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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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在說完之後才註意到連漪, 見連漪站在連宣山身側，她好奇問：“這是……”
“連漪，我妹。”
連宣山回她道。
連漪掃連宣山一眼, 突然瞥見男人在說話時眼底閃過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
連漪頓了下。
女生朝連漪揚起個大大的燦爛微笑：“哇，你就是連宣山妹妹呀, 我好像聽我爸他們說過, 你好高好漂亮呀！”
連漪撇撇嘴，敷衍地扯了下唇角：“你也很漂亮。”
女生眼睛閃亮亮地說謝謝, 歪頭想起來方才在出租車上見到兄妹倆一齊從摩托車上下來的場景：“是連宣山去禾水接的你嗎？他才剛從省會回來又去接你, 你們兄妹倆感情真好。”
“你怎麽就看出我和他感情好了？”
連漪表情突然有點冷冰冰的惱怒，渾然不顧連宣山就在一旁，她直接說道，“世界上我最討厭的人就是他。”
連宣山被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刺得臉色沈了點，他磨了磨後槽牙, 朝著連漪：“連漪, 你是不是……”
“哎呀哎呀！”
女生出聲打住, 沒想到是這個走向, 她慌慌張張打圓場, “我們快上去吧，別讓大家久等了。”
“成。”
連宣山手揣在褲兜裏，略顯陰沈的臉色褪去, 又有點那種痞痞拽拽、吊兒郎當的樣子，他懶散擡了擡下巴，是示意女生先走，“走吧。”
女生走在前面, 和連宣山並肩，個子只到連宣山肩膀, 兩人聊著天，大部分時間是女生在主動挑起話題，手舞足蹈的，不知道具體說些什麽，連宣山淡淡回著，但也沒讓話掉在地上過。
連漪懶懶散散跟在後面，連宣山沒給她介紹這女生是誰，她倒也懶得問，只環顧四周打量這家飯店。
飯店兩邊長廊排開，只有包間，有間包廂的門打開了，跑出來個拿著發光奧特曼的小男孩，後面跟著個更小的紮羊角辮的女孩，兩人跑出來玩起了奧特曼。
連漪冷嗤一聲，不屑移開目光。
真幼稚。
坐電梯到三樓，有服務生領著去包廂內，挺大的圓桌，該到的人都差不多到齊了，李老板，小李老板，這次和連宣山一起去談合作的幾個同事，還有徐玳川。
徐玳川在小李老板物流公司手底下的車隊待著，會說話，處事圓滑，好幾次小李老板出去應酬都帶著他，加之他和連宣山認識，也就把他叫來了。
這次和省會那家物流公司的合作談下來，差不多能夠修配廠毫無壓力地運轉上個一兩年，包括之前為引進設備的一些欠款也都能還清，桌上氣氛喜氣洋洋，大家交談甚歡。
包廂門甫一打開，見此次最大的功臣連宣山走進來，大家都熱情招呼著。
女生走在旁邊，朝著李老板歡快地叫了聲爸爸。
“喲，筱蝶跟著連宣山一起過來的啊！”
李老板笑呵呵拉著女兒。
“對呀。”李筱蝶俏皮點點頭，“我們在樓下碰到的。”
“瞧瞧，不知道還以為是連宣山接著你一起的呢！”
“二叔！”
李筱蝶臉突然紅起來，卷翹的睫毛閃了閃，朝著說話的小李老板道，“你不要亂說！”
一句無傷大雅的玩笑，又或許是某種隱隱約約的暗示和攛掇的打趣，在場眾人都哈哈笑起來，獨獨連漪一個人面無表情朝裏走，李老板旁邊還空著幾個位置，想也不用想是給連宣山留的，她沒往那裏坐，而是擠在了徐玳川的旁邊。
“小美女你是……”
連漪就這麽噔噔噔闖進來，桌上幾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她冷不丁坐在位置上，板著臉，也不說話，還是徐玳川幫著解釋：“這是連哥妹妹。”
大家也聽說過連宣山家裏的一些事，母親年後不久就因病去世，父親似乎也不在，家裏就兄妹倆，不過也就僅限於這些，關於更多的，也無從知曉了。
“哦哦，連宣山妹妹啊，我尋思誰家水靈靈的小姑娘走錯包廂了。”
“瞧這兄妹倆，是還長挺像哈哈！”
連漪眼神微動了動，抿唇，往連宣山那裏看，連宣山向李老板身邊走，不斷有人同他調侃打招呼，他都扯笑著應付自如地回應，男人身挺型正，原來一身的戾氣和混勁開始慢慢打磨轉變為穩重和老辣的氣場，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連宣山又忽然看過來。
兩人視線猝不及防相撞，連漪惡狠狠擰眉，翻個白眼，低頭吃自己東西去了。
不知道這臭丫頭忽然發什麽脾氣，連宣山暗地裏咬了咬牙，也他媽的不想管，在李老板身邊坐下了。
李筱蝶也笑著坐在李老板身邊，兩個年輕人一左一右，吃飯時徐玳川忽然戳戳連漪手臂，小聲八卦道：“你說，李老板是不是想撮合他女兒和連哥啊？”
連漪把嘴裏脆骨咬得咯吱咯吱響，哼聲，極為不屑：“連宣山也配啊？他就是個又醜又窮的鄉巴佬。”
徐玳川早已習慣這對兄妹間齜牙咧嘴的相處方式，以前大家一起出去玩的時候連漪基本就沒有不和連宣山吵架或者生氣的，他笑嘻嘻接著說：“萬一真成了呢，我覺得李筱蝶好像對連哥有點意思，以前我們中間也是連哥最受歡迎，不過他從沒和女生談過……”
連漪懶得理徐玳川。
連宣山談沒談過，誰對連宣山有意思，關她什麽事。
不過徐玳川的話匣子顯然還沒關上，一會兒“你看你看李筱蝶對連哥笑了”，一會兒“李筱蝶那道菜沒夾住，連哥給她把旋轉桌按住了”，一會兒“要是他倆成了，你是不是得喊李筱蝶嫂子”——
“徐玳川。”連漪突然垮著臉把筷子往桌上一摔，“你能不能閉嘴？”
連大小姐終於生氣了。
但她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生氣。
就像是上次和女同學們出去玩，在她們向自己要連宣山的聯系方式時一樣。
她心底其實有個模模糊糊的答案。
那天桌上大家都喝了酒，連宣山的摩托車自然是開不成了，最後是李老板安排了司機，送連漪，連宣山，還有徐玳川三個人回禾水鎮。
徐玳川坐在前面副駕駛，歪頭睡覺，打著呼嚕，兄妹倆坐在後面，中間距離仿佛隔著天塹銀河。
連漪故意坐得很邊上，縣城路兩旁燈影晃晃，車窗玻璃上有反光，她扭頭倔強又軟軟地盯著窗外，其實一直在偷偷看車窗玻璃上倒映著的連宣山。
連宣山今晚酒喝得不少，一直有來向他敬酒的人，他也來者不拒。
連漪透過反光的車窗，瞧見連宣山把那邊車窗降了下來，他一只手懶洋洋地搭在窗沿，有點困，半闔著眼，迎著風打瞌睡，路燈的光影影綽綽地落在他側臉，臉頰有點微微泛紅，應該是醉了。
車廂內同樣安靜，夏日略顯燥熱的晚風順著車窗吹進來，呼啦啦的，白噪音很是催眠。
連漪發了會兒呆，回神，突然發現車窗上連宣山的倒影不見了。
汽車駛離縣城，只能靠著前車燈照亮前行，四周光線黑暗，她在徐玳川殺豬般的呼嚕聲裏聽見連宣山均勻平穩的呼吸，就像是這一年裏無數個兩人在家裏的夜晚，她有時半夜起來喝水，上廁所，聽到隔壁臥室傳來的，令人心安的呼吸和時而的翻身聲。
連漪轉回頭，在幽暗的車內環境中瞇眼看了看，連宣山眼睛已經徹徹底底地闔上了。
只不過他那邊的車窗還是開著的。
“……喝完酒還敢迎面吹風。”
連漪撇著嘴，很小聲地咕噥了句，然後一點一點在車座椅上挪動，側傾過身，整個人上半身向連宣山靠過去，不情不願地伸出手去關連宣山那邊的車窗。
車內有點暗，連漪一時間沒有摸到車窗的按鈕在哪裏。
她在心底罵了句破車，胡亂用手在車門把手上摸索著，這裏戳戳那裏摳摳，眼看著終於摸到塊凹凸的按鈕，一只滾燙的手突然覆了上來。
灼熱的、指腹間帶著粗糙硬繭的、讓連漪心跳在頃刻間漏了半拍的，男人的手。
根本就沒睡的連宣山睜開了眼。
連漪有那麽一瞬間呼吸暫停。
她下意識想把手抽回來，卻被男人更加用力地握住，修長手指深深陷入她的指縫，無可逃脫，無可掙脫。
炎炎夏夜，昏沈晦暗的黑暗車廂中，她聽見連宣山平靜的呼吸。
“今天晚上。”
連宣山握著她的手，淡淡問，“你到底在鬧什麽脾氣。”
呼吸在暫停過後便是急促，心跳在漏了半拍之後開始加速。
連漪感覺到心臟在一點一點地從胸腔往外跳，和連宣山手相貼的地方的異樣感如同被螞蟻啃食一般瘙癢難耐，順著神經末梢打上頭皮，傳至四肢百骸。
她咬唇，想起方才在飯桌上從徐玳川嘴裏聽到的那些話，又突然鼻子有點發酸，手還被連宣山握住，只能偏過頭倔強道：“我沒生氣，行了吧！”
連宣山仍舊沒松開她的手。
他低低笑了下，醉態表現得不明顯，像是無奈嘆息，又像是有點在哄人：“今天桌上人那麽多，都是大老板，你哥雖然現在是小有成就，但還得繼續在人家手底下幹，這叫應酬，叫逢場作戲，以前賣衣服的時候不就教過你……不然錢從哪裏掙來……你倒好，全程甩著他媽個臭臉……聽話點，好不好？”
連漪努著嘴不樂意聽，腦子裏有關飯桌上的場景卻在慢慢淡去，這時她又有點被哄了的高興，以前連大小姐不知道自己能這麽輕易就被哄好的。
她仍舊板著個臉，不太想把自己已經不生氣了這麽快表現出來，連宣山卻又握著她的手，煙酒泡過的嗓音有股慵懶邪壞的調調，他捏捏她的指尖：“哥問你話呢，嗯？”
這聲低沈磁性的嗯仿佛打在了心上。
連漪倏地擡頭，這才發出不知不覺間兩人間的距離已經很近。
她聞到連宣山身上的酒味。
前方司機駕駛著車開進禾水鎮，兩旁路邊又有了光亮，連漪怔怔瞪著圓圓的杏眼，在連宣山眼底瞧見自己的倒影——那個一直在她心底模模糊糊的答案仿佛在此刻就要呼之欲出——
“我靠，我什麽時候睡著的，怎麽都到禾水了？”
坐在副駕駛的徐玳川突然蹭起來，揉了揉眼睛，一邊說著一邊轉過頭來，“連哥你睡著沒——”
也就是在徐玳川轉過頭來的前一刻，兩只在黑暗中緊緊握住的手互相松開，連漪蹭的一下坐回車後座的另一邊，連宣山表情淡淡地將車窗繼續升起，撩起眼皮看著徐玳川，擡擡下巴：“前面不是到你家了？”
“哎？”
徐玳川又轉回身去，急急忙忙對著司機指，“師傅你在前面剎一腳吧，那我家。”
連漪沒說話，只是哼聲扭頭盯著窗外，然後輕輕摩挲了一下尚有帶著別人傳遞過來的餘溫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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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在說完之後才註意到連漪, 見連漪站在連宣山身側，她好奇問：“這是……”
“連漪，我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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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漪頓了下。
女生朝連漪揚起個大大的燦爛微笑：“哇，你就是連宣山妹妹呀, 我好像聽我爸他們說過, 你好高好漂亮呀！”
連漪撇撇嘴，敷衍地扯了下唇角：“你也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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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宣山被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刺得臉色沈了點，他磨了磨後槽牙, 朝著連漪：“連漪, 你是不是……”
“哎呀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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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
連宣山手揣在褲兜裏，略顯陰沈的臉色褪去, 又有點那種痞痞拽拽、吊兒郎當的樣子，他懶散擡了擡下巴，是示意女生先走，“走吧。”
女生走在前面, 和連宣山並肩，個子只到連宣山肩膀, 兩人聊著天，大部分時間是女生在主動挑起話題，手舞足蹈的，不知道具體說些什麽，連宣山淡淡回著，但也沒讓話掉在地上過。
連漪懶懶散散跟在後面，連宣山沒給她介紹這女生是誰，她倒也懶得問，只環顧四周打量這家飯店。
飯店兩邊長廊排開，只有包間，有間包廂的門打開了，跑出來個拿著發光奧特曼的小男孩，後面跟著個更小的紮羊角辮的女孩，兩人跑出來玩起了奧特曼。
連漪冷嗤一聲，不屑移開目光。
真幼稚。
坐電梯到三樓，有服務生領著去包廂內，挺大的圓桌，該到的人都差不多到齊了，李老板，小李老板，這次和連宣山一起去談合作的幾個同事，還有徐玳川。
徐玳川在小李老板物流公司手底下的車隊待著，會說話，處事圓滑，好幾次小李老板出去應酬都帶著他，加之他和連宣山認識，也就把他叫來了。
這次和省會那家物流公司的合作談下來，差不多能夠修配廠毫無壓力地運轉上個一兩年，包括之前為引進設備的一些欠款也都能還清，桌上氣氛喜氣洋洋，大家交談甚歡。
包廂門甫一打開，見此次最大的功臣連宣山走進來，大家都熱情招呼著。
女生走在旁邊，朝著李老板歡快地叫了聲爸爸。
“喲，筱蝶跟著連宣山一起過來的啊！”
李老板笑呵呵拉著女兒。
“對呀。”李筱蝶俏皮點點頭，“我們在樓下碰到的。”
“瞧瞧，不知道還以為是連宣山接著你一起的呢！”
“二叔！”
李筱蝶臉突然紅起來，卷翹的睫毛閃了閃，朝著說話的小李老板道，“你不要亂說！”
一句無傷大雅的玩笑，又或許是某種隱隱約約的暗示和攛掇的打趣，在場眾人都哈哈笑起來，獨獨連漪一個人面無表情朝裏走，李老板旁邊還空著幾個位置，想也不用想是給連宣山留的，她沒往那裏坐，而是擠在了徐玳川的旁邊。
“小美女你是……”
連漪就這麽噔噔噔闖進來，桌上幾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她冷不丁坐在位置上，板著臉，也不說話，還是徐玳川幫著解釋：“這是連哥妹妹。”
大家也聽說過連宣山家裏的一些事，母親年後不久就因病去世，父親似乎也不在，家裏就兄妹倆，不過也就僅限於這些，關於更多的，也無從知曉了。
“哦哦，連宣山妹妹啊，我尋思誰家水靈靈的小姑娘走錯包廂了。”
“瞧這兄妹倆，是還長挺像哈哈！”
連漪眼神微動了動，抿唇，往連宣山那裏看，連宣山向李老板身邊走，不斷有人同他調侃打招呼，他都扯笑著應付自如地回應，男人身挺型正，原來一身的戾氣和混勁開始慢慢打磨轉變為穩重和老辣的氣場，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連宣山又忽然看過來。
兩人視線猝不及防相撞，連漪惡狠狠擰眉，翻個白眼，低頭吃自己東西去了。
不知道這臭丫頭忽然發什麽脾氣，連宣山暗地裏咬了咬牙，也他媽的不想管，在李老板身邊坐下了。
李筱蝶也笑著坐在李老板身邊，兩個年輕人一左一右，吃飯時徐玳川忽然戳戳連漪手臂，小聲八卦道：“你說，李老板是不是想撮合他女兒和連哥啊？”
連漪把嘴裏脆骨咬得咯吱咯吱響，哼聲，極為不屑：“連宣山也配啊？他就是個又醜又窮的鄉巴佬。”
徐玳川早已習慣這對兄妹間齜牙咧嘴的相處方式，以前大家一起出去玩的時候連漪基本就沒有不和連宣山吵架或者生氣的，他笑嘻嘻接著說：“萬一真成了呢，我覺得李筱蝶好像對連哥有點意思，以前我們中間也是連哥最受歡迎，不過他從沒和女生談過……”
連漪懶得理徐玳川。
連宣山談沒談過，誰對連宣山有意思，關她什麽事。
不過徐玳川的話匣子顯然還沒關上，一會兒“你看你看李筱蝶對連哥笑了”，一會兒“李筱蝶那道菜沒夾住，連哥給她把旋轉桌按住了”，一會兒“要是他倆成了，你是不是得喊李筱蝶嫂子”——
“徐玳川。”連漪突然垮著臉把筷子往桌上一摔，“你能不能閉嘴？”
連大小姐終於生氣了。
但她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生氣。
就像是上次和女同學們出去玩，在她們向自己要連宣山的聯系方式時一樣。
她心底其實有個模模糊糊的答案。
那天桌上大家都喝了酒，連宣山的摩托車自然是開不成了，最後是李老板安排了司機，送連漪，連宣山，還有徐玳川三個人回禾水鎮。
徐玳川坐在前面副駕駛，歪頭睡覺，打著呼嚕，兄妹倆坐在後面，中間距離仿佛隔著天塹銀河。
連漪故意坐得很邊上，縣城路兩旁燈影晃晃，車窗玻璃上有反光，她扭頭倔強又軟軟地盯著窗外，其實一直在偷偷看車窗玻璃上倒映著的連宣山。
連宣山今晚酒喝得不少，一直有來向他敬酒的人，他也來者不拒。
連漪透過反光的車窗，瞧見連宣山把那邊車窗降了下來，他一只手懶洋洋地搭在窗沿，有點困，半闔著眼，迎著風打瞌睡，路燈的光影影綽綽地落在他側臉，臉頰有點微微泛紅，應該是醉了。
車廂內同樣安靜，夏日略顯燥熱的晚風順著車窗吹進來，呼啦啦的，白噪音很是催眠。
連漪發了會兒呆，回神，突然發現車窗上連宣山的倒影不見了。
汽車駛離縣城，只能靠著前車燈照亮前行，四周光線黑暗，她在徐玳川殺豬般的呼嚕聲裏聽見連宣山均勻平穩的呼吸，就像是這一年裏無數個兩人在家裏的夜晚，她有時半夜起來喝水，上廁所，聽到隔壁臥室傳來的，令人心安的呼吸和時而的翻身聲。
連漪轉回頭，在幽暗的車內環境中瞇眼看了看，連宣山眼睛已經徹徹底底地闔上了。
只不過他那邊的車窗還是開著的。
“……喝完酒還敢迎面吹風。”
連漪撇著嘴，很小聲地咕噥了句，然後一點一點在車座椅上挪動，側傾過身，整個人上半身向連宣山靠過去，不情不願地伸出手去關連宣山那邊的車窗。
車內有點暗，連漪一時間沒有摸到車窗的按鈕在哪裏。
她在心底罵了句破車，胡亂用手在車門把手上摸索著，這裏戳戳那裏摳摳，眼看著終於摸到塊凹凸的按鈕，一只滾燙的手突然覆了上來。
灼熱的、指腹間帶著粗糙硬繭的、讓連漪心跳在頃刻間漏了半拍的，男人的手。
根本就沒睡的連宣山睜開了眼。
連漪有那麽一瞬間呼吸暫停。
她下意識想把手抽回來，卻被男人更加用力地握住，修長手指深深陷入她的指縫，無可逃脫，無可掙脫。
炎炎夏夜，昏沈晦暗的黑暗車廂中，她聽見連宣山平靜的呼吸。
“今天晚上。”
連宣山握著她的手，淡淡問，“你到底在鬧什麽脾氣。”
呼吸在暫停過後便是急促，心跳在漏了半拍之後開始加速。
連漪感覺到心臟在一點一點地從胸腔往外跳，和連宣山手相貼的地方的異樣感如同被螞蟻啃食一般瘙癢難耐，順著神經末梢打上頭皮，傳至四肢百骸。
她咬唇，想起方才在飯桌上從徐玳川嘴裏聽到的那些話，又突然鼻子有點發酸，手還被連宣山握住，只能偏過頭倔強道：“我沒生氣，行了吧！”
連宣山仍舊沒松開她的手。
他低低笑了下，醉態表現得不明顯，像是無奈嘆息，又像是有點在哄人：“今天桌上人那麽多，都是大老板，你哥雖然現在是小有成就，但還得繼續在人家手底下幹，這叫應酬，叫逢場作戲，以前賣衣服的時候不就教過你……不然錢從哪裏掙來……你倒好，全程甩著他媽個臭臉……聽話點，好不好？”
連漪努著嘴不樂意聽，腦子裏有關飯桌上的場景卻在慢慢淡去，這時她又有點被哄了的高興，以前連大小姐不知道自己能這麽輕易就被哄好的。
她仍舊板著個臉，不太想把自己已經不生氣了這麽快表現出來，連宣山卻又握著她的手，煙酒泡過的嗓音有股慵懶邪壞的調調，他捏捏她的指尖：“哥問你話呢，嗯？”
這聲低沈磁性的嗯仿佛打在了心上。
連漪倏地擡頭，這才發出不知不覺間兩人間的距離已經很近。
她聞到連宣山身上的酒味。
前方司機駕駛著車開進禾水鎮，兩旁路邊又有了光亮，連漪怔怔瞪著圓圓的杏眼，在連宣山眼底瞧見自己的倒影——那個一直在她心底模模糊糊的答案仿佛在此刻就要呼之欲出——
“我靠，我什麽時候睡著的，怎麽都到禾水了？”
坐在副駕駛的徐玳川突然蹭起來，揉了揉眼睛，一邊說著一邊轉過頭來，“連哥你睡著沒——”
也就是在徐玳川轉過頭來的前一刻，兩只在黑暗中緊緊握住的手互相松開，連漪蹭的一下坐回車後座的另一邊，連宣山表情淡淡地將車窗繼續升起，撩起眼皮看著徐玳川，擡擡下巴：“前面不是到你家了？”
“哎？”
徐玳川又轉回身去，急急忙忙對著司機指，“師傅你在前面剎一腳吧，那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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