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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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雖然已經入秋，但擾人的蚊子依然在活躍。它們盤旋、環繞，四處尋找著獵物，同時發出如壞掉了的機器一般的嗡嗡低鳴。周南低著頭，走得很快，她揮著帽子趕著耳邊的蚊子，一面想著得給林國良和沈蘭妮找盤蚊香。
沈蘭妮膝蓋受了傷要在醫務室住兩天。而進了基地以後就不怎麽開口的林國良也不知出於什麽原因，突然提出想住進醫務室的請求。這事周南不能拿主意，她便去找了何璐。何璐思忖半晌，神色不變，只說林國良雖然不是基地的人，但他在基地受的傷，住基地的醫務室是很正常的事，照顧他直到痊愈更是我們的義務。
周南領悟何璐的弦外之音，同她略微說了幾句話以後便趕往醫療室通知林國良。在微涼的夜色中，醫務室燦亮的燈光顯得非常耀眼。周南先是看了眼沈蘭妮的病房，隨後才把視線投向另一邊的光。望著那點光，周南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下午突然昏迷的袁朗，繼而感覺左手腕有痛楚在輕輕回漾。那是如同骨骼似要被捏碎一般的刺痛。事情發生的突然，而在場的所有人都認為這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意外。周南亦是如此。
但是關於這個意外，周南卻又有一點模糊的感覺。
當時的她在混亂之中感覺到了一點袁朗的脆弱與恐懼。
那一瞬間的袁朗就像一只在飄風暴雨中失去了窠臼的鳥。在災難面前它突然失去庇護，要獨自去面對大風撲面，大雨加身的境況。而無論它有多強大，這場驟然降臨的災難總是讓它有些不知所措的。不過周南沒把這種感覺往外說，在歐陽倩和田果面前她也沒提過。她把這種恍惚的感覺當作一粒紅塵，同過往所有的碎片塵沙混合在一起充作了人生的養分。
她想，也許是她感覺錯了。
然而她的眼前時常閃過袁朗淡漠卻又悲傷的眼睛，也想起袁朗身上那個沈寂的春天。
想到這些，周南用力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低語喃喃：“清醒點。”
她沒控制好力氣，下手重了點，在咚的一聲響後，她的額頭蕩起一陣痛楚。周南吸了口冷氣，輕輕揉了兩下，隨手把帽子戴上。而這個小小的插曲也叫她暫時忘卻了袁朗。
馮醫生的辦公室門敞著，傳來一點筆尖劃過紙張的碎響。周南左右看了看沒聽見說話的聲音，猜著葉寸心她們多半是回宿舍了。於是，她加快速度，先是找馮醫生說清楚了林國良的安排，同時又找他要一盤蚊香。馮醫生翻箱倒櫃的找出來一盒盤裝蚊香，把它遞給周南的時候，他把林國良的去向說了出來。醫務室地盤不大，他這裏肯定是住不下人了，而兩間觀察室，沈蘭妮已經占了一間，因此秉著男女有別的準則，林國良只能去袁朗那間。
聽見袁朗的名字，周南微微晃神。她擡手輕輕撓著額頭，用試探地語氣說：“那您去和三隊長說說這事？”
“小林是你帶來的，你自己張羅。”馮醫生從周南身旁經過，徑直回到辦公桌前，安坐、拿筆，繼續寫寫畫畫。
周南望著馮醫生花白的頭發，扭了扭帽檐，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
馮醫生見周南沒動，頭也不擡的說：“熄燈鈴響了，我這裏是沒事，你們宿舍那邊就不好說了啊。”
“謝謝您的提醒，也謝謝您的蚊香。”周南應酬地附和了聲，隨即捧著蚊香出了門。
馮醫生不鹹不淡地應了聲：“客氣了。”
而周南一出門就看見寧千站在走廊慘淡的燈光下，像個鬼魅的影子。周南突然感覺到一種莫明其妙的心虛。但她很快就調整好心態，她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迎著寧千淡漠的眼神走上前，敬禮問好。寧千懶懶地回了個禮。
他用一種敏銳的目光掃了周南幾眼，隨即笑呵呵地問：“來看林醫生？”
“這是教導員交給我的任務，我不能辜負她的信任。”周南剝掉寧千話裏暗藏的暧昧，簡單的答了兩句。她一面慶幸自己會說話了，一面又在想自己的回答是不是把譚曉琳推到坑裏了。她越琢磨越覺得她坑了譚曉琳，她遲疑一會兒，當即補充了句：“林醫生最近狀態不好，教導員和他是一起長大的朋友，肯定不能坐視不管。”
聽著周南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寧千唇邊泛出笑意。這笑頗有幾分果然如此的意味。一如他與袁朗所說的一般，周南雖長得水靈，心地也不錯，但過於年輕稚嫩。她委實不是袁朗的良配。
寧千淡淡地同周南說了幾句，倒是沒提林國良來拔針時說他自己和周南沒關系的話。然後他看著周南手上的蚊香說：“夜裏蚊子多？”
“以防萬一嘛。”周南答道。
寧千嗯了聲，猶疑一會兒才說：“給你們三隊長也送一點。”
“是。”
寧千揮了揮手，“忙去吧。”
然後他歪著頭，像是看一張相片一樣看著周南的背影，口中嘟囔道：“老狐貍喜歡的居然是條呆魚。”寧千拿著手上的材料輕輕拍著自己的腦袋，琢磨不透袁朗的想法。他納悶得緊，走入深沈的夜以後，他擡頭瞥見繞著路燈盤旋的飛蟲，隨即訂正了自己先前的說法——老狐貍喜歡的不是魚，而是一只撲棱蛾子，一只來自江南的撲棱蛾子。
再然後他忽然想起了一個幾乎被他遺忘的瞬間。
那是正月裏一個普通的夜晚。他和袁朗正隔窗閑聊。具體聊得什麽，他已經記不清了。但他記得袁朗當時突然安靜下來，如同入定了一般。他十分怪疑又十分好奇。然而袁朗什麽都沒說，而他也習慣沒有答案。現在回想起來，他覺得當時的袁朗其實是在看周南。
夜晚的風吹得寧千的臉頰泛著微微的刺痛，他迎著冷風無奈苦笑，用一疊材料不停地拍著自己的臉。然後他回頭看了眼觀察室的燈光。冷白的光透過墨綠色的玻璃，像是一塊泛著熒光的、晶瑩剔透的翡翠。
他的目光似乎穿過了玻璃，輕輕地落在了袁朗的身上
寧千想，如果事實是這樣，那他今天屬實是多此一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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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經入秋，但擾人的蚊子依然在活躍。它們盤旋、環繞，四處尋找著獵物，同時發出如壞掉了的機器一般的嗡嗡低鳴。周南低著頭，走得很快，她揮著帽子趕著耳邊的蚊子，一面想著得給林國良和沈蘭妮找盤蚊香。
沈蘭妮膝蓋受了傷要在醫務室住兩天。而進了基地以後就不怎麽開口的林國良也不知出於什麽原因，突然提出想住進醫務室的請求。這事周南不能拿主意，她便去找了何璐。何璐思忖半晌，神色不變，只說林國良雖然不是基地的人，但他在基地受的傷，住基地的醫務室是很正常的事，照顧他直到痊愈更是我們的義務。
周南領悟何璐的弦外之音，同她略微說了幾句話以後便趕往醫療室通知林國良。在微涼的夜色中，醫務室燦亮的燈光顯得非常耀眼。周南先是看了眼沈蘭妮的病房，隨後才把視線投向另一邊的光。望著那點光，周南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下午突然昏迷的袁朗，繼而感覺左手腕有痛楚在輕輕回漾。那是如同骨骼似要被捏碎一般的刺痛。事情發生的突然，而在場的所有人都認為這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意外。周南亦是如此。
但是關於這個意外，周南卻又有一點模糊的感覺。
當時的她在混亂之中感覺到了一點袁朗的脆弱與恐懼。
那一瞬間的袁朗就像一只在飄風暴雨中失去了窠臼的鳥。在災難面前它突然失去庇護，要獨自去面對大風撲面，大雨加身的境況。而無論它有多強大，這場驟然降臨的災難總是讓它有些不知所措的。不過周南沒把這種感覺往外說，在歐陽倩和田果面前她也沒提過。她把這種恍惚的感覺當作一粒紅塵，同過往所有的碎片塵沙混合在一起充作了人生的養分。
她想，也許是她感覺錯了。
然而她的眼前時常閃過袁朗淡漠卻又悲傷的眼睛，也想起袁朗身上那個沈寂的春天。
想到這些，周南用力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低語喃喃：“清醒點。”
她沒控制好力氣，下手重了點，在咚的一聲響後，她的額頭蕩起一陣痛楚。周南吸了口冷氣，輕輕揉了兩下，隨手把帽子戴上。而這個小小的插曲也叫她暫時忘卻了袁朗。
馮醫生的辦公室門敞著，傳來一點筆尖劃過紙張的碎響。周南左右看了看沒聽見說話的聲音，猜著葉寸心她們多半是回宿舍了。於是，她加快速度，先是找馮醫生說清楚了林國良的安排，同時又找他要一盤蚊香。馮醫生翻箱倒櫃的找出來一盒盤裝蚊香，把它遞給周南的時候，他把林國良的去向說了出來。醫務室地盤不大，他這裏肯定是住不下人了，而兩間觀察室，沈蘭妮已經占了一間，因此秉著男女有別的準則，林國良只能去袁朗那間。
聽見袁朗的名字，周南微微晃神。她擡手輕輕撓著額頭，用試探地語氣說：“那您去和三隊長說說這事？”
“小林是你帶來的，你自己張羅。”馮醫生從周南身旁經過，徑直回到辦公桌前，安坐、拿筆，繼續寫寫畫畫。
周南望著馮醫生花白的頭發，扭了扭帽檐，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
馮醫生見周南沒動，頭也不擡的說：“熄燈鈴響了，我這裏是沒事，你們宿舍那邊就不好說了啊。”
“謝謝您的提醒，也謝謝您的蚊香。”周南應酬地附和了聲，隨即捧著蚊香出了門。
馮醫生不鹹不淡地應了聲：“客氣了。”
而周南一出門就看見寧千站在走廊慘淡的燈光下，像個鬼魅的影子。周南突然感覺到一種莫明其妙的心虛。但她很快就調整好心態，她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迎著寧千淡漠的眼神走上前，敬禮問好。寧千懶懶地回了個禮。
他用一種敏銳的目光掃了周南幾眼，隨即笑呵呵地問：“來看林醫生？”
“這是教導員交給我的任務，我不能辜負她的信任。”周南剝掉寧千話裏暗藏的暧昧，簡單的答了兩句。她一面慶幸自己會說話了，一面又在想自己的回答是不是把譚曉琳推到坑裏了。她越琢磨越覺得她坑了譚曉琳，她遲疑一會兒，當即補充了句：“林醫生最近狀態不好，教導員和他是一起長大的朋友，肯定不能坐視不管。”
聽著周南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寧千唇邊泛出笑意。這笑頗有幾分果然如此的意味。一如他與袁朗所說的一般，周南雖長得水靈，心地也不錯，但過於年輕稚嫩。她委實不是袁朗的良配。
寧千淡淡地同周南說了幾句，倒是沒提林國良來拔針時說他自己和周南沒關系的話。然後他看著周南手上的蚊香說：“夜裏蚊子多？”
“以防萬一嘛。”周南答道。
寧千嗯了聲，猶疑一會兒才說：“給你們三隊長也送一點。”
“是。”
寧千揮了揮手，“忙去吧。”
然後他歪著頭，像是看一張相片一樣看著周南的背影，口中嘟囔道：“老狐貍喜歡的居然是條呆魚。”寧千拿著手上的材料輕輕拍著自己的腦袋，琢磨不透袁朗的想法。他納悶得緊，走入深沈的夜以後，他擡頭瞥見繞著路燈盤旋的飛蟲，隨即訂正了自己先前的說法——老狐貍喜歡的不是魚，而是一只撲棱蛾子，一只來自江南的撲棱蛾子。
再然後他忽然想起了一個幾乎被他遺忘的瞬間。
那是正月裏一個普通的夜晚。他和袁朗正隔窗閑聊。具體聊得什麽，他已經記不清了。但他記得袁朗當時突然安靜下來，如同入定了一般。他十分怪疑又十分好奇。然而袁朗什麽都沒說，而他也習慣沒有答案。現在回想起來，他覺得當時的袁朗其實是在看周南。
夜晚的風吹得寧千的臉頰泛著微微的刺痛，他迎著冷風無奈苦笑，用一疊材料不停地拍著自己的臉。然後他回頭看了眼觀察室的燈光。冷白的光透過墨綠色的玻璃，像是一塊泛著熒光的、晶瑩剔透的翡翠。
他的目光似乎穿過了玻璃，輕輕地落在了袁朗的身上
寧千想，如果事實是這樣，那他今天屬實是多此一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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