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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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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咖

這晚後半夜,連漪雖說成功入睡,但終究還是沒睡好。

她翻來覆去地做夢,夢裏現實與想象交接。

一會兒是連宣山與連啟森動手,父子倆你不讓我我不讓你,打得頭破血流,她甚至夢到連啟森把自己假肢拆下來朝連宣山頭上砸,荒誕滑稽又驚悚;一會兒又是連宣山騎著被她惡意劃爛的摩托車離開,最後連人帶車一起摔飛出去。

……

一覺醒來,已經是上午十點。

家裏沒有人,門口被打碎酒罐的玻璃渣子也早被謝溫清理幹凈,連啟森照舊如往常般一瘸一拐去守著超市,一切仿佛都沒有發生過。

連漪往左邊臥室瞥去一眼,涼被雜揉成一團堆在床上,沒有昨晚被人睡過的痕跡,連宣山一宿沒回來。

可能也不止這一宿,往後很多天他都不會再回來。

連漪撇撇嘴收回目光,一邊收拾搬去租房的行李,一邊又不由自主地想連宣山昨晚是怎麽頂著臉上被連啟森打出來的傷痕騎著摩托車走的。

一絲絲後悔感再次浮上連漪心頭。

那輛摩托車坐墊被她惡意滿滿地用石頭劃爛成那樣,想來是怎麽也不能坐的。

連漪半是糾結半是郁悶地將一條火辣小短裙規整對折,塞進行李箱,咬著唇,秀眉微蹙,顯然是心情覆雜到了極致。

行李箱內的衣服太多,小短裙怎麽塞也塞不進去,她煩躁撅嘴,吐出一口悶氣,巴掌大的小臉皺起,蘋果肌嘟嘟的臉頰快鼓成河豚狀,終於忍無可忍地將小短裙直接胡亂暴力塞進去,然後擡手氣憤砸了下行李箱。

行李箱被砸得咚一聲,連漪粗魯拉上拉鏈,提起拉桿,又氣鼓鼓地想,還不是都怪連宣山自己要和連啟森吵。

誰叫他成天板著冷臉,一副混混樣,性格又臭又硬,茅坑裏的臭石頭也比不過他,也難怪連啟森要打他,活該。

關她什麽事。

-

一個小時後。

租房小區不遠處是縣城內的汽修一條街,尚未走近便能聞到令人發暈的汽油鐵銹味,並不好聞,零零散散只停著十幾輛私家車,更多的是損壞的二手摩托、小電驢,還有黃色出租車,夏日炎炎,一家汽修店外,兩三個赤裸著上身的男人嘴裏叼煙,手裏拿著水槍,是正在給私家車做清洗。

高壓水槍滋出來,差點濺到連漪鞋子上,她往後退一步,蹙著秀眉不滿地餵了聲。

幾個男人註意到她,都是眼前一亮。

十六七歲的少女,柳葉眉櫻桃嘴,睫毛長翹而濃密,緊身短款連衣裙,皮膚細膩瓷白到發光,和洋娃娃一樣,怎麽看怎麽賞心悅目,雖然表情略顯傲慢與煩躁,但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嘛,有時耍點小性子也是可愛至極,靈俏活潑。

“有什麽事啊小妹妹?”

關了水槍,走近,男人問她。

“來修車的,還是迷路找不到家了?”

當然不是。

看著幾人過來,連漪嫌棄地後退一步,是半點也不想接近、半點也不想來到這條街上,但又過不去梗在心裏的事,她繃著臉冷冰冰道:“找人。”

“找人?來汽修街上找誰?”

男人們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連漪轉身想走,但偏生兩只腳和生根了一樣紮在原地,她表情看起來更不高興了,從嘴裏不情不願吐出個名字。

“哦,找連宣山啊。”

幾人又露出了然的神色,上下再打量了連漪一眼,給她指了個方向,“喏,就街尾那家鴻盛修車行,直走百多米就能瞧見了。”

連漪轉身走後,幾個男人瞧著她纖細窈窕的背影,調侃:“媽的,這是這個月以來第幾個了?”

“誰知道呢,那小子是真他媽受女生歡迎,但也沒瞧見正經談個女朋友的。”

“切,不就仗著臉好看了點,就那臭得和狗一樣的混脾氣,誰受得了。”

鴻盛修車行。

這家店看起來是整條汽修街生意最好的,店面也最大,四五個身著背帶工作服的學徒埋首忙碌著,換胎,車門修覆,擰螺絲,偶爾有老師傅從後面裝了空調的辦公室出來,拿腔作調地指導上幾句。

卷簾門內的私家車已經停不下了,還停了三輛在外面,車主人鑰匙丟在這兒,等排上號了由學徒開到裏面起落架上去修。

連漪別別扭扭踱步到修車行外面,眼神在工作中的學徒們的臉上掃過,沒瞧見連宣山。

不過倒是看見了熟悉的摩托車停在一邊,是換了個新坐墊。

連漪正欲走過去,背後忽然響起不耐煩的車喇叭聲,她下意識避開,一輛車頭被撞得凹進去的大眾擦著她身側駛上剛空出來的起落架,緊跟著車門打開,連宣山面無表情從駕駛位上走下來。

他身上同樣穿著灰撲撲的背帶工作服,厚實肌肉撐出形狀,胸前沾著黑色機油,雙手戴著的塑料袖套臟得完全看不清顏色,長腿下一雙筒靴,褲腳塞進筒靴,大熱天,汽修行倉庫裏沒有空調,熱得要命,悶出一身的汗水。

豆大的汗珠順著他刀鋒似的側臉往下淌,臉上,連啟森昨晚扇的那一巴掌的痕跡已經消了,只顴骨上還殘留著點淤青,他看也沒看她,也不好奇和驚異她為什麽到這裏來,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連漪看得有點呆,是沒見過連宣山這樣的造型,這麽熱的天做這些,又能掙到幾分錢?

旋即一想,就她這位二叔家的經濟條件,還有那樣惡劣的父子關系,想必連宣山也只能靠幹這樣的活路養活自己。

看著連宣山視若無睹錯過她往前走的背影,連漪撅嘴不高興,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裏,她兇巴巴喊了聲:“餵!幹嘛裝看不見我?”

她這一出聲,鴻盛修車行的人都隔著距離看過來。

一群只剩渾身發著酸臭味的糙老爺們的汽修店裏突然出現個水靈靈的女孩,任誰都想多打量兩眼。

連宣山終於轉過身來,走到連漪面前,寬闊身軀無聲擋住身後一眾人看過來的視線,盯著她,臉色挺沈,不耐煩道:“做什麽?”

連漪嘴唇嚅嚅,想說的話臨到頭又說不出口,她神情難得惱怒又別扭,莫名有種做賊心虛的尷尬,拗著下巴稍微擡起頭:“……我就隨便來看看不行嗎!”

誰沒事隨便看看能看到汽修一條街上來的。

連宣山臉色更沈,語氣也嘲諷起來:“昨天晚上的好戲沒看夠,還想來這裏看看是嗎?”

說著,他四下一掃眼,那幾個仍舊想往這邊偷看的學徒對上他兇狠的目光後心虛收回眼神。

“看完了嗎?”

“看完走開,哪涼快哪待去。”

他毫不客氣趕人,劍眉擰起,是極為不耐煩的表情。

“這條街是你家開的?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管我!?”

兩人說話夾槍帶棒,仿佛有著世仇,連漪齜牙咧嘴,大小姐脾氣剛想發作,但想起自己做過的事,她又咬著牙忍下來,記著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叉腰氣勢洶洶問,“你那輛摩托車呢?”

“怎麽。”連宣山嗤聲,“劃破老子摩托車坐墊還不夠,現在又想來搞點其它破壞了?”

連漪面色一僵,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捏拳,在心底告訴自己要冷靜,她漲紅著臉,理直氣壯嚷嚷:“是我劃破的又怎麽啦?就是看你不爽,一輛摩托車能值多少錢,我賠給你就好了!”

天知道,這還是連大小姐頭一回對著人說出“賠”這個字。

盡管是以一種極其別扭的架勢。

然而有人看上去毫不領情。

聽完,連宣山嗤笑,眼神吊兒郎當掃過,他猛地湊近,連漪只覺得這人邪魅又俊朗的五官在她面前驟然放大,隨之而來的就是盈滿整個鼻腔的汗濕味,汽油味,還有連宣山呼出來的帶著未散盡躁烈煙草味的熱氣。

連宣山惡劣伸出手來掐住她的臉,青筋脈絡凸起的手上還滿是修理完汽車後留下的汙漬,昨天打破酒桶的傷口也只是簡單貼了個創口貼。

連漪一時掙脫不掉,下頜被他蠻橫有力的指骨抵住,硌得生疼。

“連大小姐。”

連宣山居高臨下看著她,長著小痣的一側山根落下濃重化不開的陰翳,神色譏諷:“當真以為誰都稀罕你那幾個臭錢是嗎?”

“從京市來禾水鎮上就老實點,別一天天多管閑事。”

連宣山冷漠且陰沈道,“也少來招惹老子。”

連漪驚愕地瞪大眼。

用力扯開連宣山的手,連漪心底本來的那一絲絲愧疚、後悔在此刻全部蕩然無存,對上連宣山一雙冷冰冰的眼睛,她惱羞成怒,氣血上湧,一張骨瓷雪白的臉被粘上不少的灰塵泥巴,漲得通紅:“連宣山!!!!”

地面仿佛都跟著抖三抖。

連漪怒火中燒,她惡狠狠瞪著連宣山:“你給臉不要臉!給,我,滾!!!”

連宣山轉身就走。

連漪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錯感,她氣得不行,蹬腳,朝著連宣山遠去的身影吼:“你去死!!”想了想這句還不夠威力,她再補上一句,“反正我今天就搬出去了,一輩子也不會看見你這張討厭的臉了!!”

連漪是真後悔來汽修一條街,後悔自己因為那一絲莫名其妙的後悔來和一直和她不對盤的連宣山道歉。

這人就是個徹徹底底的不學好的小鎮混混,不懂禮義廉恥,也不會講道理,野蠻粗鄙,猶如一頭不受馴化約束的野獸。

也怪不得能和自己父親處成那樣了,連漪現在恨不得讓昨天的連啟森再多打連宣山幾巴掌。

她怒氣沖沖地走掉,無視掉所有人震驚又不可思議的目光。

連宣山置若罔聞地回到汽修店門店內,有實在按捺不住好奇的學徒問怎麽個情況,他皮笑肉不笑拎起工具箱裏的鐵扳手:“再他媽來瞎打聽,下一秒這玩意就落在你腦袋上。”

沒有人敢再好奇。

停放著汽車的起落架緩緩上升,連宣山沒什麽表情地靠在一邊,一只手拿著接下來維修要用到的東西,另一只手往嘴裏塞了根煙。

他悶著腦袋幾下吸完一根煙,擡手摸了下臉上被連啟森打完還未散去的淤青,喉結微滾,蹙眉呼出口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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