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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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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周南是第一個結束考核的,她的猶疑讓她提前走出迷霧,但隨著迷霧的消散,她又落回到最初的問題。

她現在迫切地想見歐陽倩,但袁朗說歐陽倩的考核沒結束,她只能等。

於是,周南便被袁朗安置在了簡易營地裏。

然後,袁朗給了周南一瓶水,一個面包,並特地強調面包裏有果醬,很甜的那種,說是他們不愛吃甜口,但後勤備了兩廂,讓她幫幫忙。

周南想說她也不愛吃,可最後她什麽也沒說,只是順從地接過面包,說了謝謝。

袁朗打量周南幾眼,沒多問,他轉身走到周南對面的那把椅子,繼續玩他的游戲。

而周南規矩地坐在椅子上,看了袁朗一眼,隨後轉頭望向帳篷外。

屬於太陽的暖色落在這方城市訓練基地上,伴著不息的濃煙,遙遙望去,竟有幾分粗獷的荒涼。

可細看後,又能發覺隱藏在其中的生意。

清風拂過,吹動桌上的紙張,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不時又有三兩蜻蜓掠過帳篷前的空地。

周南盯著那些蜻蜓,又在想那個問題。

留在這片森林,或者回到她原來的深山。

其實,這個選擇不難,難的是隱藏在選擇後的屬於她人生的路。

這些年,周南有好好生活,好好學習,每天都在按部就班的過著,但深究起來她往前的每一步都帶著追隨的底色。

雖然這個少年故事的結局在周南的意料之內,但她還是會為此難過,難過她追隨吳哲這麽久,她一直只是在盲目地覆刻,而吳哲身上的那種明確的堅定,她半點也沒學會。

也就是說,一點屬於她自己的意識都沒有。

在她人生的棋盤上,執先手的是母親周芳,她規規矩矩地跟著棋子落位,後來才生出幾分叛逆,成為執棋者,可她拿得是白子。

現在白子落盡,她要落下屬於她的第一枚黑子。

可現在的她,用舉棋不定來形容最是恰當不過。

周南一聲嘆息,不免有些洩氣。

她是合格的追隨者,合格到追隨的信仰消散後,她便不進不退,像尊木偶般定在原地。

這時E組也結束了考核,但帶回來的消息讓周南有些錯愕。

E組是成才,他放棄了。

聽見這個消息後,周南心裏五味雜陳。

然後,她撕開面包,企圖用果醬的甜膩來緩和情緒的不平。

再然後,學員們陸陸續續地回來,而同組的老A匯報考核情況。

於是,周南就從枯等變成了馬紮的搬運工。

她和袁朗一起聽著匯報,更覺這個考核的精妙。

生死逆境,方顯本相,而每個人都在盡自己的努力去完成任務。

一瞬間,周南有些自慚形穢。

如果當時她沒有猶疑,或許她可以離目標更近一步。

而在此其間,周南也確定了另一件事。

她想成才是留不下了。

沒過多久,許三多回來了。

與他同組的齊桓,不再是那種棺材釘的樣子,反倒是十分的鮮活。

齊桓對許三多的喜歡隔著十米都能聞見味兒。

匯報完,齊桓偏頭看了周南一眼,沖著她笑了下。

周南想他是在道歉,隨即放下面包,朝他微微頷首。

之後,袁朗便讓齊桓幾個繼續參加演習,許三多則被留下。

周南把椅子讓給許三多,但他囁嚅了聲謝謝,選擇靠墻蹲下。

他就那樣縮成一團蹲在角落,有些不安,有些惶惑。

周南擰開一瓶水,遞了過去。

許三多擡頭望向周南,微微搖頭。

“喝水可以平覆心緒,讓人冷靜下來。”

周南解釋緣由,但許三多無意,她只好凝緊瓶蓋,將水放在了許三多面前。

然後,吳哲回來了。

吳哲可謂意氣風發,與他同組的老A卻是有些沈重。

想想也是,這地方的簡陋連她都瞞不住,而富有質疑精神的吳哲怎麽可能看不穿?

而周南為避嫌,在吳哲與袁朗說話時,她便盯著腳下的碎石子。

她聽見吳哲那句我做不了他,但他也取代不了我時,仍不免為此驚艷。

這麽些年,吳哲依然溫和良善。

可惜,她自己沒那麽好。

過了一會兒,歐陽倩終於回來了,而她亦是一臉快意,與同組死氣沈沈的老A形成鮮明的對比。

歐陽倩終究是化學系的,即便袁朗有意將她調離中心,以免被她看出紕漏。奈何專業的就是專業的,在下地井那一刻,歐陽倩便發現紕漏,只是她和周南一樣,以為是歹徒的把戲,直到進入戰區,歐陽倩才肯定這地方就是個騙局。

袁朗低頭打游戲,看不出悲喜,他說:“騙你們這群知識分子是最麻煩的了,一個比一個鬼。”

“但懷疑有助思考,用好倒也是樁本事,”袁朗說道,朝周南的方向微微偏頭,“找周南領馬紮吧。”

周南癟了癟嘴,安靜地遞上馬紮。

眼下聚起來的學員越來越多,但周南能與之坦然交流的只有歐陽倩和田果,外加葉寸心和唐笑笑兩人,但這四個目前只回來了歐陽倩一個人。

於是,周南便緊著歐陽倩。

歐陽倩覺察到周南的異樣,她覷了吳哲一眼,而此時的吳哲正和連虎交流。

周南只模糊地告訴歐陽倩暗戀結束了,並沒有把譚曉琳說出來。

畢竟這只是她單人的故事,沒必要把吳哲和譚曉琳都牽扯進來。

歐陽倩拍了拍周南,輕聲安撫,隨後她拿走了周南手上的面包,念叨:“我餓一上午了,這面包我征收了。”

周南指了指角落的箱子,“那裏還有。”

而一旁猶豫許久的許三多終於在袁朗的允許下問出了他的疑問。

他問得當然是成才。

周南發現許三多對成才有種依賴性,那不僅僅是因老鄉或者同年兵生出的依賴,某種程度上與她對吳哲的情況有些相似。

不過,只是相似。

她對吳哲是抱有幻想,而成才對許三多更像燈塔。

許三多不知道需要什麽,所以他把目光投向了成才,而成才對其他人或許抱著功利的心,可對許三多的確很好。

如此,周南不免生出幾分擔憂。

成才留不下,許三多的燈塔熄滅了。

這般想著,周南投向許三多的目光便帶了幾分悲憫。

而那天的成才拒絕和任何人說話,回到基地後就把自己關進了宿舍,直到第二天的評估開始。

周南望著姍姍來遲的成才,心有不忍。

從前見成才,即便是沈悶的,他的眼裏也永遠藏著鋒芒,但現在,他頹然的如同秋後殘荷。

而此刻,吳哲正在接受評估。

周南知道屬於他的那個報覆終於來臨。

他年輕而驕傲,溫和而克制,與人真摯良善,又有原則。

對於基地的許多做法,周南是試圖收集證據向上舉報,而吳哲想得卻是從內裏打破,甚至他的主要目標就是袁朗。

袁朗。

周南在心裏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袁朗的訓練方式身處其中時,只覺殘忍,但回首細看,卻又不得不驚嘆一句奇妙。

而他訓練方式的特別與A大的性質不無關系。

A大是個隱姓埋名的地方,沒有鮮花,沒有掌聲,甚至任何在公眾面前的拋頭露面都會變成一種潛伏的危機。

所以,留下的人需要耐得住寂寞,要不焦慮,能以平常心過著沒有榮光的日子。

但袁朗不可能將新人扔到戰場上去進行篩選,他只能模擬出一種近似的處境。

這樣殘酷的處境與戰爭相比,居然也只是近似。

這時吳哲拿著一串鑰匙走了出來,隨後他便風風火火地下樓。

周南凝著他下樓的背影,又想起了那個擦肩而過的午後。

他依然熱烈如風,依然虔誠地擁抱著他的歲月。

眼前人影來來回回的晃動。

然後,成才沖了出去,而許三多追了過去。

周南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想,竹馬和竹馬的故事要結束了。

不知過了多久,男兵的評估結束了,隨後女兵的評估開始了。

周南是第一個進去的。

她望著會議桌對面的指揮官們,尤其是鐵路,有一瞬間的心虛。

她抱著必死的心寫了那封陳情書,但現在就是個笑話。

周南深吸一口氣,朝對面敬禮,隨後跨列。

然後,鐵路看向袁朗。

他聽說周南寫了封信給他,但那封信並沒有送到他的手上。

不過,他還是聽說了信裏的內容。

有些天真,但也是難得的赤忱。

而袁朗撓撓眉毛,他不敢問周南那句例行公事的願意與否,只說:“我沒有異議。”

“好,”鐵路多看了袁朗兩眼,隨後望向周南,“那麽,周南同志,我們代表特種兵作戰大隊歡迎你的加入,我們相信你的知識與技能會給我們帶來新的視角,畢竟我們期待你很久了。”

周南不知道他們的期待從何而來,但現在她要辜負這些期待了。

她在心裏醞釀勇氣,好頂著這一雙雙銳利的眼睛說出拒絕的話。

半晌後,周南擡頭望向會議桌後的墻面,說:“報告!我……可以拒絕嗎?”

袁朗嘆了口氣,問:“是我們沒資格成為你的戰友嗎?”

“當然不是!”周南驚訝袁朗的想法,卻沒想到這是一個引子。

袁朗繼續問:“那…是你瞧不上我們?”

周南搖頭否定,辯解道:“在不知道真相前,的確有幾分鄙夷和失望,但昨天的演習後,這些都消失了。現在的我,很尊重這裏的戰士,也很敬佩各位。”

懷著無窮的仿徨,周南慢慢說:“問題不在基地,而在我自己身上。”

袁朗循循善誘,“是什麽?”

周南遲疑片刻,說:“我似乎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既然這樣,”袁朗雙手搭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傾,“想聽聽一個過來人的建議嗎?”

周南凝著袁朗的眼睛,微微頷首。

袁朗:“其實,我們基地很大很漂亮的,你要不去看看?說不定你就可以找到那個理由呢?”

對此周南將信將疑,但她的勇氣只夠拒絕一次。

於是,周南點頭允諾,鄭重地敬禮,然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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