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長發的少女佇立在一片火海中。

四周很安靜，安靜到少女的皮鞋擊打地面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她用手指貼著因為高溫而發燙的墻壁，粗糙的水泥墻面摩擦皮膚，帶起介於痛和癢之間的微妙觸感。

越過燃燒著的走廊後，眼前出現了空曠的大廳。

除了似乎是裝飾用的石柱外，大廳裏勉強能夠稱作“家具”的東西也不過是角落裏一張酒紅色的沙發而已。

空子邁開腳步，隨著她的移動，視線中模糊不清的景象也逐漸顯現出輪廓。

深綠色頭發的青年躺在那張沙發上，他的表情沈靜而安詳，就如同睡著了一般。

這裏是我的夢境吧。空子想。如果是夢境的話，做什麽事情都會被原諒。

於是她從沙發角落裏扯出被綠谷的腳踝壓住的薄被，將之輕輕蓋在青年身上，旋即低下頭，用嘴唇在對方額頭印上了一個淺淡的吻。

青年的額頭並非想象中那樣的溫暖，反而是死物般的冰冷。

空子心裏“咯噔”一下，她向後退開兩步，視線再次回到綠谷身上時，青年身上蓋著的薄被開始變色，紅黑色的液體從下向上滲出，寢具再也無法全然吸收那些液體，血水開始順著沙發向下流淌，很快便沒過了少女的腳踝。

“……前輩？”

空子顫抖著聲音輕輕喊了一聲。

然而沙發上的人依舊躺著，他的雙眼閉得很緊，就像是在做一個不會醒來的夢。

血水越積越多，那些粘稠的液體在大廳中肆意增加著，堵死了所有的出入口，也淹沒了少女望向青年的視線。空子張大嘴想要發出聲音，然而血水就這樣灌進了少女的口鼻，令她無法做出掙紮之外的反應。

會死掉嗎？

她想。

反正前輩都已經不在了，死掉也無所謂的吧。

少女猛地睜開眼睛。病床床頭櫃子上的百合花感應到什麽似的，隨著風輕輕搖晃了一下。

“早上好，”深綠色頭發的青年放下手裏的書本，轉過頭對著少女打招呼道，“做噩夢了嗎，我看你臉色不是很好。”

空子掙紮著從病床上坐起來。前幾日追擊敵人留下的燒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手腕上的繃帶也被護士拆掉，只留下兩圈淺淺的傷疤。

“啊……木偶前輩……”

她使勁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確定自己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

綠谷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在得知安念空子的家庭情況之後，他總是忍不住想要照顧眼前的少女。

也許是同情心作祟吧。他想。

其實她已經以這樣的方式生活了十幾年了，根本就不需要別人的同情或者幫助。然而如果不做點什麽的話，他總會覺得自己虧欠了眼前的人一樣。

空子將目光從綠谷臉上移向青年手上的書本，“今天沒有工作嗎？”

那是她放在床頭的硬皮書。

註意到少女的視線，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將書合上，遞到她面前：“今天我休假。擅自看了你的書真是抱歉……安念同學很喜歡物理嗎？”

那是一本與量子力學有關的書籍，內容並不是很好懂，至少綠谷是沒有完全看明白的。

“一般般吧。”

少女垂下眼瞼，輕描淡寫地帶過了這個話題。

她花了好幾分鐘才反應過來自己眼前到底是什麽樣的情形，緊接著，少女的喉嚨裏爆發出一陣局促不安的、帶著顫音的尖銳叫聲：“等、等一下，為什麽前輩會在早上的時候出現在這裏啊——”

崇拜已久的偶像在某天清晨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自己的病床旁邊，作為迷妹的空子感覺到自己的大腦不太夠用。

自她住院起，綠谷往這邊跑得確實勤得不太正常，但也還能用“關心後輩”來解釋。可大清早出現在病房裏，看起來還是已經來了很久的樣子，怎麽想都不是“關心後輩”的程度了。

綠谷楞了一下，他突然偏開頭，避過了少女帶著不安和探究的目光。

“醫生說你今天可以出院了，”青年解釋道，“你家裏人都不在日本吧，我來幫你辦手續。”

空子聞言點了點頭。綠谷所在的事務所並不算大，在籍的職業英雄也不多，遇上這種需要人來處理又不算工作方面的事的時候基本也都是誰有空誰來的。

見少女不再深究，青年在心底松了口氣。

其實今天休假的不止他一個，還有個負責內勤工作的人也在休假。那位同事還是女性，無論從哪方面來講，讓對方過來都比讓綠谷來幫空子辦理出院手續要合適得多。

然而綠谷還是攬下了這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上次說的事情你還記得嗎，”綠谷站起身，“就是送你來醫院那天晚上。”

空子想了想，“……好像是說要和我談談？”

“是的，”青年回答道，“雖然這裏不算談天的好地方，但是剛好我們都有空，我就直說了。”

少女下意識地調整了坐姿，讓自己的脊背挺得筆直，“要說什麽呢？”

她不知道綠谷會和她談什麽，實際上她覺得她和綠谷僅僅是剛相識不久的前後輩，也沒有什麽必須要當面談的，一定要說的話，估計也只有告訴她“你不適合我們事務所”之類的事情。

可綠谷並不是事務所的管理人員。準確來說，他並不過問人事方面的事情。

青年擡起頭望向窗外，空子覺得他似乎有些緊張。

“我知道這麽說可能有點狡猾，”他說，“安念同學已經不記得那個時候的事情了，也有人建議過我當做沒發生就好……但是對不起，我果然沒有辦法當做沒發生過。”

不記得是指什麽？

空子茫然地看著青年的側臉。

“實際上，為了繼承歐爾麥特的意志，在以往的二十多年裏我都沒有想過這方面的事情，對我而言，能夠成為職業英雄就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了。”綠谷似乎在笑，“我沒有和女孩子交往過，也不知道和女孩子交往應該做些什麽，做我的女朋友會很累，我幾乎每天都有工作，哪怕休假也是，只要有電話，我就會離開，不會有大把的時間陪你看電影或者逛街，說不定連你的生日都沒有辦法準時慶祝。”

少女依舊歪著頭，從嗓子眼兒裏擠出一個短促的、意義不明的單音，“哈……？”

“所以，選擇權在你手上。”青年終於還是將頭轉了過來，他盯著空子的表情，語氣嚴肅，“如果這樣也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交往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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