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子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用盡一切方法想要規避綠谷的死亡，醒來的時候，綠谷站在她面前告訴她說，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殘忍，但是我必須去送死。

啊，是啊。她想。這樣才是他嘛。

“我啊，真的很高興。”青年的臂膀攬在少女單薄的後背上，“自己喜歡的人能夠這麽拼命地想要我活下去，我真的很高興……”

綠谷出久考慮過和歐爾麥特一樣單身一輩子，可他還是失敗了。

當他真正遇見空子的時候，青年才明白主動推開自己喜歡的人是一件多麽難以忍受的事情。而他得知空子想方設法拯救他的時候，他才發現被某個人用盡全力愛著是那麽幸福的一件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真的有點舍不得去死呢。”

死掉的話，他就看不見少女的笑容了。他甚至能夠想象，倘若自己真的死了，空子的臉上會露出什麽樣的絕望。

可即使如此，他還是要過去。

“但是，空子，”青年猛地叩著少女的肩膀，強迫對方與自己對視，“你要知道，建立在某個人的犧牲之上的救贖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若是必須用結城的犧牲換來他的存活的話，這兩個人的計劃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意義了。

他想要的並不是這樣的結果。

綠谷出久一直希望自己能夠活在一個大家都能夠露出笑容的世界，而非必須要用某個人的死亡才能換取的虛假的、“幸福”的世界。

“那用出久前輩的犧牲換來的所謂的‘勝利’就有意義了嗎！”

少女突然拔高聲音，從嗓子眼兒裏發出尖銳而痛苦的悲鳴。

綠谷睜大眼睛。

他必須承認，他沒有想過這種事情。在綠谷出久的世界裏，“犧牲”這個詞一直是針對他人的，他甚至沒有認真思考過自己的“犧牲”到底算不算“犧牲”。

其實這樣也是一種軟弱的表現吧。他想。他只是不想看見他人的死亡，卻唯獨忘記了自己的死亡對其他人而言也是同等的打擊。

“是啊，”青年扯了扯嘴角，他突然發現自己有些笑不出來了，“你說得沒錯，用我的‘犧牲’換取的‘勝利’也確實……沒有意義。”

空子看著對方的表情。她能夠猜到綠谷下一句的臺詞。她太了解這個人了，有些時候她覺得，其實她比綠谷都了解綠谷。

“但是空子，即使如此，我還是要去。”

青年看著少女逐漸崩裂的表情，語氣堅定。

“如果大家都在戰鬥的話，只有我留在這裏……未免也太狡猾了。”

他是正常人，會怕痛會怕死，會因為身邊的人離去而悲傷，可是其他職業英雄們也是同樣的，沒有人應該背負著“代替”某人去死的命運，也沒有人應該背負著“必然”的犧牲。

說到底，英雄存在的意義不就是“創造一個大家都能露出幸福的笑容”的世界嗎？

“可是前輩唯獨丟下我不也很狡猾嗎？”

他奔赴了他的結局，只留下她在原地接受令人悲傷的事實。

“並不是把空子留下啊。”青年突然放下抓住少女的手，他動作輕柔地將她往身前帶了一下，“我可以拜托空子去做一些事情嗎？”

“……拜托我？”

“是啊，我想拜托空子，”他笑了起來，“空子已經從未來回來過很多次了，那麽可不可以再回去一次呢……如果是空子的話，一定能夠找到讓大家一起活下來的方法吧。”

某一個人或者某幾個人死亡的結局是不行的，綠谷所期望的是“所有人都能夠活下去”的結局。

這個人真是一如既往地狡猾啊。

空子想。

這麽強人所難的事情，為什麽能夠如此輕松地說出口呢？

“如果是空子的話”……即使是她也能夠明白，這句話包含了多少的信任。能夠被綠谷信任並且肯定著，對空子而言就已經是莫大的鼓勵了。她已經過了太久的“不被需要”的生活，哪怕是這種強人所難的拜托，也給予了她她所期望的救贖。

那就再試著努力一次吧。

如此被人需要著的話，就算是我這樣的人也想努力一次啊。

“我也可能會失敗的哦，”少女勾起嘴角，“我對自己可是完全沒有自信。”

“不，我相信空子可以的。”青年也跟著笑了起來，“要加油啊。”

“前輩您這樣是會被討厭的啦，”空子覺得鼻頭有些酸，她有一種自己下一秒就會當著對方的面哭出來的感覺，“哪有您這樣給人壓力的嘛。”

他們都知道綠谷即將奔赴的是什麽樣的結局，可空子無力阻止。

只有那個地方，綠谷非去不可。

此時此刻，空子異常清晰地意識到“綠谷出久”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他創造了那麽多的奇跡，卻沒有一次是為了他自己的。

所以他需要一個人去為他創造奇跡。

空子很榮幸自己能夠成為那個人。

一次不行的話就兩次，兩次不行的話就三次，三次不行的話就十次，十次不行就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總有一天，她一定會成為綠谷所期望的“創造奇跡”的那個人。

而在此之前，她需要做的就是忍耐，忍耐著一次又一次的生離死別，然後向著下一次輪回進發。

青年突然低下頭。

空子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唇瓣被什麽東西覆上。而那樣的觸感卻一閃而過，視線中放大的青年算不上白皙的皮膚顏色也漸漸向後退去，最終停駐在視野中央的只有對方刻意躲閃的目光以及通紅的耳根。

她感覺到自己的頭腦有些混亂。

“唉……前輩……”少女猛地向後退了幾步，她捂住自己的嘴唇，吃驚地看著青年的臉。

綠谷的眼睛避開了她的視線，直勾勾盯著天花板。

“那、那個，我沒有別的意思，”他說，“我和空子是戀人吧，對戀人對吧……那……偶爾做一下這種事情也是可以的吧……”說到最後，青年的聲音已經微弱到幾乎聽不見了。

是啊，因為我們是戀人啊。

少女突然再次笑了起來，“對啊，做這種事情也是可以的啊。”說完這些，她突然閃身跑進距離自己最近的房間，在青年的註視下關上門。

“前輩快點走吧，”她說，“再不出發就來不及了。”

“對不起。”

門外傳來青年的聲音。

空子捂住嘴巴，生怕自己的嗚咽聲會從手指的縫隙中洩露出來。

自己果然還是不行啊。她想。不但無法阻止對方的死亡，甚至連陪在對方身邊都做不到。和爆豪前輩相比，我果然是太脆弱了。

可即使脆弱如她，也有想要完成的事情。

“要加油啊，”她從口袋裏出去那支針劑，歪著頭笑了起來，“我也是，出久前輩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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