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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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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脅

煙戚從其譏諷的語氣判斷出這人知道她底細,也是混在宮中的細作。這種語氣,從小到大,她習慣了。

她再擡眸時,隔著層布望著那人的眼,她說:“那我能如何?我勾引了,也獻媚了,可皇帝無動於衷,王府送去的人,他豈會毫無防備?”

黑衣人沈默了一陣兒,好像也在思索煙戚的話,但隨後道:“夫人說你若用心 ,不會這麽糟。”

煙戚冷笑了一聲。

“羅家搬來京城了。”那聲音在煙戚耳中突然變得格外可怖。

“你弟弟身子不好,夫人體恤你在宮中不易,將他接走好好養著了。若你聽話,你弟弟自會無恙,父母也放心。不然,念你孤苦,夫人會送你弟弟,妹妹進宮,一家團圓。”

煙戚的心弦被一點點攥緊,她想好了以後,可她不是自己,還有家人。她雙唇張了張,有點發不出聲兒。

她總是無力、也無法反抗,不甘心但只能微弱掙紮。

羅家不覆從前,弟弟是爹娘的指望,怎麽能送進宮來當太監呢?還有小妹,她受過的苦,要讓她妹妹再來一遍麽?

被威脅,卻反抗不了的滋味兒讓煙戚難受,心揪成一團,她無助得有點想哭,但仍固執道:“我沒辦法。”

他說她不配,她要怎麽去求他寵幸?她覺得有點惡心。而且她受脅迫,就要一輩子為人棋子,不得自由嗎?

可這一點無謂的掙紮,下一瞬就化為齏粉,他們給了她辦法。黑衣人枯瘦的手一閃而過,一包藥被放在窗沿上。

“接近皇帝,無色無味,助你成事之物。”

“下月初內省府要添一批太監宮女。”

如今正值上旬,期限二十餘日。

煙戚伸手觸碰到紙包,她不想接,但不能因為她,毀了全家。

只有顫抖的指尖透露了她的不甘。

她有許多不願意做的事,六歲時,不想離開家,哭得暈過去也躲不過被送走。娘說她去貴人府上能吃好喝好,還能接濟家中,弟弟妹妹也能沾光。

弟弟體弱需要珍貴藥材溫養著,家中銀錢流水般花出去,她在寧王府呆十餘年,反倒欠債到還不清。

十六歲時,不想被送進宮,可還是被脅恩送走。

被照顧呵護的人,大聲哭鬧才有用。而她沒有,從前或許會有,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煙戚停了停,苦澀酸意從嗓t間漫上來,要說出的話有點艱難,但她道:“……知道了。”

他們深谙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道理,傳話的人道:“若你聽話,事成後,主子會想辦法讓你出宮,換個身份活。”

從方才提到羅家開始,煙戚就沒擡過頭,哪怕說到她始終心心念念的出宮。她雙唇沒有一點血色,只將藥包接了過來。



此後連著好幾日,白芍察覺到煙戚的異常。雖然還是呆在衍慶宮不出去,可煙戚總托腮坐在窗沿下,看向窗外發呆。

白芍也曾試著順著煙戚的視線往外看,但窗外是巍峨的宮墻,宮墻與內殿的墻間只有條幾尺長的縫隙,再往後就是永巷了,有時還會傳來鬼哭狼嚎的喊叫聲。

將窗子整日打開,看著宮墻,聽著淒厲的哭喊聲,豈不是太滲人了?

白芍學了宮裏的規矩,也改了口,問:“小主,你看什麽呢啊?”

煙戚倒也回答她,“永巷在後面,再後頭我記得沒有宮殿了吧。此處著實偏僻,若有賊人,最近的侍衛在何處?能及時趕來嗎?”

這個白芍倒是不知。

康東正好端著熱水溫過的飯菜進來,他對煙戚有些失望,但還是覺得煙戚有前途,他將裝飯菜的食籃遞給白芍,讓她給煙戚布菜。

而他恭敬站在屏風旁,聽過煙戚無知的言論,他笑笑,之後解釋道:“小主新進宮不知,皇宮中的侍衛都是換班巡邏,時刻持銅鈴遇見不對就搖響,不論何處都守備森嚴,絕不會讓宵小在皇宮放肆。實話說來,自打先帝十年前平了陵南之亂,天下太平,奴才從沒聽見過宮中鈴響,小主大可放心安穩地住在宮裏。”

聽著他略微自豪的語氣,煙戚笑著說知道了。

尚食局送來的飯菜一日比一日差,今日是小炒白菜,杏仁豆腐,一碗硬白米飯,無一例外都是冰涼的。

溫過後,味道更不好了,白芍看著刷白沒有一點油水的白菜,又瞅了瞅碎成粉末的豆腐,抱怨道:“還沒有從前吃的好。”

康東在一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當沒聽見。

還有外人在,煙戚怕白芍說出抱怨皇家,更大逆不道的話來,連忙打斷她,“好白芍,不行咱們弄點種子來,後面的池子挖一挖還能養魚,總歸餓不死的。”

“那怎麽行!?”白芍吃驚,但轉念一想,宮中不會讓你餓死,下面的人卻使勁作踐克扣吃食,自己動手好像也能行得通?

康東扯了扯嘴角,真誠希望這主仆倆是在說笑,不然一點盼頭都沒了。

“今日外面日頭不錯,鯉池有片木芙蓉,正是開的艷時,小主可要出去走走,透透風?”待煙戚用完飯,康東又提議道。

總在這宮中呆著,能有什麽出路?

若是煙戚再扶不起來,他真的要另尋去處了,聽聞許昭容待人大方,或許會是個好主子。

白芍以為煙戚不會去,畢竟一月多來,她曾多次拒過這樣的提議。

但這回煙戚卻點了頭,道:“好啊,小冬幫我找身新衣裳吧,白芍梳頭吧。”

小冬是衍慶宮伺候煙戚的另一個宮女。原來不是她,那個宮女有門路就走了,宮中一個蘿蔔一個坑,無權無勢的小冬就被換來了。

小冬瘦弱的還像個孩子,此刻一聽煙戚要出去,小臉樂開花了,牟足了勁給煙戚打扮。

可在這後宮中,規矩身份便是越不過的檻,即使再用心,采女的位份在這擺著,也沒什麽好衣裙首飾可穿戴。

小冬實在不好挑,就將四套新衣裙都從衣箱中抱了出來,升采女時送來的幾身都不好,不是顏色太暗沈老氣就是太寡素。

瞧著像是老太太那輩或是守寡的婦人穿的。

白芍一點都看不上,還皇家呢?還沒有在寧王府時好,世子總是暗中照顧煙戚,順帶也添了她的份,穿的住的都不知比現在好多少。

而煙戚呢,她不想打扮的花枝招展,可還是鮮嫩的年紀,也不願穿的死氣沈沈,自己個兒看得也不舒服。

她從一整套素白中挑出白色挑線的襦裙,勉強能看,一套豆綠似大蔥的紗裙,她又從中挑了色偏淡的雪青紗衣。

最後看著兩套深褐色的衣服,煙戚也猶豫上了。

白芍看出煙戚如今缺個短衣,便將這兩套中的短衣都拿出來,給煙戚挨個比了比,顏色太深,而且一個肥大,一個布料磨人。

她突然靈光一閃,“我進宮來時,還帶上了小主府內舊衣,其中有套淺青色襦裙,短衣正好能用。”

煙戚只想顏色看起來順眼點,立刻就點頭同意了,又任由白芍給她把頭發都束起來,盤了個隨雲髻,只簪了一朵珍珠珠花。

白芍不免遺憾,若是有剔透的玉簪就更配了,可惜寧王府並不大方,除了寧王妃親自給的玉鐲,其他東西都是煙戚自己的,宮中被克扣後送來的首飾實在是俗氣。

衍慶宮偏僻,離宮後園卻很近,宮道向南走幾步,從西小門就能進去。

鯉池只要沿著入門的游廊一直走就能到,大概走了一炷香,前方石峰甬起,高處有一軒。煙戚許久沒走過這麽久的路,此刻面有薄汗。

就不免向高處有亭子遮蔽,涼涼快快的軒中望一眼。

軒中隱有一宮裝麗人倩影,著錦衣生彩,離得太遠看不清面容,但煙戚看見她身旁有六個宮人,便知身份不低。

她是采女,出門隨行只能帶兩個宮人。果然,康東上前一步,彎腰小聲道:“小主,這是住在頤華宮的昭容娘娘,出自許氏,她兄長是陵南刺史。”

皇後下有四妃,四妃下有九嬪,九嬪下二十七世婦,世婦下八十一禦妻。昭容不是九嬪之首,但如今後宮無高位嬪妃,許昭容就是最大的。

而煙戚,很不幸,她是八十一禦妻中位份最低的那個。

正逢軒中許昭容望下來,煙戚俯身請了安,許昭容略有疑惑,不知她是誰,貼身的宮女上前介紹,但許昭容聽後,立刻便冷傲地轉過頭去,一個眼神都吝嗇再給煙戚。

煙戚:……

這個態度,有點熟悉。她只得自己起身,接著往木芙蓉那邊走。再不看看花,就要入秋了。

出了游廊,隔遠分出一條岔路,往右邊有一架木橋,過了橋就是木芙蓉林。橋下溪水清澈,肥肥的錦鯉在池中悠閑的游著,煙戚剛拐了彎兒,就被這些肥魚吸引了目光。

她吃了許多天的小白菜,此刻腦子裏都是嫩白的魚肉,紅燒鯉魚,清蒸魚,油煎出來的魚,糖醋……好像也不錯,雖然她從前最喜歡的是在野外烤出來的魚。

“小主,那是皇上嗎?!”白芍嘰嘰喳喳,但眼睛實在尖。

沈浸在肥魚中的煙戚連忙回神,轉頭時餘光瞥見岔路左邊有一行人向此處走來。

她後退一步,俯身半蹲行禮,道了一聲,“皇上萬福。”聲音不算大。

她這回守禮地垂著頭,沒偷偷看,視線內是池邊青石,青石縫隙中幾許翠綠,隨後一角玄色暗繡龍紋的衣角漸進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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