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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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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

車子一路開,年荼才漸漸回過神來——怎麽感覺上當受騙了?

像是中了某個圈套一般。

她瞥了一眼副駕駛。

李疏這會兒倒是把帽子口罩都摘下,他比較大只,現在腿又傷著,只能挺直身板坐著,腦袋堪堪擦著車廂上壁,導致年荼都不敢開快車,怕一不小心把他脖子懟折了。

好在小鎮不大,她又常開車四處跑,這條路上哪裏有個溝溝坎坎,有塊大石頭她都很熟悉,一路平安地開回度假村。

她住的木屋坐落在森林邊緣山坡上,像這樣的房子這裏有許多,星羅棋布散在盤山道邊,屋裏都亮著柔軟黃亮的燈,像一座座蝸牛的殼城堡。

年荼開著車燈,走下駕駛座位,來到副駕這邊。

這人倒是好整以暇安安穩穩坐在那兒,像是等著有人服務似的。年荼先去後座掏那副拐,才遞給李疏。

“自己下來。”她道。

看著他先落下健康的那條右腿,她想,萬幸右腿是好的,不然下車第一步就很難。

又見他搬動傷腿緩慢吃力的樣子,也不知怎麽,年荼腦袋一懵就湊上去,矮下肩膀。

可等了一會兒,肩上也沒落下重量——後知後覺仰起頭,不妨正對上李疏正低下來的腦袋。

收回剛才的話,和記憶中還是蠻像的……或者說記憶中那張模糊了的臉這一刻才鮮明起來。

年荼一面打量李疏,一面在心裏默默想。

李疏從小長得就比別人家小孩輪廓精致,以至於很多人知道他的來歷後總是難以置信,完全長開後的李疏樣貌上更像是開了無敵魔法,使人移不開眼睛。

年荼怔了怔。

他的嘴唇相比於一般男性來說算是比較厚的,唇色又是那種緋紅色,總給人一種盛氣淩人的美艷感,小時候他就總習慣抿唇把唇峰藏起來,如今此刻他嘴巴依舊抿得緊緊的,眼睛向下垂著看自己。

雖然多年不見,他好像哪裏都變了,但那雙淺色瞳仁的眼珠兒沒變,還有某些習慣也依舊。

這讓年荼心裏放松很多,所以也不嫌尷尬地往後退了一步。

李疏神情不變,伸手拿住拐,兩臂腰身一起使力,站了起來。

年荼有些訕訕的,歇菜,剛怎麽一沖動就要給他當拐。

“能走嗎?”

“能。”

這還是他這一路上吱的第一聲,以為嗓子也受傷了呢,年荼心裏哼了一聲,跑去打開木屋的門。

“那你先自己進屋。”說著,吭哧吭哧又幫他把行李和輪椅都推了進去。

……

屬於年荼的這座蝸牛殼也亮起了燈。

“進來吧,你隨便——”年荼倏地收口,指著客廳一張單人沙發道:“你坐那裏。”

那是客人專屬的位置,雖然她這幢木屋幾乎從未來過客人,然後就沒有管他,兀自去收拾行李,關車,換家居服。

看起來忙忙碌碌的。

李疏拄著拐,站在客廳裏,環視一周。

這棟木屋面積實在是不大,靠南有玻璃落地櫥的兩方空間一處給了客廳,一處應該是臥室——他看見年荼從那裏出來,換了一身毛線睡衣睡褲。

然後,她又繞過客廳,鉆進了廚房。

廚房正對著客廳,還是開放式的,一扭頭就能看見她在叮叮咣咣洗杯子。

李疏收回目光,在主人指定的位置落座。他的傷腿在坐下時是需要擡高的,可客廳裏唯一的腳蹬離著他這張沙發比較遠,他又不想費力再起身,便拿起手邊的拐杖打算勾過來。

年荼聽見客廳裏咚咚的不是一般動靜,沒辦法,只好出來,一出來就看見李疏揮著單拐在那裏夠凳子。

她心下懊惱,都忘了這茬,連忙走過來把腳蹬搬到他腿邊,又拿起一只抱枕,問:“夠高嗎?要不要墊著?”

李疏看著她緊張的神情,輕輕道:“夠了,謝謝。”

年荼等他坐好,回廚房倒了一杯水給他,才嘗試開口相勸:“呃,你真的要在這裏住嗎?我不會照顧人,你知道的。”

李疏放下水杯,表情也很淡,“我不用你照顧,你看到了,我快康覆了,你只需要每周帶我去醫院覆查,就好了——開車你總會吧。”

這倒是沒法兒反駁,年荼想了想,又道:“可只是送你去醫院的話,你完全可以雇個司機啊,或者去市區住酒店,花錢找人照顧你,你又不是沒錢。”

“你知道啊?”

“……”

這又要扯到那份遺囑了,這是扯不清的,年荼閉嘴。

李疏脫了外套,隨手搭在沙發扶手上,看了看表,淡定開口:“我睡哪裏?”

這個問題……

“你看,我這裏真的比較小,”年荼還是打算再勸一勸,“只有一個房間,我覺得你還是得回市區——”

“我睡沙發,就這張。”李疏下巴頜點點旁邊的長一字沙發,很利落地作出決定。

“呃……”年荼呆滯,這張長沙發是房東本身就配備的,的確有兩米長,但能行嗎?

她瞄了一眼李疏,這人十六歲的時候就竄到一米八了,現在……貌似又長高一大截,回憶起剛剛他進屋時有沒有撞到門框,應該是沒有,那就還好。

“難不成我睡裏面?”他眼睛微瞇。

“不行不行!”年荼猛搖頭,裏面是她的臥室,很小——床很小。

商討好臥榻大事,李疏就好像談成一筆大項目似的,敲槌落定,一仰頭,少爺似的開口:“我餓了,有吃的麽?”

年荼站起身,胸口起伏,有點生氣:“我說,你是不是有點不太沒禮貌了?進門這麽久,也沒見你叫人,什麽態度?”

李疏這會兒仰著臉,正好能將年荼氣鼓鼓的臉看個齊全,看了好一會兒,然後矮下聲勢,睫毛輕掀:“姐姐,我錯了。有飯麽,我餓了。”

“……”

還和小時候一樣,慣會撒嬌賣乖,年荼嘆著氣走進廚房,打開冰箱。

看她從冰箱裏掏出一堆卷得亂七八糟的食材,李疏不由垮下臉:“剩飯吶?”

“你要是不想吃,你就——”

“吃,我吃!”

“……我話還沒說完,我的意思是你不想吃,你就等著,我叫個外賣。”

年荼也覺得給病人吃囤貨有些不健康,李疏關註點卻很奇怪,“這裏還有外賣送?”

“你驚訝什麽?有錢就可以,艾迪夫人可以做,老艾迪可以送。”

李疏不關心那些外國人,只關心一件事,“這裏外賣很貴吧,你有錢嗎?”

錢錢錢,你就顯擺你有錢是吧。年荼聳了聳肩膀,把冰箱裏目測能吃的食材全都掏出來,煮了兩包蔬菜面,打下去好幾顆蛋,看著李疏那大高個子,又把所有培根和火腿都煎掉。

多一個人,尤t其是男孩子,其實也挺好的,最起碼能消耗剩菜,看著空空如也的冰箱,年荼苦中作樂地想。

……

理論上現在吃的應該是午飯,年荼把煮好的食物端到客廳。她坐在地毯上對著茶幾吃,李疏則仍坐在沙發上。

因為腿要擡高,加上他腰線高腿又長,吃起東西來就很不方便,整個背都弓著。

她原本是想著他要是覺得為難,就盡快搬走,可看著他這幅又費勁又努力的模樣,年荼長嘆一聲,起身回到廚房,搬了一只高腳凳過來。

“碗放在上面墊著吃。”

“謝謝。”

“……客氣。”

年荼胃口不大,吃掉一碗面就很飽了,放下筷子時,見李疏竟然也吃得很少。

“不合胃口嚒?”奇怪,他以前從沒有挑食這個毛病啊。

“不是,我只是習慣了少食,得保持身材。”李疏放下筷子。

年荼無語,看了一眼他的腿,“你現在要養好腿傷,保持什麽身材?快些吃掉。”

“你煮太多了。”李疏碎碎念,又夾了幾筷子面,把肉挑著吃了,實在吃不下,主要這頓飯的量實在是太大,李疏很難不懷疑她是在借自己清空冰箱殘餘。

“行了,吃不下算了。”

年荼收碗,收拾殘局。一扭頭,見李疏拄著拐也跟著過來,杵在島臺邊上,作勢要往裏進。

“你站在那兒別動,別費勁了。”年荼馬上喝止,“不用你幫忙。”

“喔。”

欸……他坐在那兒還好,這猛一站起來,就顯得哪裏都是他,尤其是廚房這塊小小空間,變得非常局促逼仄。

廚房裏有洗碗機,將鍋碗瓢盆簡單擦拭一番放進去就好,不過年荼還是這裏擦擦,那裏拾掇拾掇,很忙碌的樣子。

然後借著回神或者行動的間隙,看李疏。

他很閑適地站在島臺邊,若可以忽略那副拐,可以算得上長身玉立。

其實,在暖黃色的燈光照映下,看李疏,是很驚心動魄的。

完全長開後的李疏美得盛氣淩人——這麽說完全不是誇張,雖說形容男人用“美”之一字有些怪異,但任誰見了他的臉,都會下意識脫口而出。

不是俊,也不是帥,而是美。

他眉骨高聳,眼尾上挑,很有星目劍眉的味道,過分明顯的下頜骨線讓他看起來有些淩厲,但圓潤飽滿的唇形又中和了這股不近人情,使之看起來美而不艷,清而不妖。

他的經紀公司也意識到這一點,一直把他的對外形象往這方面包裝,一頭長發的男藝人在娛樂圈非常少見,更遑論氣質美貌實在獨樹一幟。

只可惜,日常生活裏,李疏總會把一頭長發全部梳起,紮成腦後一團丸子,就像剪了寸頭似的,露出圓圓的腦袋。

但年荼並不清楚這些,她目光純粹,偷瞄他的這幾眼不帶一絲褻瀆意味,只是想嘗試從他身上看出他這些年的經歷過往,不過可惜大約是眼神不太好的緣故,什麽內容都沒看出來。

李疏冷不丁開口:“你一直在偷看我,幹嘛這樣裝模作樣的看……別擦了,那塊臺子都要蛻皮了!”

年荼放下紙巾,來到水槽邊洗了洗手。

水槽就在島臺上,他們挨得很近。李疏把臉湊過來,勾眉笑著說:“弟弟混好了給姐姐看兩下也不吃虧。”

年荼很淡定地擦手,“我只是很久沒見你了,要把現在的你和印象中的你掛上鉤才行。”

李疏聽她的理由,聳了聳肩,忽然反應過來,乍然吊高了嗓子,詫異地道:“很久沒見——你這麽多年都沒關註我嗎?”

“……”

“沒有搜過我?”

“咳咳——”年荼清了清嗓子,伏低腦袋,試圖縮小自己,從廚房閃身出去。

李疏自然識破她意圖,右手拐杖舉過一點,攔在廚房出口。

他難以置信:“《暴雪如約而至》你沒看過?”

年荼眨了眨眼睛,呵呵笑了一下。

“我靠它拿了金楓葉最佳男主,你都沒看過?!”

“我……我當時在趕論文,等出關時電影都下映了。”

“那流媒體上現在也有啊?你的手機是擺設麽?”

“不是,每天都有充電的——”

“你!那我這幾年的電影呢?行了你不用說了,你看看你臉上的表情!姐姐,你是真不關心我啊!姑姑還每次都給我包場呢!”

年荼撓了撓頭發,破罐破摔。“好,是我沒有關心你,是我冷漠。”

她沒看他,擡腳利索地跨過攔門拐杖,回到客廳坐著。

李疏胸脯一起一伏,目光卻一直跟隨。

還好,沒有一生氣回房間,這也算給一個下臺階的信號——他從小就很谙熟揣摩她的心思,因此很明白。

*

年荼回到地毯上兀自尷尬,餘光瞥見李疏一拐一拐走來,坐回單人沙發,翹起傷腿。

“那你為什麽不去醫院探視我?”

又開始了。

年荼註視著他的眼睛,敞開心扉,解釋道:“是你的律師跟我說你已經脫離危險,他難道還能說假話?況且我又不是醫生,我去了有什麽用。你可以認為我冷漠,你可以隨便譴責我,包括以前的事。”

以前……李疏抿了抿嘴巴,道:“我又沒有這樣說,也沒這麽想,你不要冤枉我。”

他說得十分可憐巴巴,導致年荼心裏罪惡感又湧了上來,是啊,自己對他的確差勁,他要是那麽想,也不怪他。

這麽算吵一架吧,吵完了也不好意思繼續趕他走,欸!

“你休息吧,我去上班,有事打我電話。”年荼撂下一句,垂著腦袋出門。

直到聽到大門“哢噠”一聲闔上,李疏才長舒一口氣: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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