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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亂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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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亂無章

不受政府管控、自有一套法制在的黑暗區的街道狹窄, 大部分甚至只能勉強供一輛車通行,更不要說飛行器——錯亂雜陳和那些或高聳、或低矮的房屋是嚴重的阻礙,更不要提這裏幾乎地處無法治的邊緣。

沒有一個飛入此處的無人飛行器能完整離開。

身後追來的腳步聲沈重, 是方才被艾薇阻攔下的大胡子,他憤怒地帶著幾個兄弟出來:“餵, 小鬼——”

聲音戛然而止,大胡子吃驚地看著洛林的背影,瞪大眼睛,因為激動, 胡須都在發顫:“西裏爾, 是你嗎?”

洛林微微側身, 只露出那雙黑色的、屬於軍隊的制式手套:“抱歉,我的學生有些莽撞。”

大胡子盯著那雙手套, 立刻意識到對方的身份。

“沒、沒什麽, ”他說,“哦天啊, 我認錯了人……你帶她走吧。”

好像將一肚子火悶在肚子裏,說到後面,大胡子提高聲音,粗暴極了:“希望你能好好教教她, 這裏可不是什麽幼兒園。”

洛林頷首:“謝謝你的建議。”

大胡子又不滿地用捷克語說了些什麽,帶著他的人離開。

人走之後,洛林才把黑色風衣下的艾薇拉出, 皺著眉毛:“不要命了?”

艾薇說:“我想拿第一。”

“第一有這麽重要?”洛林說,“爭強好勝, 沖動魯莽,看來上次我不該誇獎你, 讓你這樣得意忘形。”

艾薇感覺到洛林的身體好像一直在微微地顫,他黑色風衣下的肌膚很熱,隔著衣服都要將她燃燒,但他的語調還是冷的,像冰川下燃燒的火焰。

他攏緊黑色風衣,居高臨下看她:“我可不希望你連送死都要搶第一。”

艾薇解釋:“對不起,我不知道給您帶來了這麽多麻煩——我不熟悉黑暗區。”

“公立小學的安全課就會強調黑暗區的危險性,”洛林說,“安全課沒有拿到第一嗎?冠軍女士。”

“因為我是二十三區逃來的難民,再加上之前測過的基因,等級是D,”艾薇坦然地說,“我在公立學校中讀書時遭受過嚴重的歧視和校園暴力,所以只能就讀於只接收難民子女的私立小學——這也是我想要拿第一的原因,如果我不是第一,任何人都能用奇怪的理由拒絕我。只有得到第一名,他們才會心不甘情不願地允許我加入。”

她看到洛林神色覆雜。

他看起來很想撤回那句話。

“我會向基地反映,為之後的學員增加新的安全教育課,”洛林聲音和緩,“收好你的槍,除非威脅到生命,否則,不要在外面射擊。這裏有許多亡命之徒,槍聲會引起不可控的局面。”

艾薇說:“我知道了,老師。”

她穩住心神,問:“我剛剛看到那個仿生人帶著孩子逃到——”

“他跑不遠,”洛林說,“不用擔心,那個孩子短時間內不會有生命危險。”

艾薇說:“為什麽?”

“他已經順利逃入黑暗區,在這裏,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只會是拖累,”洛林邁步往前走,“沒有立刻丟下,證明他不想殺掉她。”

艾薇快走幾步,意識到什麽:“松旭和我一組,他肯定會——”

“會有人攔住他,”洛林說,“真不錯,你們的關系已經好到可以同生共死。”

他大步往前走,艾薇緊跟其後:“謝謝你稱讚我們的友情,但我還是有些擔心他。他的家庭和黑暗區某些人產生過摩擦,不知道這些家夥會不會趁這個機會在黑暗區邊緣暗殺他。”

“以松旭同學的腦子,想殺他不用這樣大費周章,”洛林說,“只要往地上扔一個寫著你名字的毒炸雞,他就會興奮地撿起吃掉。”

艾薇:“……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洛林終於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換掉你這一身萬眾矚目的制服,艾薇女士。”

艾薇怔了片刻,驚喜:“您要幫我嗎?”

“別做白日夢,”洛林說,“只是出於公共安全考慮。”

艾薇說:“我就知道,您肯定不會放任仿生人脫逃,也絕不會看那個無辜的五歲孩子出事——”

“不需要說廢話,”洛林打斷,“我能分清你是真誠誇讚還是拍馬屁。”

艾薇:“……”

洛林看起來對這裏很熟悉,徑直在這些殘破蜘蛛網般的小巷中七拐八繞,艾薇努力記憶路線,在腦中拼湊地圖。

各色頭發、皮膚的七八歲小孩嬉笑打鬧,從他們身旁經過,其中一個跌一跤,艾薇伸手去扶,那小孩用西語說著謝謝,扭頭要跑,卻被洛林拎著衣領,直接拎起來。

“交出來,”洛林同樣用西語說,“否則我就打爛你的屁,股。”

這是艾薇第一次聽他講西語,當初她耗費九牛二虎之力才學會的大舌音,被松旭說像貓的呼嚕音——他講得自然又性,感。

臟兮兮小孩心不甘情不願地將手中的東西還給他。

是艾薇制服口袋中的備忘錄,一個精致殼子的小筆記本,沒什麽用,是統一派發的物資。

但剛才這個小孩竟然能順利偷走,還沒有驚動她。

這裏簡直就像神偷訓練營。

洛林把小孩丟下,看目瞪口呆的艾薇:“保持警惕心,除了小偷,這裏可沒人把你當作’小寶’。”

艾薇收好備忘錄:“謝謝老師。”

洛林沒理她。

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家開在昏暗巷子裏的服裝店,老板娘有卷曲的紅色長發,遠遠看到艾薇的制服,下意識要關門,被洛林叫住。

“抱歉,”他說,“我們在玩游戲時,這位女士原本的衣服被偷走了——可以幫個忙嗎?”

艾薇:“……”

她忽然感覺身上的制服有點緊繃。

聽到“游戲”兩個字後,老板娘才放下警惕,熱情洋溢地將他們請進去,介紹起店裏的商品。

另一邊,她又拉著艾薇左看右看,問:“這衣服在哪裏做的呀,和真的簡直一模一樣。”

洛林說:“偷來的真貨。”

艾薇差點咳嗽出聲。

老板娘依依不舍地摸了摸:“開個價,賣給我。”

艾薇:“……”

在洛林的警告視線中,艾薇忍下報價的沖動。她最終買了一套普通的運動裝,按照洛林的建議,用一個黑色塑料袋裝著那些制服。

離開店裏後,艾薇忍不住,問洛林:“你對這裏好像很熟悉。”

“當你多幾個惹禍的學生後,你也會對這個城市非常熟悉,”洛林說,“……離我遠一些,別靠這麽近。”

他看起來很不耐煩。有些像艾薇生理期即將到來的那幾天,只是忍身體不適就夠煩惱了,她也會拒絕溝通。

雖然不知他怎麽了,體貼的艾薇也沒繼續問。

洛林對黑暗區的熟悉超越了艾薇的想象,她終於明白,為什麽他沒有選擇繼續追蹤,而是先指點她換衣服。

他知道該去哪裏得到一手消息。

兩人去旅館開房,一樓是吵吵嚷嚷的酒館,喝連濃度都沒標註的酒,艾薇嗅到濃烈的酒精氣息,她懷疑現在只需一個打火機就能將整個酒館燃爆。

難怪門口豎著“禁止抽煙”的牌子。

“……一個房間,”洛林對店老板說,“謝謝。”

艾薇震驚扭頭,洛林沒什麽表情,只告訴他:“兩張床。”

店老板叼著根白巧克力棒,瞇著眼睛把房卡拍到桌面上。

洛林說了聲謝謝,拿走房卡。

這種老舊房卡電子鎖,艾薇已經很久沒見過了,她一路端詳:“這裏不需要身份證明哎。”

洛林說:“那這個店就別想有客人了。”

艾薇說:“沒想到現在還有用這種房卡的。”

洛林說:“抱歉,我沒有你那麽豐富的住店經驗,不能評價。”

艾薇感覺洛林不是“生理期”,他好像是吃了什麽炸藥。

房間在走廊盡頭,在一些國家的文化背景下,這是尾房,不太吉利。艾薇聽媽媽念叨過,說外出住店一定不要選擇尾房,不是鬧鬼就是倒黴。

她思考著要不要和洛林說一聲,但已經能猜到對方的回答——“你打算獲得學生中迷信第一人的稱號嗎,冠軍女士”。

艾薇決定閉上嘴巴。

午餐去了酒館中吃,洛林那一身黑風衣和天生冷淡的臉讓許多人望而卻步,但漂亮又和善的艾薇成功從這些家夥中套取到不少信息。

從洛林說那仿生人不會傷害小女孩的時候,艾薇就明白了。

結合之前那個鄰居的舉報證詞,她能輕而易舉地猜測到,對方必定是不止一次來這裏購買太陽能電源。

這種東西只能在黑市流通,在其他地方買的話,一定要登記報備。

那個仿生人的體貌特征太明顯了,退役軍人,沈默寡言,肌肉大塊頭,大量購置太陽能電源和一些仿生人用的皮膚粘合劑等等。

艾薇順利搞到了對方在這裏的落腳點,和假名字——

“貝曼以前經常去那邊買奶粉和嬰幼兒用品,”那個人告訴艾薇,“那個店的老板娘和他很熟悉。”

艾薇道謝,大方地請他喝酒。

得到關鍵消息後的她分享給洛林,忍不住皺眉:“難道他很早就劫持了那個女孩嗎?這不科學……”

“那就是他的女兒,”洛林說,“他參軍期間,妻子死於一場車禍——這也是他退伍的原因,一個只有三歲的女孩離不開父母的照顧。”

艾薇楞神:“他有身份?”

“是’仿生人’有身份,”洛林糾正,“他擁有貝曼的記憶。”

艾薇明白了。

難怪要被射殺。

人類忌諱自己被“取代”。

所以,和本體一模一樣的克隆人不被允許出現,仿生人更會被果斷抹殺。

她躊躇片刻,洛林已經起身。

艾薇以為是自己在貢獻信息,現在明白了,洛林知道的東西比她更多,剛才更像是對學生的考驗。

難怪他一點兒也不著急。

但洛林不會幫她。

他看著艾薇怎麽找到那個逃竄的仿生人。

沿著酒館給出的信息,艾薇十分順利地敲開了童裝店老板娘的家門,對方剛剛起床,打著哈欠,上半身裸,露在外,只披了一層薄薄的紗,這樣的豐腴美人似乎不在意被人看到。

洛林剛進門又馬上皺眉退出。

“你說貝曼呀,”老板娘輕描淡寫,“我沒見過他。”

她顧左右而言他,艾薇看出來她是拖延時間,道謝後假裝離開,繞了一圈,悄悄從後門溜進對面的一家酒館,在二樓靜坐到傍晚,果然看到貝曼鬼鬼祟祟地從門口離開。

他懷中沒有女孩了。

艾薇從二樓翻下去,一拳砸中貝曼的臉:“孩子呢?”

貝曼不和她糾纏,他力氣大,一聲不吭,猛地推倒艾薇。

沒有孩子的負累,他果真跑得很快。

艾薇咬牙追。

洛林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像暗中觀察幼狼第一次獨立狩獵的母狼。

不能在公共區域射擊,不能動用那些有大動靜的武器,艾薇最終將貝曼逼到一條絕路的巷子中,對方打算翻墻離開,被艾薇惡狠狠地拽著褲子,用力拉:“下來吧你!”

貝曼的聲音低沈:“都是同胞,放過我吧。”

“孩子在哪裏?”艾薇逼問,她力氣大到拽爛對方的褲子,“告訴我。”

貝曼閉口不言,大約是察覺到談判失利,他一個轉身,同艾薇廝打。

艾薇毫不示弱,跳起來,用兩條腿夾住他的手臂,一旋轉,只聽骨骼破碎的聲音,她穩穩落地,緊接著又補一腿——這一下被對方握住,貝曼剛要用力掐斷她腳腕,沒留神,又被艾薇拼力一踢,順勢一腳踹到他胸口。

貝曼咳嗽兩聲,踉蹌著上前,他手上佩戴了尖銳的指虎,向艾薇錘來,艾薇躲避,仍被刺破了手臂。

又冷又辣的疼痛讓艾薇意識到對方的指虎上塗了什麽東西,她猶豫著要拔槍,只看到一支弩箭從她身側飛馳而去,穩穩刺中貝曼胸口。

貝曼身體晃了晃,踉蹌倒退幾步,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忽然啊呃一聲,暴走著爬到墻上,翻越後跳下去。

艾薇想追,但手臂受傷處一片麻木。

“別追了,他跑不了,”洛林拉住她的胳膊,仔細看那傷口,“你的傷需要盡快處理,我有藥。”

艾薇震驚:“你怎麽什麽都隨身攜帶啊?”

洛林不說話,他幹脆利落地取出一個小玻璃瓶,掰開,將上面的藥粉倒在艾薇傷口上。那種麻木的感覺迅速消退,她忍不住哼了一聲,問:“他的武器上塗了什麽?”

“從罌,粟中提取的一種東西,”洛林說,“不及時處理,你會立刻產生幻覺。”

艾薇喔一聲:“你怎麽知道?”

“能塗抹的藥物不多,排除法,”洛林簡單說,“你在流血,別發出那些奇怪的聲音。”

她的手臂在流血,椰子氣息更濃郁了。

但在黑暗區中,最危險的還是血腥味,這裏有大量的流浪狗和一些基因融合失敗的流浪動物,一點兒血腥味都能引起它們的註意。

洛林將藥物粉末全都倒在她手臂上,撕下自己黑襯衫一截。

艾薇擔心:“你出汗了嗎?它幹凈嗎?”

洛林面無表情:“它比你現在身上任何一塊布都幹凈。”

“哦,”艾薇讚許,“您還真是講究衛生呢。”

不像松旭,他熱愛運動,經常會把自己弄得像在草地裏打滾的哈士奇。

包紮有些難度,布料有限,艾薇的手臂又因藥物反應而發顫,洛林系了兩次都太松,不得已,只能將她再度拉到黑風衣下,用力勒緊。

艾薇低著頭,深深吸了一口他的味道。

洛林專心地系好,聽到她悶聲說:“我感覺我好像出現幻覺了,老師。”

洛林說:“我已經給你上藥了,別嚇自己。”

“真的,”艾薇疑惑地說,“好離奇,我好像看到你的褲子在局部膨脹。”

“是啊,”洛林冷冷說,“你再離我近一些,還會出現更離奇的幻覺。”

她仰臉的同時,看到洛林脖頸上暴出更明顯的青,筋,他皺眉,似乎在思考什麽。

艾薇被他的眼神嚇得有些結巴:“現在……”

“先不要說話,”洛林生硬地說,“來不及了。”

“什麽?”

艾薇聽到他語氣的不對勁,而他有些煩悶地摘下手套,觸碰著她那條剛剛包紮好的手套,她側身,看到他手背上清晰的疤痕,像子彈灼傷後留下的燒傷,很大一塊,有猙獰的血管凸起,滿是汗水。

“聽著,艾薇,如果不是你貿然闖進黑暗區,我應該會在這幾天徹底避開你,”洛林嚴厲地說,“當然,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我試著去控制了。”

艾薇匆匆忙忙:“什麽什麽?”

她不太理解:“控制什麽?”

“你我間的強吸引力,”洛林克制著松開她受傷的手臂,重新握住她完好的手,他流了很多汗,手掌很燙,“介意讓我使用你的手麽?或者下面;不過我不想在這種糟糕的地方和你做,艾薇同學。”

艾薇吃驚:“你的話題跨越度太大了吧?我漏掉什麽了嗎?”

什麽都沒有漏掉,洛林將她整個人裹進自己的黑風衣中,他們站在昏暗狹窄的小巷子裏,頭頂是陰雲密布的天空,高聳入雲的建築,混亂的,黑暗區沒有無處不在的監控攝像,這裏是法外之地。

她還陷在震驚中。

“如果想拒絕我,”洛林說,“現在逃跑還來得及。”

艾薇遲鈍消化著他話中的含義:“啊,必須要現在嗎?”

她說:“我肯定不介意啦,但是這裏沒有床,也沒有暖和的沙發,甚至也沒有扼殺人類幼崽袋,沒有水和換洗的衣服——”

話沒說完。

因為洛林已經沒耐心聽她說這些東西,在“不介意”三個字出口之後,他單手打開金屬搭扣,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毫無心理準備的接觸讓她大腦空白。瞬間失去思考能力,她瞪大了眼睛,頭頂傳來洛林沈悶的一聲,無法形容,她好像從未聽過這種動靜。

“艾薇,”洛林皺眉,“不要告訴我,這個也要我教。”

艾薇快要崩潰了:“不然呢?我又沒長。”

“嗯。”

洛林很輕地應了一聲,在黑暗中捉住她,觸過金屬搭扣的指尖是冷的,指月覆炎熱,熱汗滾落,他握緊艾薇的手,烏雲蔽月,黑暗區沈寂一片,遠處有野狗的叫聲,此起彼伏,樓上的夫妻吵架聲,打孩子聲,老舊電視傳來的新聞播報聲,呲呲啦啦的熱油鍋炒菜聲……

雜亂無章的聲音疊在深夜。

這個死角裏只有骯臟的安靜。

“艾薇,”洛林叫她的名字,克制著問,“我現在能吻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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