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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德羅斯家的希拉(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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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德羅斯家的希拉(八)

“各位閣下,歡迎爾等蒞臨聖廟,為我們共同的心願,也為我們共同的仇恨——”

“而今日,我們將以聖骨實驗,驗證那罪惡的靈魂。”

盧西安仰起頭,緊咬牙冠。

四下坐滿巫師,審視著他,目光充滿惡意和哀悼。

而主持著這場儀式的是一位老巫師,他穿著灰色的鬥篷,把一個骨頭做成的器皿放在了石臺上,再低聲念誦了一聲咒語,一道黑白相間的法陣在盧西安腳下亮起。

巫師用白蠟木魔杖指著他:

“幸運地,‘光明眼’盧修斯·弗克林的靈魂和罪骨,被我們尋到,得以進行聖骨實驗。”

“為防有閣下不明聖骨實驗為何物,老朽將進行解釋——”

“聖骨實驗,便是挖出罪人的屍骨,並施法剖出罪骨之‘氣’,再以‘氣’定蹤。先定罪人之名,再定罪人之血。”

盧西安擡眸。

……“氣”?

他知道這個概念,來自魔法學。其源於上古哲學中的“四根說”,即有觀點認為,“氣”是世間物質組成的基本元素之一。[1]

魔法學忠有一個觀點,便是所有魔法和人的靈魂中都存在獨特的“氣”,因此,其可以被看作是一種法術和靈魂的標簽。

而這罪骨……便是那個盧修斯的。

他們,是在找他和盧修斯的聯系?

如此困境,讓盧西安指節分明的手發白,發絲垂落耳畔,他的雙眸如藏於雪的火。

老巫師:“盧修斯的罪骨,一直被放在法萊爾山神廟,多年前火山爆發,神廟被掩埋,因此消失數年。幸運地是,五位大魔法師破開了屏障,此遺骨才重見天日。”

法師拿出一個人骨,上面被敲上了四到五個金釘。盧西安認出這是某種標記物件的魔法,可以驗證物件的真偽。

老法師磨碎了水晶,把其撒在了盧西安腳下。

盧西安手足,緊緊抿起嘴唇。

老法師又把血倒入器皿。拔起骨刀,插入血液。

一片氣浪,骨刀上浮起了金色的符文。

“尊敬的血肉之神布蘭德爾,請以您之權柄,告知罪人之魂所在——”

地面,倏然嗡顫起來。

血爬出器皿,如一條條細蛇般流入了法陣,流轉盤旋。

盧西安緊盯著法陣。如坐針氈。

他能感受到許多目光同時凝聚在他和法陣之上。

他擰著眉,有些憔悴和狼狽的樣子,讓希拉都微微擡起眼。

血轉到法陣的中央,萬眾矚目之下,逐漸凝成了一個名字——

“盧西安·霍德”。

盧西安的身子如斷裂的弦,他擡起頭,渾身血液凝固。

全場轟然。

“什麽?盧西安·霍德?那位帝國之星?”

並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盧西安的身份。

“聽說他還是聖教所的執旗法師……”

“天吶,這樣的地位都被捉過來了,誰的手段這麽厲害……”

“哦,神啊,罪人的轉生卻得到如此地位和蔭庇,為何如此不公,他活該下地獄!”

“懲罰他!割斷他的手腳!”

議論聲擠入盧西安的耳朵。他壓抑地呼吸著,用力忍耐。

但當看見赫蒂大法師臉色難看,搖了搖頭,盧西安的嘴唇險些被咬出血。

他縮在那裏,閉上眼,辱罵聲,混亂的聲音不斷。

直到一聲清脆的敲桌聲。

盧西安慢慢擡眸,是希拉在高臺上,修長的食指微彎,明明輕輕敲了下,但全場都能聽見,也全場肅靜。

希拉掃了眼盧西安。

盧西安臉色憔悴,雙目蒙著水霧,發絲落在耳畔,竟讓人生憐。

她挪開眼,不再看他。

“繼續。”

那主持巫師點頭。

盧西安閉眼。

但聽巫師又繼續道:“今日不同往昔。過往的聖骨實驗,只尋‘氣’所在軀幹之名。但今日,因為有尊敬的閣下把罪人帶來此處,供眾人瞻觀,我將取他之血,再驗再證。”

“觀其血之‘氣’與罪骨之‘氣’是否相和。”

盧西安的手臂一涼,是主持儀式的巫師走向了他,在他的手臂上取了血。

他扭頭。

主持巫師把血滴入了銀色的器皿。

只聽老人念誦道:“‘氣’穿過森林經行,

樹林投以凝視,

試問回聲,

是否將歷遙遙的合並,

歸入源深的和協——”[2]

這是現在流行的詩歌,卻是用古語念成的。盧西安蹙眉擡眸,卻突然緊緊擰起眉,疼痛和惡心讓他咬緊牙關。

那咒語啊,竟如詛咒——

盧西安身體的深處,傳來一股詭異的震蕩,似要吞噬他的血肉。

錚!

盧西安雙腕上的鐵鏈再次繃緊。

他的腰繃得和鐵塊一樣緊,冷汗淋漓,眼尾都染上汗。

希拉見他的模樣,默默地敲擊桌面。

而盧西安壓抑著喘息,只覺一股迥異往昔的嘔意,如海浪般沖擊著他。

無意間,他對上希拉的眼睛,又挪開目光。

而一片靜謐中,主持巫師親眼看見盧西安的血和那器皿中剩下的血相融。

他舉手,高聲宣布結果:“相和,相和!”

“盧西安·霍德,正是盧修斯·弗克林的轉生。”

“沒有出錯!”

人聲鼎沸。

而盧西安閉眼靠在冰冷的石頭上,胸口輕輕起伏,冰冷的眼蘊上水霧。

他感受著體內的變化,那惡心的感覺還沒有消失。

而他擅長醫學和魔藥,方才尚不清醒,理智回籠,他倏t然想到一個概念——排異。

——但是,那血肉的嗡鳴,也似真的在應和。

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他真的是……

盧西安一片混亂,頭疼欲裂。

而力量受制,還被下了噤聲術,這場審判,他註定無法表達任何觀點。

而後,那位巫師張開雙手,大聲宣布:“所以,盧西安·霍德,將成為五月深淵獻祭的祭品。”

“還有三十日。”

“這三十日,把他帶來的那位‘閣下’將會繼續負責監管和懲戒此人。五月,這位‘閣下’會把他帶去南部的深淵,與諸位相聚。”

“希望,我們在五月都得償所願。”

五月?盧西安冷冷擡起淡綠的眼,唇色發白。

但聽巫師群體又開始了起哄:

“不,還有三十天,現在就割斷他的手腳!”

“不能讓他好受!”

洶湧的惡意,再次湧向盧西安。他不過冷漠地掃視眾人。

希拉的聲音卻傳來:

“把他帶走。”

再次靜默。

……

盧西安沒有被割斷手腳,而是再次被希拉囚禁起來。

一路上,盧西安蒼白著臉,雙手再次被鎖腰後,赤腳踩在冰冷的石地上,有些踉蹌。

因為他的雙眼也被蒙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了滴水的聲音。他細心思忖,這是一個石室。

“希拉小姐。”

盧西安的腰微僵。

但聽一道古語,盧西安的眼睛重新可以視物,噤聲術也破了。

他冷冷地擡眸,瞪著希拉。

……被那樣收拾了,還像不屈的小鹿。真有趣。希拉看著盧西安水濛濛的眼,心裏想到。

希拉反手布上一層結界,讓人無法闖入。

而盧西安順著希拉的目光,看到了一旁的壁畫,心臟又像是被無形的手握了下。

他低頭。

四周燭火通明,照亮的壁畫,正也是盧修斯和前朝主教達米安、騎士梅裏克主持火刑圖。不過這幅畫畫幅更大,整座石室就連天花板上都畫了細節。

希拉:“你就待在這裏,好好反省吧。”

“……”盧西安冷冷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應當反省什麽。”

“……”希拉冰冷地註視盧西安,猛地擡起他的下巴。

二人對視,希拉眼中本有慍怒,但看到盧西安這倔強如鹿的眼神,希拉的眼神恍惚了下。

盧西安自然也註意到了。

希拉竟像是看著他的眼睛,想起了什麽。

她到底想起了什麽?

盧西安抿唇,終是道出了自己的疑問:“請問,聖骨試驗……難道不可能出錯麽?”

“當然可能出錯。”希拉沈默了下,嘲諷道,“如果你體內所有的骨頭和血,都不是你的,就能出錯。”

盧西安閉眼,緊咬牙關。

他怎麽能聽不懂希拉的反諷。

而他學過巫師醫學和魔藥學,知道這在現在的世界裏,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

但盧西安不想放棄。

他睜大眼睛,對希拉認真地說:“但在聖骨實驗中,驗證我血液的時候,我感到異常惡心。體內似有排異反應。是否有可能,我體內存在不是我的血,這其中出了差錯?”

希拉卻冷笑一聲。

盧西安閉眼,他被希拉推開了。

盧西安沒有被推在地上,而是倔強的仰頭。

希拉冷笑著說:“十個人,有九個都會像你這樣說。”

“……是麽?”

盧西安也回以冷漠。

而後,他卻也突然恍惚,腦海像是被什麽打了下。

他突然看到——

迷茫的霧裏,他跪在神殿之下,一個少女,用冰冷如蛇的眼神看他。

“你犯錯了。哪怕你不承認,你也犯了。”

胸口像是被刀碾了遍。疼痛自心臟浮起。

這感覺,從那恍惚的夢境般的場景,竟莫名地傳至了現在的盧西安。

盧西安擡眸,眸中有破碎的血色:“……你不信我。”

“……”希拉莫名其妙。

她楞了下,看見盧西安那漂亮的眸子,抿了下唇,低聲道:“我為什麽要信你?小盧西安。你可別忘了,你才對我做過什麽?”

她冰冷的手,輕輕拂了下盧西安耳畔的發絲。

“……”盧西安別開臉,低著頭顱,眼睫淒淒垂下。

是。他做錯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剛才的想法。他們分明是仇人。

他不知他為何要這麽說。

一陣冰冷的風刮著盧西安的臉。他微微擡眸,是希拉的影子消失了。

他被獨留在滿室的陰翳中,冰冷地挪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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