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章

煙戚被迫從馬車中鉆了出去, 她總覺得那群少女看她的眼神像是在默哀。她隨便盤起來的青絲散落幾縷，姿容昳麗，看不出是婦人, 無人起疑。

她慢吞吞地往前走，心覺不妙, 四年前進宮時被人挑選的不適感再次浮現，黑衣男子儼然是奈何不了那人的，轉身離去前只冷冷留下一句：“你好自為之。”

前面的青年根本不理他, 又回首喊了一句，“快些！”

煙戚擡眸望去, 這才看清了前方的青年，他發尾不光帶著彎兒, 還編著幾縷小辮, 見她擡頭看他, 朝她呲牙露出個陰森森的笑。

她低下頭, 加快腳步, 裝成低眉順眼的樣子, 卻四處打量著, 心更往下沈, 這裏陡崖高聳，半壁赤紅, 樹高林密，不似京城。眾人說話口音濃重, 她聽不懂。

許奉一方到此處，整個客棧二樓最好的廂房留給他, 煙戚跟在他後面，走進被他踹開的門, 青年早已仰坐在榻上，翹著二郎腿，睨著煙戚。

許久，他哼了一聲，輕佻至極地問：“你叫什麽名兒？”

這人並不知道她是誰，但她是被誰要過來的？煙戚糊弄著，試探答道：“……齊嫣。”

“不管你從前和……”他停下來，想起另外一人從鼻腔中又發出一聲冷哼，話鋒一轉，“你以後就是小爺的人了，回去前跟著侍奉小爺就行。”

煙戚無語至極，覺得她簡直倒大黴！好不容易能離京，沈衿的妻子都不願做，竟還要給人當三年奴婢！？她都要被這世道氣笑了，擡頭看去，“我不願意。”

她道：“我是良民，好好過著自己的日子，為何要被擄到此地當奴做婢地伺候你？”

許奉祎稀奇地站起身，繞著煙戚打量，同時嘖嘖感嘆：“不樂意也沒用，你無權無勢，沒處說理去，想活命就只能聽我的。你以後給我端茶送水，暖暖床就行。”

他眉眼還是青澀的，沒比煙戚高多少，骨架沒徹底張開，還是個小孩兒。

煙戚忽而不做聲，許奉一轉身，她就道：“我成親了，已為人婦，你不是強搶民女，是強搶民婦。”

“什麽！”許奉一被嚇得炸了毛，湊到煙戚面前打量她，瑩白的面容，看起來單純傻傻的，還敢指責他。他並不相信煙戚的話，“你若為人婦，那他口味還不一般……”

誰？煙戚徹底迷茫但被許奉祎緊緊盯著，她還是面不改色，“騙你做甚？我兒子都會喊娘了。”

但他說：“小爺我一丁點都不信，你今晚就留在這兒，先給小t爺打點熱水來擦身。”

“絕不。”煙戚堅決道。

許奉祎冷哼一聲，隨後俯身過去，都要貼到她臉上了，陌生混著汗味兒，煙戚抗拒至極，直泛惡心，捂住嘴。

但他又開始陰森森地盯著她，她脫口便說：“我懷著孕！你若能禽獸到能下得去手，也便由你!”

“你肯定是在誑我。”許奉祎完全不相信，喚來郎中給她瞧。

煙戚沒想到這郎中來的這麽快，難免擔憂露餡，可郎中面不改色，“這位夫人確實是有孕。”

煙戚只是隨口一說，況且她離京才半月，他還未來得及震驚，許奉祎就先受了天大打擊的模樣。

門被叩響，門外一女子攜香風而來，知曉內裏發生的一切，進來便道：“好侄兒，連婦人都下得去手，待我歸家，定告知兄長。”

許奉祎頓時起身，和煙戚拉開一定距離，“我只是想找個侍女，姑姑莫告訴父親。”

煙戚聞聲回頭，那女子細長的丹鳳眼，鼻梁在女子中偏高而顯得英氣，高又豐腴，一身綾羅挽披帛，如罩雲霞光。

一瞬好似回到從前。

她初進宮時，後花園中風光正好，去木芙蓉林的路上，鯉池旁石峰甬起，一臨水軒翩然落於山石上。日光太刺眼，她擡袖微遮，再放下時，看上面妃子霞光滿身。

那不是許昭容，是許依霜。

煙戚下意識以為許依霜沒死，但那女子笑意盈盈隱含打量地掃視她周身，她便知，這不是許依霜，許依霜不會對她這麽笑。

而且許依霜死在她面前，托她帶走的玉玨還在她腰間香囊中，不會死而覆生。

此為何地，呼之欲出。

許綠水鳳眸掃了一眼許奉祎，“她，我帶走了，你再去挑一個侍女吧，被你挑中也算是命好。”

令人不適的說法。與當初他們說，她被進宮被挑中是福氣好一樣。

煙戚抿抿唇，她也不想物件般被爭來搶去，但客棧廊道隔幾米便有護衛看守，客棧一樓的門緊緊閉上，堂內昏暗，她無處可逃。

只能跟著前方的女子走，她定出身許氏，和許依霜或許是姐妹。

許綠水並未為難她，將她帶到一個小獨間，只倚在門口，“你真的已嫁做人婦了？”

這裏的人都不知她底細，所以煙戚點頭，她發覺一說此事，他們的神情就古怪而詭異，對她的態度卻更好了。

她便多說些：“我已有一子。幼子、夫君皆在家中，不知為何會被帶到此地？”

“真是奇怪……”許綠水喃喃自語，不太相信煙戚的話，但確實對煙戚沒有那麽大的敵意了，仍道：“反正你有用，跟著走吧，我不會虧待你。”她說罷，便打算轉身離開。

“可否——”煙戚出聲喊道，在許綠水轉身，疑惑挑眉看她時，又開口：“能否請方才的郎中替我再仔細把脈，身孕一事……”

許綠水也朝煙戚呲牙笑，這麽一看許家人長得都有點像。她徹底相信煙戚的話了，確實是個婦人，繞了繞手裏的帕子，笑道：“你無事，我在外聽了許久的墻角，讓郎中去騙奉一的，不然他最較真，不會讓你走的~”

“……”煙戚理解不了這對姑侄的惡趣味，只點點頭。如此便好，還能活三年，她不想再懷孕生子，倒是安下心來。

接下來的路都變得舒服許多，她和許綠水的侍女同坐一輛馬車，算上她一共四人，不再悶熱難忍。

但三個侍女也時刻看著她，不同她多說話，侍奉許綠水時，就將她也帶到許綠水面前。

赤壁為界，一塊巨石上刻陵南二字，煙戚猜測的沒錯，她果然被擄到了陵南。

換了馬車還有另個好處，窗子未封死，她可以掀起簾子往外看，只要不大聲喊便無人理會。或許是因為喊也沒用，陵南雖歸順，但許氏一族在此無異於土皇帝。

路上行人皆神色匆匆，還有背著大包裹似是將全部身家都帶著的，和煙戚尋常見到的民間閑適氣不同。總覺得生了亂。

到了陵南刺史府，這處不比王府差。煙戚被關在一間屋子裏，住得離許奉一近，有時他直接推門進來，看煙戚一眼就離開，莫名其妙至極。煙戚已經將自己當成他姑母一輩，有機會定要教訓這個臭小子一頓。

她數著日夜，從她離京至今，大概已過一月有餘。進到陵南的邊城，她再未受到虧待，到了主城更是膳□□致。許奉一偶爾呲她幾句，但她任何有用的消息都問不出來。

終有一日，她住的這處院子熱鬧起來，許綠水也是住附近的，她和許奉一一起，帶人來此。

許綠水笑說：“京中，他們為個假的四皇子鬧得不可開交，全然不知真的……”

“好了，無需再說。”一男子開口。

外面說話聲音停住，守門的護衛打開了煙戚的房門，她走到門口向外看去，許綠水依舊華服，許奉一吊兒郎當的。

最前方的男子一身雲水藍圓領長袍，衣袍沒有一絲褶皺，腰間墜著一枚玉佩，長身玉立，風拂過，衣袂飄飄，雋秀溫情。

是沈玉瑯。

上次見他是何時？

煙戚有些模糊了。

她站在房內，而沈玉瑯站在階下，遙遙望著她，從他離京與她錯過，四年有餘。

四年的光陰，千個日夜，她終於重新站在他身前。

“呦，難不成你倆真有點事？”許奉一抱臂，來回覷著沈玉瑯和煙戚，沈玉瑯情意綿綿的眼神看得他牙酸，遂大咧咧地調侃，“也就是我姑姑好心，幫你把人帶回來……”

許奉一話還沒說完，許綠水擡手，重重地敲他腦袋，她面色倒是尚可，對沈玉瑯微一頷首，“人給殿下帶到這裏了，其餘隨意，只……殿下不要忘記同我的約定。”

沈玉瑯應下後，許奉一被許綠水提溜著後脖子帶走，他憤憤不平，朝著兩人喊一句，“她是有孕婦人！你還要將她擄來，嫣兒，他才是禽獸……”

煙戚沒理許奉一，此刻明白過來，那些人口中，要她的人是沈玉瑯。只是不知沈玉瑯和許氏有何牽扯。

“煙戚，你還好麽？”沈玉瑯有些怕驚擾她，謹慎又試探地開口，聲音輕緩：“長策同我說你執意要走，你的話傳來，我知曉你的意思，只是擔憂你的安危，後來又找不到你的蹤跡……”

煙戚只是一直低垂著眸，聽他將從前娓娓道來，但他似乎不太願提起他為何到此，又為何將她也弄來。

說到當下，沈玉瑯目光不敢或是不想看她小腹，豈會不知孩子生父？他挪開視線，問：“許奉一說得是真的麽？你當真……又有了身孕？”

“嗯。”煙戚幹脆也騙他，此刻不想再聽他的關懷，直接問道：“你讓許家人將我擄來的？”

他嗓間發出含糊的應音，又急急解釋：“煙戚，我並無……”

煙戚見到他時，就猜到如此，但聽他答應，還是止不住地失望，她說：“我不明不白地就被帶到這裏，一路擔驚受怕，你又為何要這般做呢？”

而沈玉瑯一改溫吞，反倒堅定地望著她，勢要彌補遺憾。他道：“煙戚，你留在這裏吧。我們回到從前，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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