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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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望仙宗占據一條靈脈, 山上常年如春，雲霧繚繞，百鳥齊鳴。
定安t峰被毀, 淩雲劍歸兩峰仍在, 歸屬弟子們一如既往的悠閑，灑掃的灑掃，練劍的練劍，一派祥和。
殿宇朱紅大門中走出一人, 俊逸儒雅，倒退出門沖著門內方向拱手一禮, 姿態端方。
“贛寧師兄，”走廊一側跑過來個少年，看看贛寧又偷摸往門內望了一眼, “如何？師尊說什麽？可讓我二人下山去？”
贛寧嘆息一聲，帶著羅風走下臺階。霞雲流光，映照在月白的袍子上，襯得宛若仙人。
“去不得了，師尊不讓我插手此事。”
“那江如月師姐該如何是好？”
贛寧駐足負手而立，望著遠處天空, 唯剩一聲嘆息。
“萬般皆有命, 半點不由人……”
話語之間, 前方天空忽有光點靠近，羅風手指著驚呼道, “師兄, 你快看那是什麽？！”
贛寧方要擡頭, 一股疾風眨眼掠至面前，未出鞘的劍搭在肩頭。
“無風長老可在？”
“阿月？！”贛寧面上驚詫還未化開, 江如月順勢朝他身後敞開的門望了一眼，“看來是在的。”
她收回佩劍，越過贛寧大步跨上臺階。
“阿月……”
她眸色冷峭，身上素白的長裙飄動，宛若攜帶著滿身寒風冰雪，將人拒之千裏之外。
贛寧直覺不對，回過神來要拽住她衣袖，那輕薄的衣料卻與指尖擦之而過，什麽都沒抓住。
江如月上了臺階，朝著朱紅大門邁去，還未到門檻，就聽到裏面傳出一道蒼老的聲音。
“許久不見了，江如月，沒成想，還有再見的一天……”
江如月立在門前，不跪不禮，雙目直勾勾的望入內殿，“是覺得我也會死在那次屠殺當中嗎？”
內殿當即沈默，好半晌傳出來一句，“因果輪轉，非是我等插手就能解決的，”
“我此番來不是聽長老講大道理的，我只問一句，當年圍攻魔尊，我師尊……”她緊握住佩劍，閉目深吸了口氣，方才重新開口，“我師尊可是捏造燕東來長老叛變事實？”
“你來問，不是就已經知道答案了嗎？”
“為什麽？！”
“為什麽？名聲、權利、野心，世人一輩子都被這三種控制著，淩道微也是世人之一。”
“那你為何不加以阻攔？！”
“阻過、攔過，但東來已去，望仙宗不能再失去一個淩道微了。”
清清楚楚的事實擺在眼前，宛若打碎的明鏡，紮的江如月滿手鮮血，眼眶不知是被怒火、亦或者悔恨燒紅，淚珠無聲、源源不斷的滾落。
她開始恨，但又不知道該恨誰。
恨師尊？但師尊將她一力撫養長大，待她如親生女兒般捧在手心。
恨臨月？可臨月應當比她痛苦千百萬倍……
腦海中亂作一團，往日種種美好畫面再次浮上心頭，接連與顧長青相處的畫面也在眼前跳躍。
情緒眨眼大起大落，心緒翻滾，再也受不住，喉頭發癢，噴出一口血箭。
“阿月！”
贛寧見狀連忙要上前攙扶，卻不料突然間遠處轟隆巨響，一束金光斬破雲層，直沖天際。
江如月循著光束望向金光方向，定安峰！
她面色瞬白，踉蹌上前兩步，而後不顧一切的朝定安峰趕去。
*
一日前。
烏雲半遮月，矗立在山頂的殿宇橘黃燈火通明，將站在門前的顧長青身影拉的頎長。
明光暖色照在他面上，卻似驕陽照雪，融化不了一絲半毫。
“渣滓……”
青白的長袍擦過門檻，黑靴一步跨過，直直朝正前方座椅上的男人走去。
臨月松散慵懶的坐在上位，抵著眉骨的手下移，勾起放在地上的酒壺，仰頭飲下一口。
“時機正好。”
往日墨色的長發，上次見變成花白，這回盡數染白。
顧長青輕哼出聲，下巴微擡，“時機？殺你的時機嗎？”
臨月沒回話，壺中酒飲盡，隨意將之丟棄在旁，坐直身子掃向顧長青腰側，再繞回到他面上。
“劍修，沒有佩劍。”
“沒有劍一樣殺你。”
“她把送你的劍收回了。”
“與你何幹？”
臨月坐在椅子上凝著他默了片刻，交疊起長腿，身子朝後靠去。墻頭燭火跳躍，他俊美無儔的面上恍若千年積雪不化，風吹不動，掀不起半點波瀾。
“你來此處，想必烏鶴山發生的事都已知曉了。”
“是。”
“知曉家仇，卻還是放下一切過來殺我，是嗎？”他如古井幽深的黑眸睨著下方站著的男子，仿佛能窺透一切。
顧長青提步朝前邁去，步伐很大，腳下生風，額前碎發也被風吹得飛揚，如一頭兇猛的獸完全失去耐性，“自然！那般對待阿月，我恨不能將你挫骨揚灰！”
“打的時間有的是，現在我們還是先聊聊吧。”
顧長青全然不聽，腳步越走越快，身上靈力已然噴薄欲出，如泰山傾倒，壓覆而來。
“魯莽，”臨月輕飄飄擡起右手，食指戴著的漆黑骨戒散發出冷色光芒，將顧長青整個人籠罩其中。
只一個呼吸，顧長青身上沸騰翻滾的靈力，倏然如冰塊兜頭而下，立刻平息。
“若要殺人，無十成把握，也該先知己知彼。”
顧長青被困在光罩之中，嘗試重新調動靈力，卻驚覺再動用靈力，就會被那詭異的光束抽走，當下不敢再沖動。
臨月撤去光束緩緩起身，銀線繡邊玄袍隨行而動，他白發若雪，在肩頭輕輕晃蕩。
顧長青盯著他食指上的骨戒，腦海中思索著該如何破解，跟他說話拖延時間。
“你要聊什麽？交代後事？”
臨月沒說話，行至他面前停住，“我親手為你畫下的眉眼，如今瞧著甚是奇怪。”
顧長青也瞧著他那張臉，輕哼一聲，“萬萬想不到阿月曾喜歡的臉，竟是你這副模樣，也甚是奇怪。”
臨月面上還是毫無波瀾起伏，眼下換做尋常，他應當是會笑的，但現在心如止水，什麽都感知不到，恍若一塊漂浮紅塵中的死木，連痛覺都感知的微乎其微。
他說，“你犯了個錯。”
“什麽錯？”
“寧風，”他望向黑夜，“你該親手殺。”
寧風？
顧長青仔細回憶了下，當是那個愛美的男子，在魔宮之中吸入太多魔氣，墮化為魔，逃出魔宮後成了奪人臉皮的妖怪。
那妖怪朝他沖來時，阿月擋在他面前，一劍結果了他。
現在阿月不知道親手殺了同門師兄，若是知曉，怕是要自怨自責。
“卻是我疏忽，”顧長青漫吸口氣，餘光看他，“這些你都知曉？”
臨月抿唇不語，眼底倒映著夜幕，閃爍著繁星點點。心裏有很多想說想問的話，但莫名的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問什麽。
他看向顧長青，“喝酒嗎？”餘光掃了眼門口摔碎的酒壇，“雖然你已經喝過了。”
是問句，但是沒給顧長青做選擇的機會，他從乾坤袋中取出兩壇酒，一壇拋給顧長青，獨自一人拎著一壇踱步走到門前，望著某個方向。
顧長青跟在身後，發現他望著的是他所在荒山的方向。
忽而他開口，“我聽阿月說她下山任由傀儡行走，可卻偏偏行到了那處荒山，若說是天意，自有天意，但這個，我不信，是不是你動了什麽手腳？”
臨月拍開酒壇封泥仰頭灌了一口，“知曉弱點，便很好控制。”
顧長青沈吟片刻，忽而發笑，“這事我倒是要感謝你，若非你，我遇不到阿月。”
“遇到了，是好事嗎？”
“自然。”
“今日若死的是你，該如何？”
“我？絕無可能，即便是爬，我也要從九幽地府重新爬出來。”
“爬出來，而後呢？她仍舊恨你，避著你，躲著你。”
“那便翻遍天下尋她。”
二人再無言，只抱著那壇酒直至喝空。
天邊亮起魚肚白，顧長青手中酒壇啪的摔碎，縱身一躍出院外，一手負在身後，一手伸出做了個“放馬過來”的姿勢。
山頂風徐徐吹，他身上青白的袍子與額前碎發齊齊舞動。少年恣意，明媚張揚。
“來，決一生死！”
臨月拋下酒壇，啪的碎裂聲響，宛若開戰的信號，二人身形如離弦之箭，化為殘影纏鬥虛空。
金光忽閃，竟比日光刺眼，所到之處山石崩毀、樹木枯折。
“說讓我回來殺了你，但你求生欲還挺強的嘛。”
二人雙臂格在空中，顧長青眼底精芒銳利睨著眼前人，“真是渣滓。”
“我修無情道，除卻生死，其餘感知不到。”
靈力爆沖，峰頂自中央炸裂開一個深坑，碎石飛濺，濃煙彌漫。
“小啞巴！”
臨月手中骨戒祭出，光芒亮起將顧長青籠罩其中，千鈞一發之時一道纖細黑影穿透塵埃猝不及防之下咬住臨月食指，兩顆尖牙深陷入他指骨，任t憑臨月如何都甩不開。
“小啞巴！動手！”小黑從齒關艱難擠出幾個字。
顧長青望了它一眼，稍作遲疑後右手在虛空一握，無形化出三尺金光長劍，朝著臨月方向猛然下揮。
金色月牙斬擊沖破雲霄，直將密集的雲層劈砍開來。
天色蔚藍，是從未有過的清透。
江如月禦風而至，看到的便是滿地狼藉，以及站在狼藉堆中的顧長青。
他呆呆站在原地，一瞬不瞬的凝著自己的手。
從指尖開始，猶如螢火光點，正在緩緩消散。風一吹，那光點便被帶入虛空，飄向遠處。
“臨、長青……”江如月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望著前方廢墟中的男子，渾身血液仿佛在瞬間凍結。
“阿月？”顧長青收回手回頭看她，一如最初見到她那般眼底亮起微光，沖她笑著，“沒想到最後還能見到你。”
江如月雙目睜圓，眼眶淚水充盈，被她生生咬著貝齒沒有落下。
“臨月呢？”
“死了，”顧長青回答的輕描淡寫，在風中笑著，“傷害你的人，無論是誰，都該死。”
江如月心臟瞬間停滯，繼而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兩耳嗡嗡作響，下意識去尋臨月身影，卻只在風中看到破碎飄零的玄色衣袍一角。
她一手顫抖著伸出，將飄飛而來的玄色衣角接在掌心，眼睫終於承受不住淚珠重量，吧嗒一聲摔碎在地。
“偏偏要我腳踏實地走完這一程，偏偏要我前去烏鶴山，是為了讓我看到真相，看到你曾經遭受的痛苦，然後不能恨你，是嗎？”
她五指蜷緊，將那衣角緊攥在掌心，“你慣來不隨我願，如今也成功了，師尊害你至此，我本該恨他，可他再如何不好，但待我終歸是好的，我恨不得他，於你，亦是愛不能、恨不能……”
“阿月。”
那頭顧長青打斷了她的喃喃自語，江如月擡頭朝他望去，只見他半邊身子已化為光點隨風消散，剩下半邊還在沖著她微微笑著。
“再見了。”
“長青？！”江如月腦海中一片空白，幾乎是身子自己動起來朝他奔去。
雙臂展開，卻擁了個空，顧長青剩下一點魂魄熒光被風卷著朝遠方而去。
“再見？誰要跟你再見！我恨臨月，亦恨你！”嘴上歇斯底裏怒罵著，腳下卻朝著那光點追去，雙手去捉那些光點，那熒光卻從指縫中溜走遠去。
空氣中，隱隱又傳來顧長青的聲音，仿佛還帶著笑，如以前那般輕松隨意。
“無妨，山不來見我，我自去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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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江如月師姐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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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風長老可在？”
“阿月？！”贛寧面上驚詫還未化開, 江如月順勢朝他身後敞開的門望了一眼，“看來是在的。”
她收回佩劍，越過贛寧大步跨上臺階。
“阿月……”
她眸色冷峭，身上素白的長裙飄動，宛若攜帶著滿身寒風冰雪，將人拒之千裏之外。
贛寧直覺不對，回過神來要拽住她衣袖，那輕薄的衣料卻與指尖擦之而過，什麽都沒抓住。
江如月上了臺階，朝著朱紅大門邁去，還未到門檻，就聽到裏面傳出一道蒼老的聲音。
“許久不見了，江如月，沒成想，還有再見的一天……”
江如月立在門前，不跪不禮，雙目直勾勾的望入內殿，“是覺得我也會死在那次屠殺當中嗎？”
內殿當即沈默，好半晌傳出來一句，“因果輪轉，非是我等插手就能解決的，”
“我此番來不是聽長老講大道理的，我只問一句，當年圍攻魔尊，我師尊……”她緊握住佩劍，閉目深吸了口氣，方才重新開口，“我師尊可是捏造燕東來長老叛變事實？”
“你來問，不是就已經知道答案了嗎？”
“為什麽？！”
“為什麽？名聲、權利、野心，世人一輩子都被這三種控制著，淩道微也是世人之一。”
“那你為何不加以阻攔？！”
“阻過、攔過，但東來已去，望仙宗不能再失去一個淩道微了。”
清清楚楚的事實擺在眼前，宛若打碎的明鏡，紮的江如月滿手鮮血，眼眶不知是被怒火、亦或者悔恨燒紅，淚珠無聲、源源不斷的滾落。
她開始恨，但又不知道該恨誰。
恨師尊？但師尊將她一力撫養長大，待她如親生女兒般捧在手心。
恨臨月？可臨月應當比她痛苦千百萬倍……
腦海中亂作一團，往日種種美好畫面再次浮上心頭，接連與顧長青相處的畫面也在眼前跳躍。
情緒眨眼大起大落，心緒翻滾，再也受不住，喉頭發癢，噴出一口血箭。
“阿月！”
贛寧見狀連忙要上前攙扶，卻不料突然間遠處轟隆巨響，一束金光斬破雲層，直沖天際。
江如月循著光束望向金光方向，定安峰！
她面色瞬白，踉蹌上前兩步，而後不顧一切的朝定安峰趕去。
*
一日前。
烏雲半遮月，矗立在山頂的殿宇橘黃燈火通明，將站在門前的顧長青身影拉的頎長。
明光暖色照在他面上，卻似驕陽照雪，融化不了一絲半毫。
“渣滓……”
青白的長袍擦過門檻，黑靴一步跨過，直直朝正前方座椅上的男人走去。
臨月松散慵懶的坐在上位，抵著眉骨的手下移，勾起放在地上的酒壺，仰頭飲下一口。
“時機正好。”
往日墨色的長發，上次見變成花白，這回盡數染白。
顧長青輕哼出聲，下巴微擡，“時機？殺你的時機嗎？”
臨月沒回話，壺中酒飲盡，隨意將之丟棄在旁，坐直身子掃向顧長青腰側，再繞回到他面上。
“劍修，沒有佩劍。”
“沒有劍一樣殺你。”
“她把送你的劍收回了。”
“與你何幹？”
臨月坐在椅子上凝著他默了片刻，交疊起長腿，身子朝後靠去。墻頭燭火跳躍，他俊美無儔的面上恍若千年積雪不化，風吹不動，掀不起半點波瀾。
“你來此處，想必烏鶴山發生的事都已知曉了。”
“是。”
“知曉家仇，卻還是放下一切過來殺我，是嗎？”他如古井幽深的黑眸睨著下方站著的男子，仿佛能窺透一切。
顧長青提步朝前邁去，步伐很大，腳下生風，額前碎發也被風吹得飛揚，如一頭兇猛的獸完全失去耐性，“自然！那般對待阿月，我恨不能將你挫骨揚灰！”
“打的時間有的是，現在我們還是先聊聊吧。”
顧長青全然不聽，腳步越走越快，身上靈力已然噴薄欲出，如泰山傾倒，壓覆而來。
“魯莽，”臨月輕飄飄擡起右手，食指戴著的漆黑骨戒散發出冷色光芒，將顧長青整個人籠罩其中。
只一個呼吸，顧長青身上沸騰翻滾的靈力，倏然如冰塊兜頭而下，立刻平息。
“若要殺人，無十成把握，也該先知己知彼。”
顧長青被困在光罩之中，嘗試重新調動靈力，卻驚覺再動用靈力，就會被那詭異的光束抽走，當下不敢再沖動。
臨月撤去光束緩緩起身，銀線繡邊玄袍隨行而動，他白發若雪，在肩頭輕輕晃蕩。
顧長青盯著他食指上的骨戒，腦海中思索著該如何破解，跟他說話拖延時間。
“你要聊什麽？交代後事？”
臨月沒說話，行至他面前停住，“我親手為你畫下的眉眼，如今瞧著甚是奇怪。”
顧長青也瞧著他那張臉，輕哼一聲，“萬萬想不到阿月曾喜歡的臉，竟是你這副模樣，也甚是奇怪。”
臨月面上還是毫無波瀾起伏，眼下換做尋常，他應當是會笑的，但現在心如止水，什麽都感知不到，恍若一塊漂浮紅塵中的死木，連痛覺都感知的微乎其微。
他說，“你犯了個錯。”
“什麽錯？”
“寧風，”他望向黑夜，“你該親手殺。”
寧風？
顧長青仔細回憶了下，當是那個愛美的男子，在魔宮之中吸入太多魔氣，墮化為魔，逃出魔宮後成了奪人臉皮的妖怪。
那妖怪朝他沖來時，阿月擋在他面前，一劍結果了他。
現在阿月不知道親手殺了同門師兄，若是知曉，怕是要自怨自責。
“卻是我疏忽，”顧長青漫吸口氣，餘光看他，“這些你都知曉？”
臨月抿唇不語，眼底倒映著夜幕，閃爍著繁星點點。心裏有很多想說想問的話，但莫名的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問什麽。
他看向顧長青，“喝酒嗎？”餘光掃了眼門口摔碎的酒壇，“雖然你已經喝過了。”
是問句，但是沒給顧長青做選擇的機會，他從乾坤袋中取出兩壇酒，一壇拋給顧長青，獨自一人拎著一壇踱步走到門前，望著某個方向。
顧長青跟在身後，發現他望著的是他所在荒山的方向。
忽而他開口，“我聽阿月說她下山任由傀儡行走，可卻偏偏行到了那處荒山，若說是天意，自有天意，但這個，我不信，是不是你動了什麽手腳？”
臨月拍開酒壇封泥仰頭灌了一口，“知曉弱點，便很好控制。”
顧長青沈吟片刻，忽而發笑，“這事我倒是要感謝你，若非你，我遇不到阿月。”
“遇到了，是好事嗎？”
“自然。”
“今日若死的是你，該如何？”
“我？絕無可能，即便是爬，我也要從九幽地府重新爬出來。”
“爬出來，而後呢？她仍舊恨你，避著你，躲著你。”
“那便翻遍天下尋她。”
二人再無言，只抱著那壇酒直至喝空。
天邊亮起魚肚白，顧長青手中酒壇啪的摔碎，縱身一躍出院外，一手負在身後，一手伸出做了個“放馬過來”的姿勢。
山頂風徐徐吹，他身上青白的袍子與額前碎發齊齊舞動。少年恣意，明媚張揚。
“來，決一生死！”
臨月拋下酒壇，啪的碎裂聲響，宛若開戰的信號，二人身形如離弦之箭，化為殘影纏鬥虛空。
金光忽閃，竟比日光刺眼，所到之處山石崩毀、樹木枯折。
“說讓我回來殺了你，但你求生欲還挺強的嘛。”
二人雙臂格在空中，顧長青眼底精芒銳利睨著眼前人，“真是渣滓。”
“我修無情道，除卻生死，其餘感知不到。”
靈力爆沖，峰頂自中央炸裂開一個深坑，碎石飛濺，濃煙彌漫。
“小啞巴！”
臨月手中骨戒祭出，光芒亮起將顧長青籠罩其中，千鈞一發之時一道纖細黑影穿透塵埃猝不及防之下咬住臨月食指，兩顆尖牙深陷入他指骨，任t憑臨月如何都甩不開。
“小啞巴！動手！”小黑從齒關艱難擠出幾個字。
顧長青望了它一眼，稍作遲疑後右手在虛空一握，無形化出三尺金光長劍，朝著臨月方向猛然下揮。
金色月牙斬擊沖破雲霄，直將密集的雲層劈砍開來。
天色蔚藍，是從未有過的清透。
江如月禦風而至，看到的便是滿地狼藉，以及站在狼藉堆中的顧長青。
他呆呆站在原地，一瞬不瞬的凝著自己的手。
從指尖開始，猶如螢火光點，正在緩緩消散。風一吹，那光點便被帶入虛空，飄向遠處。
“臨、長青……”江如月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望著前方廢墟中的男子，渾身血液仿佛在瞬間凍結。
“阿月？”顧長青收回手回頭看她，一如最初見到她那般眼底亮起微光，沖她笑著，“沒想到最後還能見到你。”
江如月雙目睜圓，眼眶淚水充盈，被她生生咬著貝齒沒有落下。
“臨月呢？”
“死了，”顧長青回答的輕描淡寫，在風中笑著，“傷害你的人，無論是誰，都該死。”
江如月心臟瞬間停滯，繼而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兩耳嗡嗡作響，下意識去尋臨月身影，卻只在風中看到破碎飄零的玄色衣袍一角。
她一手顫抖著伸出，將飄飛而來的玄色衣角接在掌心，眼睫終於承受不住淚珠重量，吧嗒一聲摔碎在地。
“偏偏要我腳踏實地走完這一程，偏偏要我前去烏鶴山，是為了讓我看到真相，看到你曾經遭受的痛苦，然後不能恨你，是嗎？”
她五指蜷緊，將那衣角緊攥在掌心，“你慣來不隨我願，如今也成功了，師尊害你至此，我本該恨他，可他再如何不好，但待我終歸是好的，我恨不得他，於你，亦是愛不能、恨不能……”
“阿月。”
那頭顧長青打斷了她的喃喃自語，江如月擡頭朝他望去，只見他半邊身子已化為光點隨風消散，剩下半邊還在沖著她微微笑著。
“再見了。”
“長青？！”江如月腦海中一片空白，幾乎是身子自己動起來朝他奔去。
雙臂展開，卻擁了個空，顧長青剩下一點魂魄熒光被風卷著朝遠方而去。
“再見？誰要跟你再見！我恨臨月，亦恨你！”嘴上歇斯底裏怒罵著，腳下卻朝著那光點追去，雙手去捉那些光點，那熒光卻從指縫中溜走遠去。
空氣中，隱隱又傳來顧長青的聲音，仿佛還帶著笑，如以前那般輕松隨意。
“無妨，山不來見我，我自去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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