深藍色,眼皮是怒的紅色。

明明經脈碎裂,但那些僅存的靈力暴、動著,周身靈息紊亂。

她沒有說什麽,臉繃緊了,甚至沒空再去伸手接了葉片吃下,直接低頭張嘴咬過陳溯雪夾在指尖的葉片。

柔軟濕潤的唇瓣輕輕含掃過陳溯雪指尖,轉瞬而逝。

陳溯雪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出,那指尖瞬間就燒起來一般,僵在那兒有短暫的幾息時間沒動。

那種燒起來的古怪的感覺順著指尖一路蔓延到手臂,再到心口位置。

“謝謝。”

滕香看了看他,壓低了的聲音很輕。

她想,或許以後可以對他好點,忍住脾氣少兇他一些。

滕香沒別的意思,可陳溯雪就聽出了幾分罕見的柔來。

“不客氣,說好了的。”

他別開了視線,看向遠處的一株山間小野花。

花開挺好。

滕香平覆著氣息,圓葉洗露草入口便化作靈液,帶著草的香氣,微微甜,滕香一將靈液吞下去,身體開始發熱,斷裂的經脈像是開始重新生長一般,互相續接。

那些難忍的疼痛也迅速消散,化作被治愈時微微刺痛又有些舒服的溫熱。

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溫柔的手,將她那些經絡重新織了起來。

滕香舒服極了,閉上眼睛,盤腿坐下,緊皺的眉頭一點點被撫平。

陳溯雪回頭看她時,不知是樹影中斑駁的光正好落在她身上,還是別的原因,她身上每一個地方,包括頭發絲都在發光。

他呼吸一頓,又移開了視線,將目光重新放到那株盛開的白色小野花上。

不過在小野花上停住一息時間,他又回頭看滕香。

她身上的靈息比之前強盛許多,隨著經脈被修覆連接,身體本源產生的靈力迅速充盈著身體。

“是不是北巫族靠近你時,你能感覺到什麽?”

安靜了一會兒,陳溯雪忽然問道。

提起北巫族,滕香總是面色極差的,仿佛是骨子裏的生理性的厭惡,令她即便記不得很多事,也依舊能記得住那種感覺。

除了陳溯雪這個名字外,她唯獨骨子裏對北巫族的厭惡感覺不曾忘記。

她閉著眼繼續調息:“我能聞到北巫族身上的味道。”

陳溯雪仿佛好奇般問道:“什麽味道?”

滕香厭惡道:“很臭,惡心。”

“……”

陳溯雪哦了一聲,無意識般摸了一下自己左耳上的黑玉玨,語氣自然道:“還好我不臭。”

滕香:“你不是北巫族,當然不會臭。”

陳溯雪:“……也是。”

他的聲音低沈了幾分。

說這話時,滕香忽然想起來回溯之前的那千殊曾對她說過,她是巫族,卻不是北巫族。

她從不曾細想過這句話,因為無所謂、不在意、不在乎。

但這會兒她腦海裏忽然閃過從海底蘇醒過來後的記憶……好像,除了那一次外,從來沒有聽說過那樣的說法,在靈域內,提起巫族,自然便是北荒清州的北巫族。

難道……真的還有另外一支巫族?

滕香想到了隱居在離恨墟的不煩村。

可不煩村中沒有北巫族身上那股令她覺得窒息的、厭惡的氣息。

小千殊是美好的、純潔的、討人喜歡的。

滕香想著小千殊時,腦子裏卻反覆出現穿著紫衣的千夫人輕柔的淺笑。

她深呼吸一口氣,心裏下意識地排斥將小千殊和那位千夫人放在一起,穩住心神後,她將全部註意力放在修覆經脈上。

陳溯雪低頭看著顯然不打算再搭理他轉而專心消化洗露草的女人,低頭抽出了腰間的蓍草。

蓍草在旁邊的石頭上一擲。

卦象顯。

陳溯雪看了一眼,便怔住了,仔仔細細盯著看了許久。

坎卦,死。

山林間衣料摩擦草葉的聲音在耳中越來越清晰,周圍四個方向齊聚而來的動靜無法忽視。

陳溯雪撿起石頭上的蓍草,本想收起來,卻又忍不住又在地上擲了一次。

結果一樣。

他眼角輕輕一抽,收起蓍草,又取出了鮮少動的龜甲,在石頭上一擲。

大兇之兆。

陳溯雪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身後安靜調息的滕香。

……

祈生帶著人追蹤到這裏,不過花了一刻鐘的時間。

林間草木茂密,巨大的千年榕樹自成一片林,樹下,穿著紫裙的女人盤腿而坐,周身幽藍色的靈力覆了一層,她容貌分明換了個人,離得近了,她此時修覆經脈,周身靈息無法遮掩,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熟悉的氣息。

不知她得到了幾株圓葉洗露草,等她修覆完全再想要帶她回北荒就難了。

祈生從空中禦風而來,幾乎在見到滕香的瞬間,擡手間,靈力如千萬繭絲,朝著滕香裹纏而去,他的面前瞬間出現一個散發白色靈蘊的陣,同時朝她壓下。

天期間五行之氣都被大巫之術抽調,化作法陣元素。

同時,陳溯雪站在了她面前。

祈生這時才註意到那個穿著寬袖大袍,衣擺處還沾著泥漿的男人,他的視線從上而下只快速而簡單地瞥去一眼,極為不屑,沒將這麽個人放在眼裏。

除了長得俊美一點,看起來是平平無奇的凡人。

“區區一個凡人來此找死,讓開!”

陳溯雪站著沒動,視線朝來人掃過去,狹長的鳳眼沒有表情時,顯得極為淡漠,“如今北荒清州的大巫就只是這個水平嗎?”

話語裏的輕視與不屑只有更甚。

祈生在北荒清州為大巫主宗鋮身邊第一大巫,如今年輕一代的翹楚,生死境九境,在整個靈域,膽敢給他臉色的都不多。

他何曾被這麽一個凡人指著鼻子輕蔑過?

祈生諷笑一聲,手上動作沒有停下,朝著滕香而去。

一個不聽告誡的凡人,就算被靈力絞死,也是活該。

在他面前裝什麽!

凝成繭絲的靈力絞纏而來,陳溯雪的眼睛都沒眨一下,卻是輕嘆了口氣,忽然擡起手,手指捏住了左耳垂上的黑玉玨。

黑玉玨摘下,他手指張開,五指間似有隱形的絲線快速布成法陣。

天地間五行之氣都仿佛凝滯了一瞬,像是洪水洩流,海浪翻湧,一種莫名的力量從天地間生出,瞬間朝著四面八方擴散而去。

“星宿之力……”

祈生面色一變,手上靈力收不住。

“轟——”

兩股力量停頓在陳溯雪面前,空氣中爆出一聲巨響,周圍草木瞬間被滌蕩。

祈生沒有防備,連連後退,直往後退三尺。

他身上都是被剮蹭到的草屑,卻已是顧不上去查看,他不敢置信地擡頭看過去。

站在滕香前面的男人的眼睛瞳孔周圍有一圈金色,他依然淡漠地站在那兒,可號令整個巫族的力量卻被他輕輕松松攥在掌心之中。

星辰之力,真正巫族能溝通天地,通曉古今未來,堪比神明的力量,想要運用這份星辰之力,需要不停修煉和學習巫族的咒術、陣訣,才能令力量不會在使出的一瞬反哺於天地。

一旦掌握星辰之力,於天地間和神明無異,可操控人之命格,若是用巫族的烙印咒術,不僅能保護人,更能令對方轉世都攜帶他的印記,燃燒自己,以星辰之力守護對方,替對方抵上一條命,霸道又強悍。

靈域想要大巫主的烙印的女修者不知其數,不僅僅是因為大巫主容顏絕世,更是因為這個。

在這靈域之中,只有來自深海的淵海靈力能與之比肩。

“你是誰?”祈生雙手結陣,抵禦著對方的力量,臉上那對死魚眼死死盯著陳溯雪。

他們巫族,只有大巫主才有這種力量。

“陳二狗,你到底是誰?”

滕香的聲音也從陳溯雪身後傳來。

冷冰冰的,再沒有之前說“謝謝”時的那一丁點兒輕軟。

陳溯雪沒管祈生,回頭。

滕香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裏沒了任何溫度,連一丁點哪怕是不耐煩的情緒都不給他。

她冰冷得讓人心裏發寒。

她身上幽藍色的靈力令那張蟬蛻脫落了下來,露出那張仙姿佚貌般的臉,周圍無風,她腳踝的鈴鐺在不停作響。

陳溯雪的心跳有一瞬間也像靜止的風一樣。

他定定地看著她,與她對視,一雙鳳眼幽深。

安靜了一會兒,他終於開口,聲音很輕:“陳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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