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子跟在綠谷身後沿著街道向前走。

街上能夠看見的除了偶爾出現的、造型誇張的職業英雄之外，還有不少警察，四周林立著招牌各異的小商店，怎麽看都不像是會有敵人駐紮的地方。

“還有什麽角落沒有註意到嗎……”深綠色頭發的青年一手舉著地圖一手托住下巴，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苦惱，“地圖也足夠詳細了，應該不會有什麽遺漏才對啊。”

和綠谷預想得完全一致，經過他高一那年暑假的大戰之後，神野區曾被警方當成重點監視區域整頓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甚至到現在都還有相當數量的警力分布在這一帶。事到如今再說神野區會有敵人潛藏，實在是不會有人相信。

然而綠谷覺得自己應該相信空子。

他不知道這樣的感覺從何而來，只覺得如果不相信她的話，一定就會錯過什麽東西。

“抱歉，”灰色長發的少女垂頭喪氣地捏著衣角，“果然是猜錯了吧……給前輩添麻煩了真的是十分抱歉……”

“不，這不是你的問題，”青年回答道，“提出假設的是你，可是決定相信的人是我啊。”

空子低低地應了一聲。

正午的日光透過廣告招牌之間的縫隙投向地面，將二人的影子映得及短。

“還有幾個地方沒有走到，”似乎是為了讓少女打起精神來，綠谷將地圖隨意地卷起來握在手心裏，“吃過午飯再繼續吧……我聽同學說附近有一家店還不錯。”

“我還不餓，”空子搖了搖頭，“再往前走一段路吧。”

這是一趟註定沒有結果的行程，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綠谷能夠早點回去事務所。依靠沒有根據的直覺來搜尋敵人，怎麽想都是十分不靠譜的事情。

“我餓了，”青年聞言笑了一下，“就當陪我吃午飯吧。”

空子啞口無言。

她當然知道這只是綠谷的托詞。綠谷不太擅長撒謊，就如同空子不擅長應對綠谷這種性格的人一樣，然而除了點頭同意之外，少女並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為了找到綠谷口中“同學說過的不錯的店”，二人向著來時的路往回折返了一小段距離。

“總覺得和約會一樣啊。”不知道什麽時候，本來走在前頭的青年放慢了腳步，與少女並肩而行，“和女朋友一起找朋友推薦的店吃飯什麽的。”

少女楞了一下，旋即低下頭，她的聲音略微拔高了一些，透露出些許慌張“……請不要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啊。”綠谷似乎有些無奈，他嘆了口氣，“空子不這麽覺得嗎？”

空子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她在潛意識裏並不相信綠谷真的有把自己當做女朋友，而與此同時，她對綠谷的發言竟感覺到了些許的開心。

能夠這麽想的話，是不是就可以說明前輩還是有點在乎我的？

“算了，”青年了然地笑了笑，“是我把你逼得太緊了。”

與結城的對話仿佛還在昨天。

綠谷不知道結城那句“你以為自己是在拯救她，說不定其實是害了她”究竟有何根據，然而即使如此，綠谷也發現自己竟然少見地動搖了。

越是靠近“安念空子”這個人，綠谷就越發驚訝地發覺她並非是“打開心扉”就能夠獲得救贖的存在。

安念空子就像是一團霧氣，你能夠看見她，也能夠很清楚地得知她所在的方位，可當你想要抓住她並以此取得對等的位置時，得到的只有掌心中一片冰涼的水汽。

與其說是“無法救贖”，不如說是她本人“不想被救贖”。

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狀態，甚至不去刻意隱藏自己那份令人驚異的“違和感”。

綠谷見過這樣的敵人，一眼看過去，他們的全身好像都是破綻，可真的與他們戰鬥的時候你才會發現，其實他們那些破綻都不是真的，他們更趨近於“沒有破綻”。

不應該是這樣的。

綠谷想。

空子是個好孩子。

因為是好孩子，他才會想盡己所能地將她從那片泥淖中拉出來……哪怕方法並不光明。

在綠谷的規劃之中，他會借由“交往對象”這一身份令空子擡起頭看向根本不願意看的前方，到那個時候，空子也會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並非“愛戀”而是單純的“憧憬”罷了。

她只是在憧憬著自己也能夠成為“木偶”那樣的英雄而已。

綠谷轉過頭看著沈默地走在自己身邊的少女。

空子安靜地與他並肩而行，少女輕薄的戰鬥服將對方帶著青春期特有的青澀和鮮活的氣質恰到好處地表現了出來。光是走在她身邊，綠谷就能感覺到街上行人投過來的目光。

老實說，空子確實是很漂亮的女生。

她的漂亮和結城不同，如果結城是一團張揚而耀眼烈火，那空子就更像是安靜卻流光溢彩的玻璃工藝品。想靠近結城的人所需要考慮的是自己會不會受傷，而想靠近空子的人則要掂量一下自己會不會給她造成傷害。

無論是什麽人，都不應該是這樣的狀態。

人是一種很脆弱的生物，但這種脆弱只存在於“生命”這個層面上。

可安念空子的脆弱，更像是從裏到外的脆弱。

你可以去觸碰她的內心，但你絕對不能去試圖進入。當你想要糾正她這樣的生存狀態時，她會用一種比你能夠想象到的更加慘烈的方式與你同歸於盡。

老實說綠谷並沒有十足的信心認為自己一定就能讓空子和普通的孩子一樣生活。

他只能試一試。

不，是他必須試一試。

倘若僅僅因為“難以實現”就放棄的話，空子未免也太可憐的些。

金色波浪卷發的女人步履緩慢地從眼前經過。她的腳上踏著看起來就很難駕馭的細高跟鞋，耳朵上碩大的耳環隨著步伐搖曳著，吸引了絕大多數行人的目光。

總覺得是很難相處的角色啊。綠谷這麽想著，再次擡起頭看著前面的路。

反正是和他們不相幹的人。

空子卻睜大了眼睛，她停下腳步，用手指輕輕扯著前輩的衣擺，目光中透出迷茫和訝異來。

“總覺得有些在意，”她死死盯住那女人，仿佛對方和她有什麽血海深仇，“我可以去和她搭個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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