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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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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歸

一個圈轉完了,他們又回到了起點。

職工宿舍樓的燈光昏昏沈沈,偶爾有散步的老教授走過他們身邊。

宿舍樓外面的那一排樹粗壯的枝椏光禿禿的,安意想過很多次,如果能給樹穿上衣服,那麽她會給它買一件鵝黃色的毛衣,不然每次坦誠相見,她都會替樹感到不好意思。

安意的目光轉向葉隨,葉隨也正在看著她,她聽見他說的話,比光禿禿的樹還要坦誠。

“我早就知道我們不合適,但我還是要陪你走一段沒有結果的路。我以為這條路會很長很長,但現在才知道,其實並不長。走到現在,自己給自己出了個難題,留住你或是放下你我都做不到,結果到最後還是要你來幫我做決定。安意,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這麽多年的感情,在他心裏重若千斤,說出來卻也不過寥寥數語。

安意眼眶濕潤,但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她問:“這一段路,走到頭了是嗎?”

“嗯,”葉隨眷戀的看著她道:“我記得,你曾經跟我說過,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既然你不願意,那從此以後,咱們河歸河,海歸海,各奔前程吧。”

安意道好。

葉隨問:“你會不會有點難過?”

安意的眼淚流了下來,她笑著說:“不是有點,是很多很多。感謝你,我們不急不緩的走過的這一段路,是我這一輩子中最美好的時光。”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安意看著他笑,眼淚卻迫不及待的流下來。

葉隨的心在滴血,他喜歡了五年的姑娘啊,從此以後真的是形同陌路了。他鼓足勇氣說了一句話,幾乎耗盡了全部的氣力。“我,抱抱你行嗎?”

安意靠進他伸出的雙臂中,葉隨攏著她,說:“我會努力忘了你,安靜下來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然後總有一天,我可以笑著跟另外一個女孩說起這些最痛苦的事。”

“好。”

少年的懷抱,幹凈而溫熱,這一個短暫的擁抱,穿越了五年的光陰,帶著絕對的密度和質量,哪怕只有這短短的幾十秒,此刻安意只屬於葉隨。

葉隨想,一起走過的這段路,時間太長了,對她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喜歡還是執念。以後,總算湖是湖、海是海了。

“再見,安意。”

“再見,葉隨。”

葉隨轉身走了,安意盯著他的背影,哭得不能自已。她的眼淚,不光是為了葉隨,也是為了自己。

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夜,葉隨和她,無一例外的,都在為了一個不可能的人而虛度光陰。

謝堯臣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他不遠不近的盯著安意和葉隨抱在一起,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個錯誤。

在薔薇盛開的那個初夏裏,是當初的自己會錯了意,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如果沒有他主動邁出的那一步,或許她早就跟葉隨在一起了吧?

謝堯臣也說不上此刻自己的心裏到底是什麽感受。接到翠翠的信息,他還以為事情又有了轉機,眼巴巴的趕過來找她,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下場。

安意跟他吵架時帶著嘲諷的口氣說的那句話又閃回在耳邊,當時她陰陽怪氣的說,原來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竟然都是因為誤會啊?

此時的謝堯臣終於跟那時的安意感同身受,原來不管是不是誤會,只要一個人心裏有另外一個人,看到這樣的場面總是會頭昏心悸怒意橫生。

既然分了手,他便沒有資格打擾她,也沒有資格再去質問。既然留不住,那又何苦再強求?

謝堯臣回身走了兩步,卻越想越委屈,他又做錯了什麽呢?那個善解人意的小姑娘,許過平安符,送過字,給過藥,說過自己就是她心裏的月亮……這林林總總的情意,點點滴滴的相處讓他動了心當了真,可如今她卻說分手就要分手,說算了就要算了,連個解釋都不聽。

無邊怒火從心頭拔地而起,謝堯臣擡手將自己的手機狠狠砸到汽車的前擋風玻璃上,手機錚然破裂,玻璃上裂紋遍布,汽車的警報聲尖厲而短促的響起來。

剛剛走進樓道的安意被外面的聲音嚇了一跳,在心臟快速的跳動中,她納悶的從窗戶那兒往外看,外面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

眨眼春節就快到了,家裏面又開始進進出出的忙碌起來。每到這個時候,安意都對她母親數十年如一日的辛勞敬佩不已。

家裏的門被敲開,安意看著門外的李銳,納悶問:“你怎麽來了?”

李銳道:“很奇怪嗎?我就是你們家的小毛驢,你媽叫一聲,我就得趕緊來。你也收拾收拾,跟我們一起買年貨去。”

安意笑個不停,李銳看她這個不知悔改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

謝堯臣的車是何川給送進的大修廠,送完了給李銳打電話,說:“你知道謝少爺跟你們家小美分手了不?”

“我操,”李銳直接讓他給問傻了,“不知道啊。怎麽個意思,你好好說,我有點暈。”

何川道:“那車玻璃給碎的,都沒一塊好地方了,你說他這是得發了多大的火呀。你妹妹,厲害,把少爺給渣了。”

李銳叫道:“沒可能的事!草,你別亂說。”

何川道:“我亂說?我亂說我就是個孫子,行車記錄儀都給拍下來了,小美跟小葉抱在一起,謝少爺把手機砸玻璃上了,手機、車,全他麽毀了。”

好半晌,李銳的嘴都沒合上,這丫頭可真是,凈悶著頭幹大事啊。

每到年末,甭管哪裏都是人滿為患。路上,張麗娟說:“銳銳,你把車開到市場去,那裏的魚比超市要新鮮多了。”

“遵命,女王大人。”

“少跟我鬼扯。”雖然張麗娟嘴上這麽說,其實心裏樂開了花。

坐在後排的安意搖了搖頭,心想每次都是一樣的套路,這倆人都不嫌膩的嗎。

到了市場,就成了張麗娟的天下,討價還價不是年輕人的專長,李銳便和安意自動站到了後面。

李銳盯著安意,沈著臉問:“聽說你和謝堯臣分了?”

安意道是。

“怎麽呢?前陣子不還好好的。”

“我不想說,你能別問嗎?”

李銳害怕被張麗娟聽到,刻意壓低的聲音裏帶著控制不住的怒火:“不想說還是不敢說?你是不是跟小葉好上了?你還真行,就這麽把謝堯臣給綠了?”

安意被噎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你胡說什麽呀!”

“那你正兒八經的說,到底你倆抱沒抱一起?這事兒有還是沒有?別讓我在哥們兒面前擡不起頭來。”

安意心裏著急,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急得結巴著問:“他、他也是這麽想的?”

“你都把他給踹了,還管他怎麽想有用嗎。”

“我沒有!葉隨是來道別的!”安意的情緒已經可以用悲憤來形容了,“那天謝堯臣真的來找過我對嗎?為什麽他不問,為什麽讓你來問?”

李銳知道她不會撒謊,終於松了口氣道:“他哪有空?春節的展馬上就要開始了,謝堯臣壓力很大。你哥這麽仗義的人,不能讓老實人吃虧,你要真幹了對不起人家的事,我還怎麽有臉見他?”

安意氣道:“你就只會胳膊肘往外拐,宋悠和宋詞的事情,你明明知道,卻從來不說,你怎麽不想著我也會吃虧呢!宋悠一直喜歡他,還陪著他去日本,他這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她說著說著聲音又哽咽了。

李銳久經情場,看她妹妹這個樣子就明白了,他勸道:“妹妹你別喝醋,她倆的事兒你哪裏有疑問,我給你解釋解釋。”

安意瞪了他一眼道:“我不想聽!”

李銳又問:“小美,你這是賭氣呢還是真想跟他分開?”

安意沒有立即回答。

李銳想,原來她並不是真的想分開,只是遇見了問題,問題很大,單憑她自己的能力解決不了,所以本能就選擇了逃避。

“宋詞的事兒還想聽嗎?”

“不想。”安意轉頭看他,終於讓自己平靜了下來。“每個人都有過去。跟謝堯臣在一起的時候,他從來都沒有回頭看過。對他而言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為什麽還要自尋煩惱。”

“這不是挺清醒的嘛,”李銳道:“這世上沒有想不明白的問題,放不下的嫌隙,如果你真的過不了這一關,那時候再順從自己的心意也不遲。”

安意對她表哥的話表示讚同,又問:“我這樣,讓你夾在中間很為難是嗎?”

“不為難,你跟他都是很有分寸的人,他不會給我添麻煩,你也不會。”

“那就好。”

張麗娟買完了魚,又要去買肉,熙熙攘攘的人群裏,每個人都活的很努力。

安意無奈道:“媽媽,你非要今天一天就把節日期間的東西都買全嗎?就算是過年,超市頂多歇業一下午,幹什麽存這麽多蔬菜糧食,我們又不是鬧饑荒。”

“小孩子懂什麽撒,這叫有備無患。而且今年不一樣,在宇的女朋友要來家裏拜訪,肯定是要多備一點的呀。”

安意嘆了口氣,心想蘇在宇真是造孽啊,全家招待他女朋友,偏偏他不來當搬運工。

生鮮買完了,張麗娟又要去超市,李銳和安意兩個勞動力苦不堪言。

張麗娟看著氣喘籲籲的安意,數落道:“你呀,就是天天讀書把腦子都給讀傻了,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結了婚總要過日子的呀,以後誰會要你啊。”

安意翻個白眼,心想你說得都對。

“二姨你說的不對,就有人偏偏喜歡她這樣的。”李銳一旁笑著,道:“二姨你想去哪個超市盡管說,我能拿,我寵你。”

安意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嫌棄叫道:“你惡不惡心啊?”

張麗娟“哦喲”了一聲,開心極了。“還是我們銳銳會心疼人,隨便找家超市就好了,我要買進口佐料的。”

“好嘞。”李銳搜索著最近的商場,方向盤一拐,就去了大千萬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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