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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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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情

何川這幾天看新聞看的熱血沸騰,他那農場離慶寧縣受災嚴重的山陽鎮有三十多公裏,比從縣城裏運送物資還要近。趕上他本來就是個熱心腸,一看遭罪的都是些孤寡老幼,便跟農場的工人們借了輛卡車,裝上自掏腰包買的方便面礦泉水和附近買來的藥品,自己領著一行車隊就開拔了。

那時謝堯臣也開著車正往安意所在的山陽鎮趕去,路上救護車和志願者不斷,市區裏還覺不出來,頂多沖壞幾個年老失修的下水道井蓋,可越往城外邊走,看見的路邊被大風吹倒甚至連根拔起的樹木和斷裂的電線桿越多,他才更深切得察覺到災情的嚴重性,也不知道安意怎麽樣了。

路上李銳給他打電話問:“你到了麽,見著小美沒有?”

“還沒。”

“我忙的抽不開身。你告訴她,晚上回來我給她接風。”

“行。”

“對了,我剛看見宋悠發朋友圈了,她們電視臺也過去采訪了。”

“你什麽意思?”

“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我怕小美見了心煩。提前給你打個預防針。”

“不用,她們見過。”

“我草,”李銳不敢置信道:“也知道宋悠為了你跟宋詞斷絕關系這事?”

因為從別人嘴巴裏聽見了太久都沒被喊過的名字,謝堯臣猛地停頓了一下。前面的車一輛接一輛緩慢的停下來,他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麽,便匆匆結束了跟李銳的通話。“不用操心,忙你的吧。”

山陽鎮四面環山,原本進出的主幹道就那一條,暴雨導致山洪暴發,因為媒體的報道過來幫忙的志願者和熱心企業越來越多,鎮上狹窄的道路沒那麽大運載力,車輛和人群的聚集更是讓外面的救護車都進不去了。

沒有人疏導只會更誤事,謝堯臣打開車門主動站了出來。

安意吐完之後整個人都快虛脫了,徐敞看著她幹裂的嘴唇和額頭沁出的虛汗,心想幸好昨晚他很有先見之明的在縣城裏買了點礦泉水和面包。

“你別動,我去車裏拿水,等我。”

安意燒的厲害,心裏又悶。她起身,不想再給徐敞添麻煩,便順著他離開的方向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時近傍晚,青灰的天幕下,雨下得朦朦朧朧。

入眼處,雲層繚繞若隱若現,山色空濛時有時無。

安意仿佛一腳踏入了幻境,她往四下裏看去,周遭房舍傾圮,樹木折頹,孤獨的老人在廢墟上撿拾能用的東西,那只喪子的黃狗跟著她徘徊,嘴巴裏仍叼著那只早已斷氣的小狗崽……

腳下的泥濘中仿佛生出無數只手,拉著她不停的往下墜,安意深陷泥沼,雙腿沈重如鉛,那一刻,她想起蘇軾在最失意最難過最灰暗的時候說,“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熱淚滾過臉頰,安意閉上了眼睛,身體再也支撐不下去,她如同過了水的面條,軟著身子往地上栽去。

“小安。”有人驚心的喊了一聲。

滾燙滑膩的臉蛋擦過謝堯臣的下巴,電光火石間,他下意識伸手接住了搖搖欲墜的安意,兩個人的重量都在他身上,謝堯臣重心不穩,一只膝蓋重重杵在地上才沒讓她從自己的懷裏滾出去。

他打橫抱起她,拿著水回來的徐敞看著他們卻傻了,心想就這麽一會功夫,怎麽一個人就變成仨了。

拍攝回來王老師驀然見到宋悠還挺驚訝。“宋記者,你怎麽也來了?”

宋悠盯著謝堯臣,他懷裏的姑娘正窩在他脖頸處,看樣子是暈過去了。

她別開眼,笑道:“啊,王老師,你也在。”

“怎麽來了?”

“多虧你們的報道,臺裏讓我們也過來跟進一下。王老師不愧是新聞界的老人了,又被您搶了個頭條。”

“哪裏的話,”王老師略微得意的嘿嘿直樂,再往前看,安意正被個不認識的男人抱著,他趕忙問:“小安怎麽了?剛才不還好好的嗎?您是……”

“是安意的男朋友。”徐敞接話道:“她昨天采訪的時候傷了腳,估計是怕耽誤工作進度,這才一直忍著沒說。”

他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安意腳上看,只見那清淩淩白生生的一截纖細腳腕已經傷的面目全非了。

宋悠盯著謝堯臣不動聲色的表情,心想女朋友傷成這樣,他怕是得心疼壞了。

謝堯臣把安意放到自己的車後座上,轉頭跟徐敞客氣的說:“能不能把礦泉水借我用一下。”

徐敞趕忙遞給了他。

謝堯臣擰開蓋,看了宋悠一眼道:“你進去,扶好她。”

宋悠依言照辦,女孩的後背靠上自己身體的那一刻,她感覺到異常的高熱。原來是燒暈的。

謝堯臣低著頭,單手握住她纖細的腳踝,把清水澆到傷口上,裏面灌滿了河道中的泥沙,血水和汙水被一股腦沖出來,越看越驚心。

手裏的腳腕往回撤了一下,謝堯臣擡頭,見安意已經疼醒了,他沈著聲道:“忍著點,一會就帶你去醫院。”

安意雙頰通紅,略微紅腫的眼睛裏淚光閃閃,她艱難的點了點頭。

宋悠冷眼瞧著,這女孩看起來冷靜配合,絕不會為了疼痛而失手打人,他喜歡的女人這麽能幹,哪還用得著自己來扶呢?想到這裏,她松開了手。

謝堯臣簡單處理完傷口把安意抱進副駕駛座,只見座位上還放著一只LV包。宋悠從後座伸過手來拿走,安意疑惑為什麽這兩個人會碰在一起呢。

謝堯臣把安全帶拉過來給她系上,伸手探了下她燙手的額頭,轉頭跟宋悠說,“等何川那邊疏導完,采訪車就進來了,你跟著他們回去吧,我要先帶她去醫院。”

宋悠把包背到肩上,緩緩笑著說:“怎麽不行。”那腔調和神態竟跟謝堯臣一模一樣。

“宋老師,”安意轉頭叫住她,從座椅的縫隙間摸出一支口紅,勉強支著身子說:“別忘了東西。”

宋悠伸手接過,神色未改道:“謝謝。”

“不客氣。”安意轉過頭,心想若是自己沒發現,她是不是又要以找口紅為由跟他見面了呢。

宋悠看了一眼謝堯臣,輕描淡寫的說:“走了。”

安意聽在耳朵裏,只覺她語氣熟稔態度隨意,像是之前說過無數遍似的,那般的旁若無人理所當然。

等她下車,謝堯臣問安意:“手機呢?給你充上電。”

安意搖了搖頭道:“別了,我這幅樣子白害他們操心,等收拾好再說吧。”

“如果我今天不來,你是不是也打算瞞著我?”

安意賭氣道:“才不呢,我偏要告訴你!”

謝堯臣把她汗濕的頭發掛到耳朵邊,動作輕慢仿佛怕碰一下就會傷著她,他柔聲道:“我已經夠心疼了。”

安意想,他這樣知情識趣,每一句話都說在點子上,時時惹得她靈魂都在高蹈,仿佛為自己量身打造。但當他今天跟舊情人坐在一起敘舊,甚至人家還帶著目的去接近他時,她會忍不住為了十八歲時因暗戀無果而獨自神傷的自己痛心不已。

一個人的到來,是帶著他所有的過去一起來的。那些過去除了他的歡欣悲憂,當然也包括他喜歡過的,或者說還正在喜歡著他的女人。

安意只能接受,可是不甘心。她突然解開安全帶,湊到了他身邊。

謝堯臣一楞,問:“幹什麽?”

安意雙手搭上他的肩膀,她的臉靠向他的脖子,呼吸間噴薄的熱氣吹拂而來,謝堯臣下意識的往座位後面靠了靠。“到底想幹什麽?”

她仰頭打量著他下巴上被刮得很幹凈的青髭,眼眸往下,張口含住了他的喉結。女孩的唇舌因為高燒而異常溫熱,脖頸處傳來針紮似的噬咬。

這女孩子牙尖的緊。

謝堯臣瘋了,他大力將她推回到座位上,那張爾雅的面龐因渴望而傾頹,“你他媽找死是不是,非得讓我現在辦了你?”

安意眼神直白的看著他,聲音嘶啞道:“你這個壞蛋。”

謝堯臣臉都靠上來了,一看她這病懨懨的連氣兒都快倒不上來的樣子,又退回去煩躁的揉了下額頭道:“給我老實點,不然就把你扔下去!”

安意篤定的說:“你才舍不得。”

謝堯臣被她撩的心煩意亂,啟動了車子不肯再看她。

之前任務纏身,安意還顧不上自己的傷,現在精神一放松,傷口處的疼痛簡直難以忍耐。謝堯臣開到慶寧縣的時候,她央他去買退燒藥和止疼藥,吃完後藥效漸漸發揮作用,下半程路安意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她大略知道謝堯臣抱著她進了醫院,醫生給打了麻藥,傷口處縫了好幾針,她又被他帶回了家。

暴雨終於停歇。

安意是在主臥醒來的,那時明晃晃的太陽點燃了屋裏的每一個角落。她看見臥室裏藍底白色小雛菊的窗簾,莫名覺得人生真是美好極了。

這場持續了三天的災情,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安意倚著床頭坐起,看見角櫃上還放著自己上次留在這裏的《人間食糧》,她拿過來,謝堯臣打開的那一頁上寫著這樣的話——樂在其中,就表明這件事情合理。

她把書放回原位,小心翼翼的拖著自己的傷腳出門。還沒等出去,門就被推開了,謝堯臣手上拿著她的手機和充電線。

光隨影動,氤氳出一副恍如隔世的光景來。

安意望著他,腦子終於清醒過來。“昨晚你是怎麽幫我蒙混過關的?”

“跟李銳串通好了。”

“……”安意接過他遞來的手機。

“給家裏打個電話,就說你回來了,中午就回去。”

“好。”

電話一接通,張麗娟便大罵道:“要死了你!手機沒電了不會跟人借一個啊,哪個酒店前臺沒有充電寶?忙?我就不信了,地球離了你還能不轉了?!”

安意聽著她母親飽含生命力的罵聲,頓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她撒嬌道:“姆媽,不要罵人了嘛。我好不容易才回來,還受了傷。”

“哪裏傷的,要不要緊?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就腳腕那裏破了點皮,都已經處理好了,沒事的。”安意笑著又跟她央告:“姆媽,你做點好吃的撒,我這兩天肚子都要餓扁了……”

掛了電話,謝堯臣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說:“現在該我算賬了是不是?”

安意望著向自己走來的他,後退了幾步被他打橫抱起來又放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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