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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文學城vip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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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寧王府外燈籠隨風輕晃,繞柱的紅綢亦未扯下,幾月前辦的喜事, 如今喜氣未散。

王府雕欄玉砌美輪美奐,比不過皇家莊重巍峨, 但精致之餘更添隨和。

行止院乃世子所居之地,卻早已不見紅色,聽聞是世子不喜繁瑣。前院書房前有小廝守著, 一女子披著狐毛披風,端秀緩緩走近。

她身旁有個挽著食盒的侍女, 離遠就開始小聲抱怨,“寧王府當真不將娘子放在眼裏, 世子也沒好到何處, 整日宿在書房, 不許娘子進去, 像是防著賊!娘子何苦湊上前去。”

上官嫻面不改色, 偏頭輕斥道:“世間的好兒郎哪有沈溺於後宅的, 我做妻子的, 不體諒反而計較, 難道要互不理睬麽?……你若再說這話,下次回府時, 我稟過母親,不讓你跟來了。”

侍女嘟囔著不再說了, 她只是心疼自家娘子,在家中千嬌萬寵的, 到了人家做媳婦就要受盡委屈。

上官嫻轉過頭,面容溫柔恬靜, 只不過,也難免透露出點苦澀來,話雖如此,誰不希望能嫁個體貼的夫君呢?

長策盡職地攔住了兩人,“夫人,世子有令,旁人不能進去。”

“旁人!明媒正娶來的夫人還算是旁人麽?”未等上官嫻說話,侍女先嚷了起來。

上官嫻卻擡手阻了侍女,不讓她再說,自己溫聲道:“我知曉殿下白日要忙正事,如今夜將深,麻煩幫我進去通傳下,我燉了枸杞鴿子湯給世子補身。”

侍女說的不無道理,這畢竟是行止院名正言順的女主子,以後還會是寧王妃。長策不敢怠慢,思及裏面難忘舊情的世子,更是覺得需改變現狀,於是道:“夫人稍等片刻。”

“嗯。”上官嫻笑著點點頭。

不稍片刻,上官嫻被帶了進去,沒到書房,而是休息的小室,沈玉瑯直接在此歇下了。

上官嫻放輕腳步,將食盒放在壁桌上,低聲吩咐侍女守在門口,她繞過墨色山水屏風,腳步停駐在床前。

她的夫君和衣躺在上面,君子氣度溫雅。上官嫻的兄長還曾嫌棄過沈玉瑯文弱,時時刻刻好說話的模樣,瞧著窩囊,但她喜歡呀。

這可是玉郎,是京中貴女們最嫁的郎君啊。

上官嫻心中如蜜,卻甜的發苦,除了新婚夜,她從未在晚上同他見過面。溫和是好,可一直這麽疏離,那就像是層扯不開的面具,讓她不知所措,又無可奈何。

嫁過來,不光是兩姓家族聯姻,也是她自己選的。

上官嫻只期盼著以後能好起來,她想幫他將外衫脫掉,她聞到些酒氣,想起進來時曾在案桌上見到幾壺酒。

她屬實不知,有何事能讓世子傷情,以致自酌孤飲。她略微俯身,剛想伸手,餘光卻瞥見他手心攥著一抹素白。

上官嫻渾身僵住,她也是女子,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綃紗用做的,上可落筆傳情,或稱尺素。

她輕輕撚住帕子一角,從他手中拽了出來,時刻盯著他面容。

他沒醒。

上官嫻小心展開略皺的手帕,上無抒情纏綿的詩,但一尺見方的帕子右下角繡了幾朵零落的梨花,雙面繡精致,旁邊還繡個小巧的滿字。

不說情,卻帶情。

她的夫君,心裏有旁人。

一個手巧,喜歡梨花,很幹凈的女子,上官嫻想。



沈衿去早朝後,煙戚再也睡不著了,坐起來靠著榻邊,看著眾人在地上忙活。

康東帶著幾個小太監冒雪取來了早膳,正在外間布膳。小冬將幾床厚被子歸攏起來,準備抱回庫房裏面,杏仁聽說了要挪宮,拿著物件單子,準備著帶哪個去,而白芍呢,坐在她旁邊低垂著個頭,微嘟著嘴,若不是此時人太多,煙戚毫不懷疑她定然要開始罵沈衿。

早上沒人時,見煙戚醒了,白芍便開始“狗皇帝、狗皇帝”的開始罵,煙戚沒力氣都掙紮著起身先捂住她的嘴。

從前能毫不顧忌說話,以後可不能了。她看著地上的那些宮人,其中定然有一個,是沈衿放在她身邊的眼線。

因為那瓶避子藥,在她今早問起時,白芍找不見了。

光看這個,嫌疑最大的是白芍,因為藥是她藏著放的,也是她從玉山帶到宮中的。但是白芍……煙戚不相信,她們從小一起長大,進了宮也都呆在一塊,她性子大大咧咧,完全藏不住事。

再就是杏仁,當日在玉山,杏仁也見到了她吃避子藥,若是有心,也能找到白芍藏的藥。但是杏仁又和她一樣,是寧王府藏進來的細作眼線,而且埋伏許久,很受信任。

她堅信不是白芍,私下裏問過白芍可曾還有旁人見到。白芍聽完沈衿發現此事先是吃驚得不得了,又急切問煙戚狗皇帝要怎麽辦,會不會罰她。

當聽到,是威逼利誘煙戚生個孩子後,杏仁悶了半晌,最後恨恨罵了一句,“狗皇帝,不要臉。”

煙戚:“……”

最後話題繞回這件事,白芍也只模模糊糊地想起來。玉山時,煙戚被皇帝叫走後,她們住的營帳要打掃一番,有許多宮女到營帳裏,當時放藥的木箱被碰掉在地上,藥瓶滾落出來,但是白芍眼疾手快地撿起來了。

或許那時便被人發現,之後趁機拿走一顆呢?但回宮後是誰將整瓶藥都拿走了?不是白芍和杏仁,被康東或是院中的太監宮女翻到拿走給沈衿也不是沒可能……

煙戚想的頭更暈了,也沒得出來結論,手支在額邊,一時心更累。

“小主?”杏仁拿著單子過來問,“正堂裏的美人圖可要隨著摘下拿走?新宮殿會有以前的掛畫,小主可以將這個也帶過去,到時挑個喜歡的掛著。”

“好,你定便好。”煙戚漫不經心地點頭。

能換宮殿,除了時刻準備罵沈衿幾句的白芍,其餘人都是帶著喜意的,就連杏仁也是帶著點解脫意,哪個宮殿不比衍慶宮強啊,這兒偏僻陰冷還晦氣。

杏仁在宮中呆得久,想起一事又道:“小主這幾日就要想想給皇上的壽禮了,病好就要開始準備起來,就在月中,不然太趕了。”

“哼。”白芍從鼻腔中嘲諷一聲,被煙戚握住了手,才不情不願地別過頭去,不樂意聽這些,她是絕對不會再勸煙戚要爭寵了的!絕對不會!

“每個妃子都要準備麽?”煙戚先這麽問,得到杏仁明確的答覆後,她無奈:“來不及準備太覆雜的,繡個香囊吧。”

“小主親自繡嗎?”

煙戚點點頭,也不能太敷衍了。

“話說,小主的生辰是何時啊,奴婢只知道小主今年十六,還不知具體呢?”從玉山回來後,杏仁和煙戚白芍關系也變得更親厚,經歷過生死總不一樣的。

還沒等煙戚說話呢,白芍就忙不疊地說:“是小滿呢!小主的生辰可好記了,小滿是個多吉利的日子,糧食開始長好了呢,每年小滿,我們都要擺一桌席吃。”

煙戚笑著點頭,示意沒錯。她一回想起從前笑容總會更多些。

杏仁似乎對此t好奇,比平常問得多了些,“奴婢進宮前聽說,趕在這種節氣出生的孩子,有些父母會用生辰當成小名,圖個吉利,也記得住。”

煙戚握緊白芍的手,說:“沒有,我離家太早了,爹娘沒這麽喚過我。"

……

羅才人的話又變成後宮中頂重要的了,她上午剛說要繡個香囊,晌午還未過,衍慶宮的人去了趟尚衣局,料子就被托盤捧著送進衍慶宮了。

是杏仁捧著托盤進來,上面厚厚一摞,各色花紋布料疊著放,煙戚看她拿得怪不方便的,也不用著急做。

煙戚想他或許防備裏面放了帶毒的香料,也不會帶,所以對此興致並不好,淡淡道:“放羅漢床上小桌就好,等會兒我睡醒自己挑。”

杏仁應下。

煙戚午睡時有一點兒動靜就醒,這是在小郡主身邊伺候留下來的習慣。一個沒看住,活潑喜歡到處亂跑的小郡主就不知跑到何處去了,所以她對腳步聲極其敏感。

她成了主子,午睡時內裏是不留人的。

比晚上睡得踏實,煙戚醒來心情尚可。她躋著鞋子,撥開布帳走到床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唇碰到茶杯時,稍微停了一下才接著喝。

她本想回去再躺一會兒,反正現下她除了躺著休息也沒什麽可做的,視線從羅漢小桌上掃過,這麽多顏色總在這擺著也礙眼,她走過去,手指從上面劃過去。

墨綠、太老氣了,絳金紅、太張揚了,玄色、做成荷包又太暗沈了、淺碧色,太秀氣,石青色……

她挑中了石青,他恐怕不會喜歡,似乎沒有這色的衣衫,但她管他喜不喜歡呢?她縫的時候看這塊布順眼就好了。

煙戚將石青色的布料抽拿出來,排列整齊的布料中就少了一塊,下面露出了一塊兒白色料子,在看見的一瞬,她就蹙起了眉。

說是給皇帝做壽禮,怎麽送來了白色?屬實不太吉利,她本想喚人進來,將這些都拿出去,但覺得不對勁,還是那塊白色的布也扯了出來。

掉了一張紙條。

煙戚彎腰撿起,上有很淡的墨色,她逐漸看清上面的字,拿著紙張邊緣的手卻開始顫,上面只有三個字:殺沈瑞。

紙條很小,她卻拿不穩,恍惚間,又掉到了地上,她再撿起時,碰倒了羅漢桌上的托盤,“哐當”一聲,木頭做成的托盤狠狠砸在地上,邊角裂開,各色布料散落一地,亂糟糟的。

“小主!怎麽了?”外面有人趕來,煙戚下意識喊道:“別進來!”

意識到她的語氣只會讓白芍她們更著急,煙戚深呼吸,平穩道:“只是弄翻了東西,我還沒睡醒。”

外面候著的宮人疑惑,卻都知道她的習慣,沒再進來。

煙戚顧不得起身時肩上碰出來的淤青,快步走,把紙條扔進殿中新添的火爐,看著火苗將紙張燒黑、吞噬、最終消散。

她又撒氣般的將那匹白布也拽了過來,一齊扔進火爐裏,看著火猛然竄高,張牙舞爪地吞噬著。

白煙飄到了煙戚面前,她的思緒隨著煙飄散,這是誰送來的?是寧王府麽?他們要奪位的話,不殺沈衿,殺個小孩子做什麽?

他們怕落人把柄,一向是派人來傳話,傳信的人……黑衣人的字跡,她見過。剛才的字雖故意寫的無形,卻整齊。

煙戚似乎才可以呼吸,不是黑衣人,不是寧王府送來的。

那是誰?為何要傳給她,是知道了什麽?

煙越來越濃,嗆得她開始咳嗽,本就沒好全咳疾犯的突如其然,像是正在被燒盡的布被塞到了她嗓中,咳聲太大,掩蓋了來人腳步聲。

下意識的。某一刻,煙戚擡起咳得發紅的眼望去,白煙繚繞而上,沈衿站在門口,就這麽看著她,不知看了多久。

她不知道該如何和他解釋,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臉,想起的卻是更稚嫩的孩童面容。

萬一真是給她的命令,她怎麽、怎麽能下得去手啊?

“煙戚,怎麽了?”他像是沒發覺異常,她燒這些東西,似乎也只是很尋常、很尋常的,和她平日繡花、翻閑書都是一樣的。

沈衿走過去,牽起她在火旁卻冰冷的手,太涼了,又將她兩只手都握住。

暖意傳過來,煙戚才從呆滯中徹底回了神,她張嘴又因為慌亂的心,不知該說什麽。

沈衿倒先說了:“方才在外面,杏仁她們說,你要給朕繡一個香囊,是在選喜歡的顏色麽”

煙戚丟了魂,傀儡般點點頭。被他牽著走,又聽他笑著說:“怎麽?嫌棄白色晦氣,才發了這麽大的火?”

他把理由都找好了,煙戚接著點頭,順著他的力道坐在了榻邊,很聽話地枕在他膝上,格外乖順。

乖順得沈衿不太適應,於是,掐了掐她長回來點肉的臉頰,“沒事了,等朕讓福順去趟尚衣局,罰他們,對朕冒犯,對你也不用心。”

煙戚抱緊他的精瘦腰腹,他身上龍涎香的味道沖淡她鼻息間嗆人的煙味,她很想找一個話題,能不要這麽安靜,她問:“陛下喜歡香囊麽?或者有旁的喜歡的生辰禮?”

“香囊想要。”他似乎不太專註,但添了個要求,“也想看煙戚跳舞。”

“……嬪妾哪裏會這些。”她一如既往的回答。

“身子那麽軟,以為你會的。”煙戚稍停了下,也只能說:“不然嬪妾再學學?”

“別了,費力氣。多養一陣兒,養好就換個地方住。”沈衿摸著她的頭,“聽說你是小滿生的。等你過生時,允你一個要求。”

那張紙條上寫的字被煙戚慢慢遺忘,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沈衿的話,“什麽要求都可以麽?”

沈衿笑了,“到時候再說。”

他又歇在了衍慶宮,不顧宮規,對一個有實權的而且同太後不親的皇帝,似乎也不算大事。

而何太後最近忙著給兄長求情,到處找門路,也沒空管這些事。再說明面上煙戚還是因為求情才被罰,也不好管。

衍慶宮確實太偏了,上早朝,還要先回太極宮換朝服,沈衿走時屋檐邊剛有一抹光亮,偏殿的門在他的擺手示意下只輕輕開了一半,免得聲音太大吵到裏面仍在熟睡的煙戚。

他邁出門檻時,面容映著第一抹曦光,面無波瀾,腳下稍頓,微側頭吩咐半跪著、候在殿內的宮人,“近日,多看著她點。”

宮人恭敬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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