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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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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江如月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執起桌上未飲的酒水湊到唇邊淺嘬一口。酒色潤濕她唇,是很有氣色的緋紅。

“先坐下吃飯吧,”她並不接顧長青的話,放下酒盞,面帶笑意的望著他,仍舊如往日溫和,“乏累一整日,也該餓了。”

顧長青立在原地如柱石般紋絲不動,“你先回答我,是不是要走?”

根本繞不開這問題,江如月輕聲喟嘆,擡目望入他眼眸,回答的幹脆利落,“是。”

“不走……不行嗎?”

江如月眸光清明,沒有多餘情緒波動,“我有不得不做之事。”

話說至此處,顧長青深知她脾性,已然沒有回轉餘地。

江如月拾起筷子為他布菜,語調盡量輕松,“你一人在此處興許會無聊,昨日那南七城我覺你甚是喜歡,我可送你到那處生活,待我辦完事歸來之後,還會來尋你……”

“我不去什麽南七城,我要守我的山。”

顧長青悶聲回答,垂著腦袋毫無精神氣兒的坐在江如月對面。

這滿桌飯菜琳瑯滿目,是他從未見過的精致可口,目下毫無食欲,但江如月費心準備一番,他漫吸口氣,還是抄起筷子把江如月為他布的菜吃光。

“好吃!”他兩眼t亮晶晶的擡頭,方才眼底陰雲瞬間一掃而空,在糖醋魚腹上軟肉夾出一塊,放入江如月盤中,“快嘗嘗,比那南七城的酒樓味道還要好上幾分!”

他忽然活力滿滿,反倒讓江如月錯愕幾分,這般灑脫的性子也得她心,很快舒眉一笑,吃盡他夾來的糖醋魚。

她雖不喜酸甜,但只是不喜歡果子中的酸甜,那酸味十分尖銳,讓她有些難以接受,但類似於飯菜中的醋味酸反而綿柔些,她並不挑。

昨日在南七城的酒樓中點了這菜,她吃的較多,沒成想今日顧長青第一個給她夾菜,竟就是這糖醋魚。

顧長青還在給她布菜,凡放在她碗中,皆是她喜歡口味。

她腦海中不由生出個荒唐的念頭來,昨日他拉著她在街頭酸甜苦辣盡數嘗遍,莫不是在試探她的口味?

確實夠荒唐,她擡手輕揉太陽穴,將這荒唐的想法摒棄。

飯菜用完,日頭已一躍落山。

今日飲開了酒,江如月倒是未曾多喝,兩壺多數進入顧長青腹中。

山風習習,他不曾飲慣酒,俊美無儔的面上浮起兩酡不正常暈紅,漆目散去往日熠熠活力,似是溫順小獸,眸光昏沈中帶著柔和繾綣,深處藏著一絲依戀,望著對面江如月。

他身形似被風吹得搖晃,嘴裏口齒不清的喃喃念著,“不想別離、不想……”

話未說完,昏沈兩眼閉合,身子不受控制倒在桌案上,打翻酒盞,裏面殘餘酒水灑了滿桌,濕了他的指。

江如月無奈嘆息,隨手揮出兩只傀儡,一只攙扶著他回木屋躺下,一只留在原地收拾狼藉。

月光清透,如霜落在床頭,將男子半邊面龐照的分明。眼睫疏長,在面上投下一片扇形陰影,褪去白日裏的活力恣意,此刻安靜如竹。

看他露在外的雙手,江如月上前幫他掖上被角,如同照顧當初的小師妹那般,仔仔細細,不落分毫。

完畢立在床頭,定定凝著男子面龐。

初見他是少年模樣,又有些孩子心性,她便一直將他當師弟輩看。

她遲早要走,應該說早都該走,但救命之恩要還,拖至現在,也是時候了。

“遇你,也是幸事……”

她低聲細語,恍惚被窗外夜風掩蓋,轉身欲走,卻被一股力道拽住,回頭方看,一截衣帶竟落入男子手中,被他緊緊攥著,指節都顯出青白之色。

嘗試從他手中抽出,他那五指卻似鐵箍般牢不可破,無奈之餘,江如月指尖亮起微光,將那一截衣帶削落方才脫身。

轉身退出門外,將木門合上,月色連帶她身影一並被隔絕在外。

夜鶯啼鳴,風撥雲月。

這個夜晚與旁的夜晚並無甚不同,依然靜謐,依然過的很快。

天光將透,江如月便已收拾齊整,順著下山的路徐徐走。

山中的風輕緩,吹動她身上望仙宗弟子素裙翩翩而飛,自帶一股仙靈之氣。

來時覺得這上山的路無比艱難,目下卻覺十分輕快,還未覺著,人便已至山下。

顧長青在屋中熟睡,她若再院中施展術法恐會將他驚醒。

他說不喜別離,她便悄悄的走,不必見什麽離別場面。

他予她良多,她現在無以報還,眼下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還是可以做到的。

一條窄路,未曾有他人來過,這些時日風過平抹,但隱約還可見她來馬車留下的細微車轍痕跡,幕幕畫面,瞬間如潮水泛起,在腦海中湧出閃過。

沒成想,這短短數月,她竟過的比旁人一輩子還要跌宕。

她勾唇笑笑,眼底似有漫過半生的平靜。從袖中抽出飛鳥折紙,靈力註入,轟的幻化出栩栩如生巨大飛鷹出來,趴伏在地,如匕首堅硬鋒利的羽翼垂下作為階梯,令它的主人方便乘上。

“走吧,我們回望仙宗。”

當初下山留下的話,如今到實現的時候了。

飛鷹站直身子,欲振翅起飛。

“阿月——”

一聲呼喊響徹山谷。江如月擡頭望去,見男子站在山頭處,如風似箭朝她飛奔而來。

腳步疾快,下山路陡,幾次險些栽個跟頭,卻又被他穩住身形,青白袍子翻飛,直奔她而來。

“怎麽不喚我起來?”他氣喘籲籲,停在飛鷹面前仰頭望著她。初升的日光照在他面上,額透沁出的汗珠折射出明亮光彩。

“別離多感傷,你不喜。”

“那帶我一塊走!”他大喊,聲音回蕩在山谷,回蕩在江如月耳側。

風肆起,吹起他發絲狂亂,露出的眸子堅定果決。

江如月微楞,緊接著道,“我是要回去覆仇……”

“我知,”他跨上前一步,漆目閃著熠熠赤誠銳光,“帶我一起走!”

“你的山不守了?”

“不了,都不要了。”

江如月搖頭,“他非你能對付,你風華正好,往後還長,無需與我同往……”

“我心甘情願!”他直接截斷江如月後續的話,“即便赴死,我心甘情願!”

腦海仿佛有鐘撞嗡鳴之音,江如月久久不能回神,坐在飛鷹背上,居高臨下看著下方男子。

他眼中光芒湧動,有她看不懂的,也有她能看懂的。

她攏在闊袖下的手微緊,說出了本不欲說出的話。

“你心甘情願,可我不願背無辜罪業,顧長青,我這兒沒有你所求的東西。”

她非是草木,非是沒有情竇初開時,顧長青在想什麽,想求什麽,那般赤裸,明目張揚,她怎會不懂?

但她沒有他所求之物,也不會給他所求之物。

他於她而言,只是救命恩人,只是友人,別無其他。

“不求,我什麽都不求,”顧長青似是有些急了,方才堅毅語調隱著幾分輕顫,腳下急走幾步停在飛鷹之下,“我所付出,皆心甘情願,不求回報,這天地之間我只認識你,我只是想跟著你,其餘……不求。”

她若不願,自當不求。

天地之間,只識她一人……

江如月心弦仿佛被手指輕輕撥動,莫名憶起當初她爹娘死於魔族霍亂,她孤身一人行在雪天寒地之中。

那時,天地廣闊,她無一人相識,得師尊所救,便將其視為救命稻草,如何都不肯撒手。

聽師尊說,她被剛帶回的那月裏,每夜都要牽著師尊的手方才能入睡。

她定定看著下方男子,那殷切又帶著乞求泛紅的眼,心頭終是軟下。

“那便……帶你走吧。”

“當真?!”顧長青眼中紅意迅速褪去。

江如月無奈點點頭,“當真,只是,有幾句話我想提前告知你。”

“答應,我都答應!”只要能跟她走,什麽都答應。

“第一,若遇得那人,你不敵,必須立刻逃離,你與他無冤無仇,無需卷入我二人因果之中。”

顧長青用力點頭,“好!我應。”

“第二……收無果之心。”她坐在飛鷹上,目光清明,“天下之大,你只認得我一人,未必知何為歡喜。”

顧長青喉頭滾了滾,想反駁,卻又盡數咽下,“……好,我應。”

江如月這才伸出手,將他從地面拉上鷹背,袖中忽而飛出一只紙鶴,身上光芒忽明忽暗,有男音從中傳出。

“師妹,救……救我,我……靈撫城……”

聲音斷斷續續,皆以嘈雜之音隔斷,聲音痛苦難當,仿佛正在遭受什麽非人虐待,從紙鶴中聽來都好似和著血腥之氣。

靈力斷絕,紙鶴如失去生命力般直直墜落在地。

江如月如遭雷擊面色煞白,蹲下身將紙鶴飛速拾起,註入靈力待要重連。

“嘉榮師兄?嘉榮師兄?!”

那頭如石沈大海,了無回應。

定安峰當初派一行人前去烏鶴山除妖降魔,臨月在其中,嘉榮師兄也在其中。

本以為那日臨月一人歸來,其餘人必定遭逢毒手,沒成想,嘉榮師兄還活著。

江如月當下輕拍飛鷹脖頸,“改道,靈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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