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十時，我市著名學者安念零被發現於家中自殺，據悉，死者生前家庭和睦，其自殺原因警方目前正在全力調查……”

灰色長發的少女安靜地站在辦公室角落裏，神色木然地聽著電視機上的新聞。

啊，說起來，確實是到這個時間了啊。

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辦公室的大門被打開，深綠色頭發的青年出現在視野之中。他的額頭上還滲著細密的汗珠，想來是快步跑到這裏的。

“早上好。”空子走到辦公桌旁邊順手關了電視，“前輩今天這麽早嗎？”

“……你看電視了？”青年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表情。

“啊……對不起。”少女如同做錯事的孩子般輕輕撚著裙擺，“因為今天來的比較早，前輩們都沒有到，就順手開了電視……”

綠谷聞言深吸一口氣：“那個……安念同學……”

“是。”

“今天就……放你一天假吧。”青年艱難地從牙縫裏將完整的字句擠了出來，“還有……請節哀。”

老實說沒有什麽好節哀的。空子想。那個男人的死是在我預料之中的事情，或者說，倘若他不死，我反而會更加難辦一點。

可這樣的話是不可能對綠谷說的。在其他人眼裏，她不過是一個突然間被告知父親自殺的普通學生，沒有人想到她會對自己的生身父親動手，也沒有人願意相信她會對自己的生身父親動手。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在外人看來，安念空子應當是個溫順、安靜甚至還有些懦弱的小姑娘。老實說空子並不太討厭其他人對自己的看法。至少在現階段，這樣的看法能夠讓她的行動變得方便很多。

少女沈默著將辦公室儲物櫃的箱子拿出來。

“等等，”青年突然叫住了她，“我……送你回家吧。”

空子點了點頭。

事務所外的街道一如既往，某一個人的死亡並未對這座城市產生什麽影響。社會是一個整體，哪怕是國家領導人突然去世，也會有新的人來代替他而不會造成混亂，何況僅僅是安念這樣長期居住於海外的學者。

也許除了安念家的人和與安念夫婦有過交集的人之外甚至不會有人記得那個男人吧。

二人一前一後地走在大街上。

“安念同學對你父親的死有什麽頭緒嗎？”綠谷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空子先是楞了一下，旋即釋然。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在這次輪回中，她和綠谷只是普通的前後輩而非交往中的男女朋友，對方主動提出要送她回家的時候她就想到了他大概是有什麽事情想要打聽。

只是沒想到會這麽直白罷了。

見少女沒回話，青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是問了不該問的事情，“啊，對不起，我是不是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問你？”

“沒關系，”空子對著他笑了笑，“就算前輩不問也會有警察來問我吧……但是對不起，我和爸爸的關系……並沒有前輩想象得那麽好哦？”

“咦？那是什麽意思？”

“前輩知道我爸爸媽媽通常是在海外的吧，我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住，上高中之前家裏有雇保姆的，一直到上高中之後才自己搬出來。”少女橫跨一步，走在街邊花壇狹窄的邊沿，“我對他們的了解並不比前輩你們多上多少，爸爸為什麽突然自殺也是……完全沒有頭緒。”

“安念同學沒有和父親住在一起嗎？”

“沒有，都說了上高中之後就搬出來住啦，他們每個月會定期給我打錢到銀行卡上，”空子將手提箱從右手換到左手，轉過頭與綠谷對視，“這次爸爸回國也是，我完全不知道。”

綠谷不能夠想象空子到底是在何種環境下成長的。

不聞不問的父母和陌生人一般、緊靠著所謂的“撫養義務”維系的親子關系顯然是相當異常的事態。最為可怕的是，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對不起。”

最終，青年只能從喉嚨裏擠出幹巴巴的道歉。

“沒有必要道歉啊，”少女回答道，“這又不是前輩的錯。”

有些時候她是感激自己父母的不聞不問的。但凡這對父母真的有那麽一丁點兒的身為家長的自覺，想必她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只會更加痛苦。

因為關系冷淡，她才能夠毫無心理壓力地將那個男人當成罪魁禍首，把自己所經受的所有苦難都歸咎於他和他那可笑又可怕的研究。

在以往的十六年裏，空子能夠感受到的只有來自同學們的、短暫的溫暖。這讓她覺得自己本就應該如此，沒有人會真心愛她，也沒有人會肯定這樣一個可以用“殘缺”來形容的人。

綠谷是第一個發自內心關心她的人，也是第一個告訴她“你有被人愛著的資格”的人。

比起那對不稱職的父母，綠谷顯然是她更加重要的人。

公寓樓下的車站站口著寥寥數人，想來是因為已經錯過了上班高峰期。

“那我就送到這裏吧，”青年停下腳步，“安念同學如果有什麽事情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我就先回事務所了。”

“前輩今天有必須要完成的任務嗎？”

空子稍微想了一下，在她的記憶裏，今天綠谷並沒有被分配到任務，和往常一樣是在街上隨便溜達了兩圈就下班了的。

像綠谷這個等級的英雄，如果和普通的職業英雄一樣一天到晚都有任務要完成才比較奇怪。況且“木偶”本人就是一種震懾了，一般的敵人都不會隨隨便便跑到他所在的轄區鬧事。

“唉？”青年想了想，“好像沒有吧。”

最近周邊的治安還算不錯，也沒有聽說鬧出什麽大亂子，之前電車站鬧出的亂子也早就解決了，如果沒有突發狀況，他今天也應該是和往常一樣巡邏巡邏就可以回家了。

“那就上來喝杯茶再走吧。”空子說，“反正前輩也沒有必須馬上要做完的事情……就當陪陪我好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看了眼電車站的顯示屏。

已經過了時間了。

這個時候結城應該已經到事務所了吧。讓她找到這裏也只是時間問題。反正那個時候她在“自保”和“幫助小望”之間選擇了前者，這個時候再讓綠谷去參與營救倒是多此一舉了。

哪怕會被結城家的人記恨，她也決不能讓綠谷和結城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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