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憶王孫

我於初春的草原送你遠行，在深秋眺望你的背影。野菅草開了滿原的花，用白茅束起，寄給天涯的你。

英英白雲，露彼菅茅，之子之遠，俾我獨兮。

我獨守這方蒼穹盡頭的草原，簌簌的風低吟我的念想，想你在那京華冠蓋後的面容，是否浸染了世情的霜跡，抑或是素衣落拓，於小樓之中靜聽落花。我在寂靜的夜，以風中露水擊鳴竹節，奏一曲無人來和的簫音。

連天際峰兮，飛鳥不通。

故人游離兮，莫知西東。

茀茀秋草兮，與夢時同。

聲盡擊盞兮，無悲以恫。

一棹孤舟，世間俯仰，無語關山中。你於舟中，我願為川中浮木，在不舍晝夜的流淌中承托古老的希冀，讓江水浴滌長空，化為萬丈霞蔚。

看從天際隕落的火星炙燎大地，從焦黑中萌生瑩潤碧玉，一歲一歲，生生不息。天空中的雲來了又走，菅草的花開了又謝，我依舊佇立於此，憶起遠行的你。

此去經年。

春去尚來，鳶飛戾天不知歸否？

天盡處，城池已荒，草間古道細若游絲，足跡難尋。唯有秋日白露墜於葉尖，漫天揮灑，晴空之下的翠色才顯出寂寞的繁盛，涼意的喧囂。

離別時，猶記天如沈水，雲隱風急。宿鳥歸巢，遠處身影似有似無，仿如墨雲俶然遠逝，帶起呼嘯風聲中晚秋之涼，此刻不勝寂寥。

一車獨行，月落嶺上，夢覺車外天寒。一枕清霜，秋意如縷滲入袖中，浸潤微亮眸光。遂不懼關外孤涼，知你月明滄海，逐月華照我。

耿耿不寐，洵有憂矣。

我襝衽施拜，對這即將雕敝的無垠草原。不忘月輝澄明，灑照塵宇如晝的廣袤，如今伴我而眠，惟一川煙草，冷月如霜。

在遠方的高臺之巔，你是否將我憶起，眺望孤郁臺下的清清江水，看行人淚隨江東去，或是閣樓東畔，樽前老去之時，想起我執杯的手，低垂的眼。

初書安否？雪滿長安道，燈火煌煌處心如靜潭。

獨釣江上，披蓑聽雪，燈館剪燭，棋子慢敲。這一方古原之上，無雪，無燈，無棋，自唱自和，自悲自酌，自擊竹盞，引鳥來儀。

石中火，隙中駒，夢中身。

昊昊日光，天地悠遠，古道依稀，接天的青翠野草通向荒蕪城池，泛起晴日波光，濤聲當空。誰來擷一縷碧空下的風，在曠野上繪一抹亙古的蒼翠，諦聽這世間將逝未逝的鐘磬餘鳴？

請寄我隴頭梅，折我陌上花，以償菅草白茅。我送秋去，但望君遞春來。

一度思君一愴然。

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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