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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小時二十二分鐘, 從黑夜到天亮,再到一天的下午,由京市開出的火車終於抵達了縣城火車站。

如同兩年前剛來到這裏一樣, 連漪擡手攔了一輛出租車,一路搖搖晃晃到禾水鎮, 最後在老舊居民樓前下車。

她走樓梯上二樓, 敲了敲門,沒人應。

連宣山還沒從縣城修配廠裏回來。

連漪就這麽在臺階上坐下, 看了下時間, 也不著急,平靜又淡定地等著。

-

最近修配廠有個車間的空調出了問題,連宣山幫著修檢完貨車出來後一身的鐵銹味和汗臭味,他倒也懶得收拾,隨便擦了擦手以後就咬了根煙在嘴裏, 一屋子的爺們, 誰比誰幹凈得到哪裏去。

有工人看他:“連哥, 最近煙抽挺勤啊。”

連宣山低頭掃了眼自己手中的煙盒, 昨天還是前天買的, 現在裏面就剩下一根了,他笑了聲:“沒註意。”

“連哥這是有心事呢!”

“啥心事抽煙這麽狠吶,我看是心裏有女人吧!”

“連哥也該找個身邊管抽煙的人咯。”

下班時間, 車間裏氛圍都挺輕松,大家就著這個話題開始調侃打趣。

李老板也在,參與進話題,說著要不要給連宣山介紹個對象, 他朋友裏面有家的女兒剛剛大學畢業回來,正在縣城裏自主創業。

連宣山咬著煙不怎麽在意回覆道:“人家大學畢業出來的多優秀?門不當戶不對的, 您介紹給我認識。”

李老板哎一聲:“這有啥,我那朋友說了,只要品行端正自身肯努力,她女兒不在意的。”說著他就要掏出手機來給連宣山看看朋友女兒的照片了。

“真不用。”

連宣山慢悠悠把手頭工具歸類放好,做個檢查和記錄,笑意輕佻,“是我怕耽誤人家。”

“你這小子。”李老板嘖了聲,恨鐵不成鋼,“眼瞧著把妹妹送去京市了,就這麽成天一個人待著啊?”

大家都知道連宣山妹妹半個月前就去了京市讀書,畢竟當時連漪考到全縣第一名的事情被各種宣傳,一打聽才知道居然是連宣山的妹妹。

這麽一個在茶餘飯後被鄰裏鄉親當做八卦不斷談起的家庭——兩兄弟逃得逃,跑得跑,留下一對兄妹,哥哥是個從小混到大的,妹妹是從大城市來嬌生慣養的,當初不少人等著看熱鬧。

沒成想兩年下來,兄妹倆不僅好好生活著,做哥哥的還把妹妹送回了京市。

總之眾說紛紜,說什麽的都有。

上了年紀的人大概總愛給小輩牽線搭橋,李老板沒放棄,還在給連宣山分析著利弊:“人總要成家立業的吧,你看看,要是等幾年你妹妹都從京市領著男朋友回來了,你身邊還沒個人的,像什麽話?”

有工人跟著起哄:“說不定都等不了幾年呢,那大學裏花花綠綠的,我侄兒去年大學剛軍訓完就給談上一個。”

聞言,連宣山含糊笑了笑,沒再吭聲。

李老板也不好再多勸,反正也不急於這一時,連宣山把東西整理完,走出車間,去外邊騎摩托車了。

摩托車座位上仍舊放著兩個頭盔,另一個要稍微小點,視線觸及到那個小點的頭盔,他頓了下,然後才若無其事地翻身上車,擰動油門,轟隆隆往禾水鎮開。

此時近黃昏,從縣城往鎮上開的小路能瞧見天邊的火燒雲,紅艷艷地將大半邊天空都點燃焚燒。

火燒雲之下,大山之間規整鋪開的鐵路軌道整齊排列。

快到到禾水鎮的時候,連宣山停車又抽了根煙。

他將摩托車停到坑坑窪窪的水泥路邊,下車,靠著車身,一只腿懶洋洋地支著,半邊英俊面龐被殘陽的光籠罩,就這麽盯著那條鐵軌,慢悠悠地抽完了一根煙,平靜又享受。

-

摩托車開到老舊居民樓下的時候有個電話進來,連宣山停好車,一邊接著電話一邊往樓道裏走。

連漪知道他那手機很久之前買的了,漏音挺嚴重,她聽見空蕩蕩的樓道一輕一重兩道回聲,連宣山的,手機裏二手車店老板的。

二手車店老板問他上個月來看的那輛卡羅拉還買不買,連宣山給拒絕了。

“成,您先掛,我攢攢手頭上的錢再來。”

連宣山一只手裏提著打包回來的晚飯,改用肩膀夾著手機說話,另一只手伸褲兜裏找鑰匙,還沒等摸到鑰匙,在聽見後邊傳來的輕不可聞的呼吸聲後,他手倏地頓住。

連宣山剛轉過身去,一道人影就這麽徑直撲了過來。

連漪用力拽著他的衣領把他往下壓,用溫熱的唇撞上他的唇。

待看清面前人的臉後連宣山氣息瞬間混亂,他近乎咬牙切齒扯開撲到自己身上的人,面色鐵青又不敢置信:“你回來做什麽?”

“腿在我自己身上,我想回來就回來,有問題嗎?”

連漪看著他。

連宣山下頜繃緊,死死盯著她,又仿佛是在反覆確認不是自己的幻覺般,他擡眸看了看周身,確認這是禾水鎮而不是京市大學後,他深深吐出一口氣,毫不留情地開口罵,“……你他媽是不是軍訓幾天把腦子訓練壞了?不是讓你回京市別回來?你是不是有病!?”

“是,我是有病。”

連漪眼神堅定,杏眸熠熠生輝,她扯唇冷笑,眼底又有點淚光。

“——在明知道有個混蛋要把喜歡的人推開,卻依然想把那個混蛋拽過來的毛病。”

說完,她打開連宣山擋住自己的手,帶著破釜沈舟的決心,再次抓著人衣領,踮腳親過去。

連宣山神色錯愕了瞬。

這下他沒再躲。

兩片同樣熱烈又沖動的唇瓣碰撞在一起,在沒空調的車間裏待了一天,連宣山嘴唇幹燥起皮,帶著點粗糲感掠過連漪的唇齒間,原本一輩子都不會再見的人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再次出現在眼前,他微瞇著眼,包裹住她的唇瓣,吮|吸、舔|舐,是要把這半個多月以來無處發洩的躁郁感都通通發洩出來。

連漪有嘗到煙草味,她氣憤咬住那探進自己口腔內的靈活舌尖,質問連宣山是不是又開始頻繁抽煙。

連宣山不說話,只是悶頭發狠般地擒著她的腰,吻得更深更兇。

家門在倉促間被打開,打在樓道間墻壁上砰的一聲,隨即又反彈回來被連宣山用腳抵住,他一只手扣住面前人,低頭惡狠狠地吻著,都不用回頭看一眼,另一只手精準摸到門把手,重重關上了家門。

兩人跌跌撞撞進入客廳,又進到臥室,一路不知道碰撞掉多少東西,連漪腿被男人擡起腿一左一右架在腰上,連宣山咬她,她也以牙還牙地回咬,兩人猶如只剩下最原始的欲望的動物般互相撕咬,唇舌猛烈交戰,津液共度黏糊作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激烈。

呼吸炙熱壓抑,這個吻越發深入,大腦內酥麻一片。

有什麽沖動的感覺猶如脫韁的野馬般瘋狂又肆意地從四肢百骸中跑過,又如野火燎原,將五臟六腑轟的一聲徹底燃燒。

二十出頭的年輕身體根本經不起半點撩撥,在徹底失控之前,連宣山重重呼吸著,他喉結劇烈上下滾動,靠著最後一絲理智與清醒,與連漪拉開不到五厘米的差距。

這點距離仿佛更加成了洶湧情感的催化劑,二人呼吸交錯纏繞,分不清彼此。

連宣山偏過頭,聲音沙啞壓抑,蹙著眉,亦是情難自控,於嗓子裏艱難擠出來個字:“他媽的……”

理智在掙紮,情感在淪陷。

沒等連宣山說完,連漪想也不想地張口用力咬上男人喉結,腰腹用力往前一撐,嘴下喉結劇烈顫動,掐在腰上的手驟然收緊,柔軟床榻猛地下陷,兩道人影重疊,單薄的床單壓出深深淺淺的褶皺。

“為什麽要在送我上火車之後又追過來?”

連漪坐在男人緊繃的腰腹之上,兇巴巴直起身問。

“……沒有為什麽。”

“為什麽送我到學校之後不打一聲招呼就走?”

“沒必要。”

連宣山聲音低啞,火燒火燎一般。

“那又為什麽偷偷往我行李箱裏面塞銀行卡?”

“……”

“連宣山。”連漪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憑借這個動作就能把那些滿溢出來的情緒全部收回去一樣,她面無表情問,“你真的想要我走嗎?”

因為劇烈動作的緣故,連宣山的T恤往上縮了一截,露出小半截勁瘦悍厲的腹部肌肉,他就保持著這個半倚在枕頭上的躺姿,長手撈過一旁床頭櫃上的煙盒,滾出根煙來咬在嘴裏,攏火點煙。

他久久不回答,咬著煙,就這麽同坐在他腰上的連漪對視。

連漪也定定看著他。

兩人的心跳都絲毫沒有減弱下去的意思,甚至於在這份突如其來的寂靜中更加猛烈,更加蓄勢待發。

連宣山偏頭吐出口煙,神色覆雜,眉心擰起又松開,又再度皺成一團:“我是你哥。”

聞言連漪冷冷笑了一聲,她低頭瞧了一眼身下男人難以忽視的灼熱的弧度,又擡眸,像是質問,又像是嘲諷,“哥哥有你這麽當的嗎?”

“連宣山。”

連漪看著他,一字一句,“我要你跟我在一起。”

連宣山沒說話,沈默著抽完了那根煙。

煙頭被他摁滅在不知道多久沒清理的煙灰缸裏,最後一縷青灰色煙霧繚繚上升,很快就在殘陽透進玻璃窗的光中消散掉。

連宣山再次瞇著眼看過來的時候,忽然扯唇笑了下:“你跑回來就是因為這個?”

“是。”

連漪斬釘截鐵。

話音剛落,她忽然就被連宣山用力扣住肩膀壓了下去。

-

十六歲時初來禾水鎮失去一切,十八歲重返禾水鎮不顧一切。

不是兄妹,不是愛人,只是兩株於黑暗的裂縫中生長,拼命倚靠著纏繞著對方,與對方同生共死的藤蔓,只是兩只失去一切只能緊緊依靠彼此的小狗。

衣物淩亂落了一地,浴室內水聲響起又關閉,有濕漉漉的腳印在浴室、客廳、臥室來回出現,殘陽的光落在彼此赤|裸光滑的背脊。

禾水鎮夏日傍晚,天邊火燒雲蔓延。

老舊居民樓臥室狹小逼仄,一無所有,空氣潮濕、暧昧、悶熱,白漆斑駁剝落的墻壁被餘暉渲染成金色。

連宣山停下來,撐起身,呼吸粗重淩亂:“……不後悔?”

連漪攀著他汗涔涔的後背,面色艷麗潮紅,沒忍住用指甲掐了他一把,咬牙切齒:“我後悔還有用嗎?”

連宣山低低啞啞地悶聲笑,眼底泛起不甚明顯的紅色,掐著她下巴又吻下來:“是沒什麽用了。”

連漪眼前好像下起了一陣金色的雨。

從很多年前,她拿著雞毛撣子想把別墅院子裏樹上吱哇亂叫的蟬全部打下來,結果在推開大門後與一雙冷冰冰的眼睛相對時就開始下的雨。

這場雨穿越光陰,跨過四季輪換交替,於今日終於洇濕她靈魂的每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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