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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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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眠

溫言希手不夠長,夠了好幾次也沒能夠上氣球。

她頹喪道:“我夠不到,算了吧,好嗎?”

底下一圈小孩眼巴巴地瞅著她,他們比著一小節食指懇求說:“姐姐,你再往前這麽多就能夠到了,拜托拜托。”

溫言希是真沒辦法狠心拒絕這些可憐巴巴望著她的小孩子:“好吧,我再試試。”

這次溫言希狠狠心往前又湊了湊,沒想到這一湊,湊出了事故。

溫言希往前蹬的時候,手沒抓穩樹幹,整個人從樹上翻下來,她以為她這次一定會摔得很慘烈,且不說磕破皮什麽的,她最怕的還是弄臟衣服,毀了今晚的造型給宋爺爺丟人。

到時徐熙肯定第一個找她算賬。

可她沒等來預想中的狗吃屎式摔跤,她等來的是一個強而有力的結實懷抱。

有人結結實實把她抱了個滿懷。

一個男人。

溫言希倏地睜眼,落入眼簾的是逄賀川好看卻冷漠至極的臉,她很驚訝:“小,小叔叔?”

逄賀川丟給溫言希一個極為嫌棄的眼神:“長能耐了,溫呆鵝,一見面就給我闖禍?”

溫言希呆了呆,她尷尬一瞬,蹬了蹬腿從逄賀川身上跳下來:“我,我沒有。”

一見到逄賀川,溫言希就下意識緊張,說話也變得磕磕巴巴,不利索。

女孩長發披肩,腦袋左右兩側各編了一小縷辮子垂在兩邊,紅色蝴蝶結發帶順勢垂落肩上,纏在辮子裏珍珠碎鉆發帶在燈光下閃著盈盈碎芒,越發襯得女孩清麗素淡的臉精致漂亮得像個瓷娃娃。

一年多不見,溫呆鵝長成了粉雕玉琢的小公主。

女孩微微低頭,她想藏起微微泛紅的臉蛋,可她的小舉動卻被逄賀川盡收眼底。

逄賀川饒有興致地盯著她,他忽然有點好奇,如果他在身邊養一個像她一樣的瓷娃娃,會不會挺有意思。

女孩雙手背在身後,想被訓導主任訓話一樣,緊張極了:“小叔叔,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溫言希聽宋和盛提過今天壽宴逄賀川也會來。

逄賀川挑眉,半是玩笑半是認真:“怎麽,我回來還要提前跟你報備一聲?”

女孩身上香香的,很甜的一種香味,好像是某種香甜的奶糖味兒。

有些熟悉。

他好像在哪裏聞過這種香味。

逄賀川不記得的是他們初見那一回,溫言希給他遞了一粒草莓味兒的奶糖。

溫言希立馬搖頭,機智地說了句違心話:“沒,沒有,只是小叔叔如果提前說,我可以去機場接你。”

看逄賀川冷冷的表情,溫言希真怕她說錯話得罪他,只能說些好聽話找補一下。

逄賀川似乎挺受用她那一句客套,眼底噙著似有若無的促狹笑意:“記著了,下次提前跟你說一聲。”

溫言希皺眉,她是客套話不假,可逄賀川這話是認真的還是玩笑話?

捉摸不透。

看他們寒暄的差不多,幾個小孩開始求逄賀川幫忙撿氣球:“叔叔,你能不能幫我們把氣球拿下來?”

樹的高度對溫言希而言很勉強,但對逄賀川而言很簡單,他只要稍微伸手往上夠夠就能輕易而舉拿下小孩丟的氣球。

但逄賀川不願意,他看都沒看那幾個小麻煩精:,只跟溫言希說話:“進去了,闖禍精。”

溫言希低頭看到幾個小孩難過的表情,於心不忍,她試探性開口問逄賀川:“小叔叔,你能不能幫他們拿一下氣球?”

一年多沒見,女孩又長高不少,現在已經快到他肩膀。

逄賀川拒絕的幹凈利落:“不能。”

溫言希垮下來一張笑臉,略帶歉意地看向幾個小孩。

幾個小孩表情也沒好看到哪裏去。

逄賀川看不慣溫言希喪喪的表情,她今天穿這麽漂亮就該開開心心的,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沒道理讓這幾個小屁孩毀了她的好心情。

逄賀川雖然嫌棄幾個小孩,也討厭他們毀了溫言希的好心情,但為了讓溫呆鵝開心起來,他大發慈悲給幾個小孩指了條明路:“裏面氣球多的是,非得要這一個?進去再拿一個不就好了。”

溫言希眼睛一亮,和那幾個小孩如出一轍的表情,她歡喜道:“是啊,我剛才怎麽沒想到。小寶貝們,你們去裏面再拿幾個氣球玩兒吧,裏面好多的。”

說著,溫言希從口袋裏拿出幾粒草莓味奶糖,逐個分給小孩們。

小孩們歡歡喜喜跑開。

逄賀川嗤笑一聲,始終看著溫言希:“呆鵝。”

說她呆真是一點也沒冤枉她。

合著溫呆鵝是真沒想過去裏面再拿一個。

逄賀川走到前面,他回頭看到溫言希沒跟上來:“還不進來?”

溫言希小跑著跟上去:“來了。”

逄賀川跟宋家人一起坐主桌,汪嘉柔想把溫言希安排到另外一桌,但被逄賀川叫停。

溫言希轉身要往另外一桌走,突然聽到逄賀川說:“溫呆鵝,你過來坐我邊上。”

她一回頭對上逄賀川認真到不能再認真的表情。

他不是拿她尋開心,他剛才說的也不是玩笑話。

溫言希下意識拒絕,這種場合她一直都是坐別桌,坐主桌她反而不舒服:“我還是坐另外一桌吧,小叔叔。”

看到汪嘉柔幾乎要冒火的目光,溫言希非常慶幸她拒絕得還算及時。

逄賀川輕擡眸,眼角泛起充滿虛情假意的笑:“溫呆鵝,別讓我說第二次,難不成還要我過去請你?”

主桌人紛紛投過來的視線讓溫言希覺得腳底下跟踩著一座活火山沒差別,往前一步是火山口,往後一步是懸崖。

無論她怎麽選都危機四伏。

還好這個時候有宋和盛解她困境。

宋和盛沖溫言希招招手:“過來坐,還有位置。”

汪嘉柔這才沒說什麽。

溫言希在眾人的註目禮中一步步挪過去,每一步都走的異常沈重。

這一筆賬,汪嘉柔勢必要記她頭上了。

有人好奇問了一句:“這是宋先生收養的那個孩子對吧?”

宋和盛點頭:“嗯,我家姑娘。”

“小姑娘都長這麽大了,太漂亮了。”

那時候溫言希沒註意到宋世為看她的眼神從當時起就變得不同了。

坐在不合適的位置,溫言希沒什麽胃口,一桌菜也沒動幾筷子。

這一桌只她一個小孩,他們喝酒談事,溫言希一句也插不上,菜又沒動幾口,只能無聊的一直喝果汁。

百無聊賴的溫言希滿腦子都在想什麽時候才能走,她正琢磨著,逄賀川突然發話:“夾菜。”

溫言希沒反應過來,她怔了怔,和逄賀川對視幾秒。

這時候宋和盛把一盤菜轉到逄賀川跟前:“阿賀,你愛吃的,多吃點。”

那一秒,溫言希不知道是怎麽想的,胡亂聯想了一通,草率得出一個結論。

逄賀川是在暗示她給他夾菜麽?

難道是看她太閑,他不高興了?

溫言希沒敢琢磨太久,逄賀川這人沒什麽耐性,他說要她夾菜,她要是讓逄賀川等太長時間,一會兒他生氣,倒黴吃虧的還是她。

溫言希拿起筷子夾了幾塊肉放逄賀川碗裏。

這回換逄賀川楞了很久,他用看新鮮傻子的眼神盯溫言希。

後來的幾年溫言希每每回想起逄賀川那個眼神,都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躲起來。

丟人,屬實太丟人。

可那個晚上溫言希真是只呆鵝,楞是看不出來逄賀川看傻子一樣的眼神,自作多情以為他是讓她多夾點。

直到別人發了話,她才停下。

“看看,小姑娘多懂事,還知道給叔叔夾菜。”

逄賀川扯了扯嘴角,眼底笑意很淡:“見笑了,家裏小孩生怕我吃不飽。”

感覺逄賀川話裏有話,溫言希朝逄賀川的碗看了眼,他的碗已經滿成小山包,一大盤菜幾乎有三分之二都進了逄賀川的碗。

她在幹什麽啊。

溫言希咳了咳,掩飾自己的尷尬。

後來別人笑笑又去聊其他事了。

逄賀川湊到溫言希耳邊,低聲說:“溫呆鵝,你今晚是真沒帶腦子出門是吧?”

看來小姑娘這麽多年光朝漂亮模樣上長了,腦子是一點兒也不長。

逄賀川溫熱的吐息一點點噴灑在溫言希敏感的耳廓上,她往後縮了縮,臉迅速紅了,不過她臉紅主要還是因為那一大盤菜都被她夾逄賀川碗裏了。

她真的很尷尬。

女孩難為情的樣子落逄賀川眼裏,他竟然意外覺得有些可愛:“管好你自己,別餓死了。”

溫言希短暫走丟的腦子終於找回來,她慢一拍反應過來原來逄賀川剛才說那句是讓她多吃點,她一下子更羞憤:“知道了。”

晚宴結束,宋家人送賓客離開。

溫言希本應該跟宋和盛的車回去,但被逄賀川扣下。

逄賀川跟老爺子說:“叔,呆鵝一會我送回去,我有話跟她說。”

溫言希沒得選,順利被逄賀川留下。

逄賀川又換了一輛車,阿斯頓馬丁。

上車之前溫言希直接問逄賀川:“小叔叔,你想跟我說什麽?”

她憋了一晚上,現在才找到機會問逄賀川。

不過她想逄賀川應該不是要為難她,雖然晚上她鬧了烏龍,讓他尷尬了一會兒,但逄賀川不是那麽小氣的人,不至於為那點小事收拾她。

逄賀川拿出煙盒敲出一根煙,他問溫言希:“介意嗎?”

溫言希搖頭。

她介意,但她敢說真話嗎?

從小寄人籬下的她太明白做個乖孩子的重要性。

這樣才不會被別人丟下。

逄賀川微弓著背,嘴裏叼著煙,左手擋風,右手打打火機。

啪—

火苗躥出,煙草被點燃,星火閃閃,虛虛實實的光影映照,逄賀川的表情都變得虛無起來。

逄賀川收起打火機,吐出一縷輕煙,似是漫不經心隨口一問:“今年高考?”

女孩點點頭,模樣乖巧:“嗯。”

溫言希沒鬧明白逄賀川唱哪出,他特意把她留下就只為了問這麽無聊的事?

“想不想出國留學?”

溫言希隱隱記得一年前,她十六歲生日那天逄賀川也問過這個問題,當時她說不想,現在她還是這麽想。

“不想。”

出國花銷大,她沒有那麽多錢,而且奶奶也需要她。

逄賀川猜到她的顧慮:“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負責。你只要告訴我你想不想。”

“謝謝小叔叔,但我不想出國。”

雖然溫言希想不通逄賀川為什麽突然這麽關心她,想要照顧她。

逄賀川笑起來,似乎有些無語:“你還真是一點也不猶豫,小侄女。”

上國際學校的孩子,最後大部分都會選擇出國留學,很少有像溫言希這樣還留在國內念書。

“小叔叔就是想問這件事?”

“嗯。”逄賀川略思索幾秒,“想好上哪個大學了?”

溫言希點頭:“嗯,齊大。”

逄賀川重覆:“齊大?”

齊大不在帝都,離溫言希本家江城比較近。

“為什麽不留在帝都?”

溫言希解釋:“爸爸媽媽都是齊大畢業的,所以我也想去。”

溫言希給的理由很充分,逄賀川挑不了。

逄賀川妥協:“成。”

抽完一支煙,逄賀川讓溫言希上車,他送她回去。

第二天逄賀川又消失了。

這幾年他總是這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宋家需要他出現,他就短暫出現一兩天,之後立馬消失。

逄賀川出國當晚,溫言希收到一條陌生人發來的消息。

陌生人:有事聯系我。

溫言希:請問你是哪位?

逄賀川:小侄女,轉臉不認人?

用腳指頭想溫言希都能猜到逄賀川是個什麽語氣。

溫言希胡亂回了一句,默默給逄賀川標上備註。

討人厭的小叔叔。

高考結束,溫言希和肖飛羽還有幾個同學約好畢業旅行。

溫言希剛和肖飛羽敲定畢業旅行的時間和目的地就接到逄賀川的跨洋電話。

逄賀川懶懶散散的腔調跨越大半個地球傳到溫言希耳朵裏:“考完了?”

“嗯。”

宋和盛的壽宴之後,她這個小侄女好像突然之間在逄賀川那兒活了過來,變成一個活生生的人。

逄賀川時不時買點衣服首飾讓人送到溫言希手上,附上的還有一張黑卡。

那張卡溫言希一直沒動過,逄賀川送的衣服首飾,她偶爾會穿一穿,戴一戴,只那張卡溫言希覺得很燙手。

逄賀川一直沒回國,那張卡她又沒辦法親自交到他手上,只能放在櫃子裏落灰。

後來逄賀川問過她為什麽不用那張卡,溫言希說她用不上,她的錢夠花。

溫言希原以為黑卡的事就這麽算了,誰能想到那之後沒多久逄賀川又讓林湘阿姨送過來一張卡。

逄賀川每個月都會往那張卡打一筆錢。

當然,溫言希一直也沒動過裏面的錢。

溫言希乖順答:“嗯,考完了。”

“我送你的卡怎麽一直沒用。”

溫言希啞了啞,她斟酌措辭:“小叔叔,我還是個學生用不了那麽多錢,而且宋爺爺每個月都有零花錢給我,你不用另外再給。”

“他給他的,我給我的,溫呆鵝你省什麽。”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哪有幾個不愛漂亮衣服還有首飾的,逄賀川猜她不用他的錢多半是因為不好意思。

“我給你錢,你安安心心花,我又不找你要回來。”

溫言希不想在這事上說太多,反正不管她怎麽想,怎麽說,逄賀川都不會聽,他還是會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做事。

她的意見不重要,她說不說更沒有意義。

溫言希生硬轉移話題:“小叔叔有什麽事嗎?”

“暑假有什麽計劃?”

“沒什麽特別的。”

“既然這樣,你收拾收拾後天飛巴黎,我帶你去玩,算是慶祝你畢業。”

逄賀川突如其來的計劃殺了溫言希一個措手不及:“可是……小叔叔,我和同學已經約好畢業旅行的時間了,就在後天。”

逄賀川語氣不太高興:“剛才問你怎麽不說。”

溫言希沒說話,她一開始確實不打算跟逄賀川交代太多。

逄賀川問她:“男的女的?”

幾乎沒有猶豫,溫言希選擇撒謊:“女同學。”

溫言希沒忘記她十六歲生日那天逄賀川警告過她不要在成年之前談戀愛,她要是敢說實話,他一定打斷對方的腿。

雖然她現在確實沒談戀愛,但她有預感,如果被逄賀川知道這次畢業旅行有女生也有男生,她可能走不成。

溫言希說是和女同學去畢業旅行,逄賀川沒懷疑,他怎麽也想不到看上去呆呆傻傻的溫言希這時候想起來跟他玩心眼,撒謊騙他。

逄賀川想了想,松口說:“成,等你回來我接你來歐洲玩一圈。”

溫言希:“不用了……”

逄賀川壓根不給她拒絕的機會:“這事就這麽定了,卡裏的錢記得花,別給我省。”

出門旅游,花錢的地方多,逄賀川就不信溫言希一個子兒都不花他的。

其實溫言希不想跟逄賀川去歐洲游,她鬧不明白逄賀川為什麽突然把她當成一個活生生的人來看,和逄賀川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倍感壓力,讓人害怕。

她想可能是因為逄賀川是長輩,所以她和逄賀川待在一塊才會那麽不自在,像是關在籠子裏的鳥,腳上被鎖了腳鏈,忌諱這忌諱那個,能活動的地方統共就那麽一畝三分地。

她哪裏能自在,哪裏能不害怕。

畢業旅行的最後一個晚上,溫言希和同學們去看煙花秀。

溫言希專註看煙花,絲毫沒註意到四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只剩下兩個人。

一個她,一個肖飛羽。

看到漂亮煙花,溫言希習慣性扒拉身邊女同學,結果卻抓了個空。

溫言希扭頭看看左右,她身邊只剩下肖飛羽,她問肖飛羽:“飛羽,他們呢?”

肖飛羽也跟著左右看了眼,像是才發現似的呢喃:“是啊,他們去哪兒了。”

溫言希看著江邊水洩不通的人群,有點擔心他們跟另外兩個人走散:“要不我們去找找吧,這裏人這麽多,別走丟了。”

溫言希才要走,肖飛羽擡手握住她手臂:“言希,等會找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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