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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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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少了曹顯的壓迫, 小魚兒乖巧不少,甄伏處理起傷口來也算得心應手,沒一會兒, 便要牽著這小娃娃回去院中。

“主公大人,小魚兒上好藥了。”在甄伏的一再鼓勵下, 小魚兒還是鼓起勇氣與曹顯打了招呼, “您不一起出去嗎?”

好不容易壓下心頭異樣的曹顯這才訥訥轉過身, 看著房門處逆光而立的兩人。

漸漸隱入雲層的餘暉與襲來的夜色交疊,將甄伏臉上的線條襯得更加柔和,在朦朧中宛如薄紗覆面,讓人看不清楚,唯餘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似是含笑看著他。

晚風不時掀起她的衣袖裙擺,玲瓏有致的身段便在其中若隱若現, 撩人心弦。

曹顯的呼吸驀地一凝, 垂下又一次發暗的雙眸, 自昏暗中快步走來,越過甄伏,朝屋外走去。

沒得曹顯一絲眼角風的小魚兒天真可愛, 被主公的袖袍刮了一臉後,便仗著有甄伏在旁, 擡起肉嘟嘟的小手指著前方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

“阿伏姐姐你瞧, 我說主公是害羞吧。”

小娃娃聲音仍然很小,但這一次, 沒有走神的曹顯聽得清楚,猛地回頭一瞪。

危險氣息湧來, 小魚兒倏地躲到甄伏身後,又一次攥著她的裙擺, 緊張兮兮地盯著曹顯狠戾的眼神。

“童言無忌。”甄伏不由噗嗤一笑,將小魚兒往懷裏帶了帶,又揉了揉他的發頂:“再惹主公大人生氣,今夜可就吃不上姐姐做的糖油糍粑嘍。”

糖油糍粑?

這小不點隨他來了一趟便可以蹭飯了,他堂堂一國主公卻沒在邀請的行列?

思及此,曹顯的面色又沈了幾分,鼻子裏出的氣比晚風還要強勁幾分,像是怕人不知道他動了肝火。

“總聽軍中傳言阿伏廚藝極好,不知今日我這老婆子可能嘗上一口?”

元老夫人的聲音適時從小院月亮門處傳來,似帶著輕微的揶揄,又夾著幾分討好的意味,讓本就不太平的小院更添了幾分暗湧。

甄實初與黃大人最先轉過身去朝元老夫人行禮。

這兩人從前皆只從傳聞中識得這位與濮國先祖抵外族的巾幗英雄,如今一見其雖至垂暮年華,卻仍不怒自威,待人和藹可親又沈穩大氣,眼中難掩欽佩。

元老夫人見他們客氣便忙擺手免去禮數,又由著楊嬤嬤將她攙進小院,一邊說道:

“聽吳校尉說是難得甄大人、黃大人高興,阿伏要做一頓巴蜀地道盛宴,我這一聽便饞得厲害,忙趕來瞧瞧,也不知甄大人歡不歡迎?”

她說得客氣,像是真在問甄實初的意見,然人已經在往常擺膳的石桌旁坐下,甚至還把手中的檀木拐杖遞給了隨行楊嬤嬤,由她帶走退了下去。

甄實初見元老夫人一副主人家模樣,不便拒絕,便又拱手禮貌一笑,“能得老夫人蒞臨賞識,哪有不歡迎的,左右不過添一雙筷子。”

元老夫人聞言,視線若無其事地掃過還立在廊下的甄伏三人,在看向曹顯時還停了幾息,才朝甄實初客氣笑道:

“恐怕還不止一雙筷子呢!”

本還在猜想祖母突然來此間緣由的曹顯一聽,才拔起的囂張怒氣消退,也換做一副有禮的模樣,“既如此,今夜我便與祖母一同在此用膳吧。”

大約是有了長輩撐腰,曹顯本就高大的身影又筆直了些,更顯威武。

倒是一旁的甄伏小臉沈得幾乎拉跨到地上去了。

倒不是這一下子添幾雙碗筷的問題,而是本該巴蜀老鄉的飯局,這濮國祖孫二人摻和進來,不奇怪嗎?

正當甄伏糾結得手不知往哪處放,更不知該說什麽話時。

元老夫人戲謔的聲音又傳來:

“你倒好,專會蹭吃蹭喝,無奈五六個人的飯食可不是小功夫,你且去給阿伏打個下手,莫讓她累著了。”

說罷,她又朝小魚兒招呼,一臉慈愛,“若想快些吃上好東西,便來祖母這兒,可不能纏著你阿伏姐姐。”

元老夫人的聲音似有魔力,小魚兒一聽便又是一跐溜,從甄伏的懷裏溜走了。

見事態發展已超乎把控,甄實初不由蹙眉掃了一眼還木訥立在一旁的甄伏,忙上前與元老夫人又是一揖:

“曹主公金尊玉貴,怎好與阿伏同進膳房呢?不如……”

“他怎麽就不能進膳房了?”

沒等甄實初把話說完,元老夫人便擺手打斷:

“甄大人,我們濮國講究男女平等,女子可執劍掌兵打天下,男子亦可顧家教子入廚房。”

“再說了,我這孫子自生下來便在屍山血海裏摸爬滾打,滿身的戾氣,得讓您閨女添把火,給點人氣才好。”

元老夫人話裏話外的意思昭然若揭,聽得曹顯嘴角壓不住地往上翹。

而甄實初父女則聽得心驚肉跳。

好半晌,甄實初才拱手一揖,“濮地養兵,巴蜀養人,不過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各有各的好,不足為道。”

四兩撥千斤,割裂了甄伏與曹顯的連接,讓人聽出了婉拒之意。

莫說元老夫人與曹顯一震,便是甄伏也是微微一楞。

然元老夫人卻很快回過神,意味深長地盯著甄實初,問道:

“無兵何來人,無人何來兵?沒有我濮國擋外族南下,莫說中原堪憂,便是巴蜀也難穩坐廟堂之高罷?”

話音一落,院中無人反駁,一片安靜。

元老夫人又開口道,言語變得更為鏗鏘而犀利:

“倒是不知甄t大人退至巴蜀,便忘了先祖也曾與我濮人戰於燕北之地?還是您覺得巴蜀的氣數還可至千代萬代?”

這話驚得甄實初眉眼一滯,便是交握抱拳的手心也滲出了一層細汗。

然沒待他再組織語言繼續與元老夫人博弈。

元老夫人已斂起淩厲的氣勢,溫和朝甄伏看了一眼,才冷聲與曹顯喝道:

“你還真打算在此白吃白喝嗎?”

曹顯再次接收祖母暗示的眼神,陡然明了,當即牽起甄伏的手,就往膳房方向拽。

甄伏原要掙紮,然拗不過曹顯勁大,便只能在父親不悅的眼神中,被拎進了膳房裏。

“你拉我做什麽?”待兩人身影從眾人視線中消失,甄伏便一把甩開曹顯的手,揉著發疼的手腕,蹙眉嗔他。

曹顯卻故作驚訝,覷她一眼,“長輩們說話你也要聽嗎?”

說話間,他又將膳房的門以及能看見小院內光景的窗戶皆合上,才慢慢悠悠地往煙臺處的備菜走去。

還在嘀嘀咕咕的甄伏心底有些忐忑,又有些莫名的希冀,終究沒有與曹顯擡杠。

然一擡頭見他就要將一塊蘿蔔丁往嘴裏扔,便忙上前伸手去攔,卻仍是慢了一步。

只見曹顯的臉霎時粥成小苦瓜,隨即又似極艱難地將口中物什吞咽了下去。

甄伏不由撲哧一笑,“這蘿蔔丁泡了半日酸醋,也就你能咽得下去。”

“你做的我都吃。”好不容易緩過勁的曹顯脫口而出。

屋內一時靜默,兩人皆不著痕跡地別開視線。

良久,曹顯才默默往竈臺前走去。

他這雙手舞刀弄槍在行,揮毫弄墨尚可,下廚那是從未有過。

甄伏見他很有自知之明,輕咳一聲掩去片刻的尷尬,開始搬弄岸上的碗碟。

曹顯身形高大,雖蹲坐於木墩子,但大半個身子仍然露在了竈臺之上。

臉上光滑的皮膚上因熱火的烘烤,滲出了細細密密的薄汗。

甄伏餘光掃了他一眼,便遞去一方手帕,“喏,且擦一擦吧。”

曹顯聞言擡頭,看著那方同樣繡著粉白水仙的絲綢小帕,又擡眼看了看甄伏,眉峰一挑,便把自己的臉往她的手邊遞。

在甄伏看著他賴皮模樣,正想要發難時,他卻先將手中木柴放下,攤開大掌,煞有介事說道:

“我的手臟了。”

甄伏心下翻了白眼,拿手帕往曹顯臉上胡亂一擦,旋即在他的低笑中將帕子揣回兜裏,憤憤轉身去下鍋炒菜了。

屋裏鍋碗瓢盆的聲音此起彼伏,甄伏仔細地調著味,又一邊猜想屋外父親與元老夫人可能發生的對話,心思便沒再放在曹顯身上。

“你不喜歡濮國嗎?”

曹顯的聲音忽地隔著鍋鏟聲音傳來,甄伏沒有聽清,杏眸疑惑地擡了擡,“什麽?”

本垂眸看著柴火的曹顯擡起眉梢,看向甄伏那張蒙在煙霧裏的小臉,躊躇了幾息,才提高了聲音:

“你去過濮都嗎?”

聽清這話的甄伏手中鍋鏟一頓,似是認真回憶了幾息,才道:

“濮都是沒有去過,倒是去了鄰側的臨淄城。”

她頓了頓,似又想起什麽,繼續道:“當時與外祖父游居於青城山上,曾到臨淄城采辦些食材,去得也不多。”

“臨淄城已毗鄰濮都,鄉土已十分接近,你當時若能去一下濮都,或許我們早見過了。”曹顯語氣平平,卻難掩其中遺憾。

甄伏不置可否,倒說起另一處來,“那時最可惜的是外祖父身子骨已不大爽朗,不能與我去看濮國所轄的青彌海,這倒一直是個遺憾。”

“你喜歡海麽?”曹顯忽地言語興奮,激動望她。

甄伏一直盯著鍋裏的菜食,也沒察覺他話裏情緒的變化,只點了點頭:

“母親曾因到越國探望姨母,去過越國領海,而我卻是從沒有看見海的機會。”

在神州大地之上,除了越國便只有濮國能夠窺見大海的一角。

“這有何難。”曹顯將手中木柴又是一扔,便揚起臉,意氣風發,“待你隨我回濮都,我帶你去便好。”

甄伏聽罷便是一怔,放空的視線驀地擡起,對上曹顯炯炯發亮的鳳目上。

曹顯卻又覺失語,小心翼翼地垂下眸去,低聲解釋:

“我是說,你若能跟我回濮都,我便帶你去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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