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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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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清

洛林沒接艾薇打的欠條。

他看起來憤怒極了, 壓低聲音,盡量平靜地表達著他的不悅。

“你從哪裏知道的市場價格?是誰告訴過你?”

“知不知道這樣屬於違法?你將我們的關系定義成什麽?”

“錢都拿去為郁墨買藥了?你沒有為自己留下?”

問題太多了,罕見的六連問令艾薇目瞪口呆, 只能努力一個一個回應。

“價格是聽別人聊天提起的,但是我要為此保密, 這是談話的秘密。”

“……是違法,可你看起來很不甘心;關系?我們當然是老師和學生——還有前任的關系。”

“是啊,新安全區的補血劑太貴了,軍方不能考慮一下, 增大藥物的供應嗎?”

“現在給探險隊的人員藥物配給, 已經按照了普通軍人標準, ”洛林說,“其餘途徑得到的藥物價格屬於商業行為, 政府無權幹涉——別轉移話題, 拿走你的欠條,愚蠢, 愚蠢,愚蠢,如果蠢念頭像飛機,你現在的大腦就像第一區的中央機場。”

“……”

艾薇想要擡手, 拿走那張欠條,但洛林頓了頓,先她一步, 又將紙條握在手掌心。

她不明白:“老師?”

洛林面無表情,將那張紙疊成小方塊, 手指緊緊壓著,就像壓住椰頂小紅豆那樣, 用一種無法抵抗的力度。

“這個留在我這裏,”洛林說,“它很危險。”

這下,艾薇明白了。

她驚叫:“您打算用它來威脅我嗎?您想拿它舉報我?用什麽罪名?涉嫌女票——”

“艾薇,”洛林忍無可忍,“你不在乎名聲,我還有些自尊——我還不至於這樣陰暗地脅迫你,你現在真該去墻角倒立,把捕獵時不慎進入你的腦子的水全都倒出——我收回那句勤奮的評價,你這個笨蛋,愚蠢的小企鵝。”

“那你拿那張紙條做什麽?”

“除徹底銷毀外還能做什麽?在你手上只會忽然失蹤,或被別有用心的人撿去,” 洛林說,“你想讓所有人都以為我是你的男妓?還是讓別人知道我們私下在玩這種違法的交易扮演?冷靜點,我還要些臉,不想陪你一起丟。”

艾薇最後看了眼那張欠條,勉強聽信了他的解釋。

但洛林沒有銷毀掉那張紙,薄薄紙條被他收進錢包中,就像那真切地是一筆巨款。

她剛松了口氣,就看到洛林打開那支補血劑。

這麽昂貴珍稀、價值連城的東西,在他手中,就像隨手打開一支葡萄糖口服液,艾薇剛跳起來,洛林就將補血劑遞給她:“喝。”

艾薇解釋:“我現在用不到它,已經——”

“明天上午十點,會有軍方負責離婚回訪的人過來,”洛林問,“你確定貧血狀態不會讓你說出不該說的話?”

艾薇楞住:“什麽?離婚回訪是什麽?”

“選擇和軍人結婚的麻煩就在這裏,”洛林說,“就像一開始的結婚申請,離婚申請遞交後,會有專業的人員過來詢問離婚的原因;一般來說,這一步會在離婚申請批下來之前,離婚冷靜期之中。但是你我都在荒廢區中,相關人員便將這個流程安排在了之後——還有,你不是想看當初我寫的擇偶意向表麽?他們這次會帶給你檢查。”

艾薇想到一點,她說:“之前聽說過,和軍人的婚姻要保持忠誠。”

“是兩個人都要保持忠誠,”洛林將補血劑的瓶口抵在她幹燥的唇邊,示意她飲下,“任何一方的不忠都會帶來懲罰。”

艾薇說:“我又沒有不忠。”

“嗯,”洛林說,“但如果你想順利離婚,明天最好配合他們。”

“配合他們什麽?”艾薇問,“他們會問什麽問題?”

“一般是雙方感情相關,不排除一些套話,”洛林說,“我們情況較為特殊,縱使我已經寫了申請,也成功解除了你我的婚姻關系。但軍中的一些老頑固仍舊認為我們是一時賭氣分開。”

艾薇不想喝那個補血劑,可它已經被拆開了,被拆開的補血劑必須在兩小時內飲用,否則會立刻失去效用;她不忍心浪費,更不想如洛林所說,在明天的審訊中表現不佳。

糟糕的表現可能會讓她們已經通過的離婚申請失效。

艾薇順著洛林的手喝下那瓶補血劑,略有腥甜的味道順著喉管下落。洛林的視線落在她的脖頸很久,看著她的進食吞咽動作,片刻後,才移開視線。

“晚上在這裏休息吧,”洛林平和地說,“外面到處都是監控,你穿著我的褲子離開,他們只要一看,就會明白發生了什麽。”

艾薇說:“難道我在你這裏一夜就不可疑嗎?明天你打算怎麽向他們解釋?我們聊了一晚上嗎?離婚夫妻、徹夜談心?”

“也不是不可以。”

艾薇:“……”

“至少,明天早上,辛藍會為你送來褲子,總好過你穿著到胸口的褲子出去,”洛林示意她看時間,“現在這麽晚了,辛藍需要休息,你曾經工作過,應該也不喜歡這個時候被叫醒做事吧?”

艾薇吃驚地看他:“你居然還會有同理心。”

洛林說:“現在,好好去床上休息。”

“你呢?”

洛林說:“你認為呢?”

艾薇完全說不出讓對方睡在地上這種話,他受過傷不久,傷口還沒有愈合,睡在地上太殘忍了;

洛林也不同意要她睡下面,補血劑能補充大量的血液,但不能補腦子——按照他的說法,艾薇需要頭腦清醒地和他一起迎接明天十點的審查。

血、體力和精力一同大量恢覆的艾薇,在後半夜開始懊惱自己飲用了補血劑。她是在被窩中被熱醒的,洛林抱起來簡直就像個大暖爐,放松下來的肌肉比繃緊時要軟很多,床算不上大,部隊的標準尺寸,為了不掉下去,艾薇只能貼靠洛林近一些。

和這些相比,最糟糕的還是渴望靠近的心情和下意識的動作。百年前的網絡哲學家有一句很經典的用語,大意是一旦嘗過什麽,之後的人生就定型了;簡單點來說,就是上癮。

艾薇就覺得自己有些上癮,不是星隱,純粹是對洛林本身;她在被熱醒後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忽然間想起成年後第一次和百合嘗試酒精飲料,又嗆又辣又上頭,就像洛林。

好奇怪,一次又一次的杏愛,或者說,和洛林的深度交往、交流,讓她大腦中生銹的某處齒輪在緩慢地轉動,連帶著拽出一行彩色的、令她惶恐又不安的東西。

艾薇害怕它的真正名字。

對冷漠的人產生仰慕之情是世界上最殘酷的刑罰。

艾薇的生命太短暫了。

她知道自己可能的宿命,突然之間,未知的基因病發作,然後死掉。

就像蝴蝶,北方出生在冬天的蝴蝶壽命能達到十一個月,而熱帶地區的蝴蝶,或許只有三四天的生命——

她是個不幸運的熱帶蝴蝶。

不該將有限的生命浪費在無意義的感情上。

艾薇轉過身,在黑暗中沈悶地嘆口氣,發現這樣真的很解壓——

她以為已經熟睡的洛林問:“睡不著?”

艾薇說:“還好。”

“你已經翻了四圈,嘆了兩聲氣,摸了三次我的月匈,”洛林說,“聽起來似乎並不太好。”

艾薇:“……黑暗裏看不清,我不是故意的。”

“別翻了,別試圖在我床上扮演小烙餅,”洛林說,“想吃中餐的話,明天我會問問有沒有能做中餐的廚師。”

艾薇睜大眼睛。

今天應該是他們相處的最後一晚了。

這是離婚的最後一道程序,走完之後,就真正、徹底地分開。Green隊會回到安全區中休養兩個月,洛林的軍事行動保密,大概率會在軍官專用的療養所休息、度假——

短暫相交的兩道線,之後繼續若無其事地平行。

她什麽都沒說,洛林也沒繼續問,只是擡手,在黑暗中摸了摸她的頭發,仔仔細細,從發根一路撫摸到發梢。

“容易貧血的隊員會有專業的補血劑供給,”洛林說,“辛藍已經將申請表格發到你郵箱中,你記得查看後填寫,申請成功後,你每個月都能得到額外的兩支免費補血劑——不過效果沒有你今天用的那支好。”

艾薇說:“謝謝您,老師,我……”

她停了一下,有些說不出口,茫然片刻後,又重覆:“謝謝。”

洛林的手捧著艾薇的臉,指腹反覆摸索她下頜線那處的皮膚,直到把那一片撫摸到發紅——

最終沒有落下吻,他克制地往後退了退,艾薇的發絲拂過他的唇,這樣不動聲色的接觸。

頭發的暧昧勝過一切。

它從人類的身體深處長出,卻沒有任何觸覺,哪怕被親吻,被吃掉,被剪短,被私藏,被囚禁,被蹂,躪,被……

人類都不會知道。

在這寂靜的夜晚,洛林恍然間分不清,方才的觸碰是否是基因的高度吸引。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

此刻他清晰地看到艾薇,嗅到她,觸碰到她。

但不想順從谷欠望狠狠弄她。

他閉上眼睛,聽到艾薇小聲問:“你真不記得自己擇偶意向表上寫的什麽了嗎?”

洛林說:“明天你就會看到。”

轉述容易產生誤解。

艾薇想,他可能是疲倦了,她很善解人意,主動說:“晚安,老師。”

“晚安,艾薇。”

洛林沒有騙她。

第二天,睡眼惺忪的艾薇從洛林床上爬起來時,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文件——它們被裝在一個金屬銀的小箱子中,看起來正式又冷淡。

這種機密的文件需要洛林或者艾薇瞳紋來解鎖,艾薇第二次用這種高端加密的鎖,瞪了它好幾眼,那被放置在桌上的金屬銀小箱子終於緩緩打開。

最上面是艾薇的擇偶意向表,洋洋灑灑地寫了很多嚴苛的要求,就像高中生會對自己小學時的優秀作文感到羞恥,艾薇也沒有多看,快速掀開,精準無誤地找到被壓在最下方、屬於洛林的擇偶意向表。

她展開,楞住。

在此之前,艾薇設想過很多洛林擇偶意向表的要求——

比如,「槍法一流的女戰士」,「堅韌不拔」,「聰明絕頂」,「學習成績優秀」……

等等等等要求。

因為洛林就是要求嚴格,條條框框的規則很多,他看起來就像是會寫滿四張紙、來嚴苛制定伴侶的那種人——就像艾薇那個幾乎無人能吻合的表。

可洛林的擇偶意向表撰寫得非常簡單。

熟悉的、如深藍夜幕般的墨水顏色,他甚至是寫的紙質表格,而不是直接填寫電子版。

「有生命的女性,生活自理,可以聊天」

艾薇:“……這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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